1. 引言
根据《第50次互联网络发展状况报告》显示,截至2022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为10.51亿人,较2021年12月新增网民1919万,互联网普及率达74.4%,较2021年12月提升1.4个百分点(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2022)。庞大的互联网使用群体以及互联网自身的隐匿性滋生了众多社会问题,网络语言暴力就是其中的一个。目前对于网络语言暴力的研究多集中于法律层面,主要涉及网络语言暴力的界定和法律解释,语言学界对于这一问题的相关研究较少,且多是从行为主体和话语分析方面对网络语言暴力这一现象给出语言学的解释。
2014年中央国家安全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第一次提出了“总体国家安全观”,既包括政治安全、国土安全、军事安全等传统安全,也包括经济安全、文化安全、社会安全、科技安全、网络安全、生态安全等非传统安全。网络语言暴力问题作为网络空间的语言问题既是网络安全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也同语言安全这一国家安全次分支有着密切关联。因此从语言安全乃至国家安全角度看待网络语言暴力现象不仅可以为网络语言暴力研究提供一个新视角,同时也在语言安全研究领域增加有关网络语言暴力的新实证。
2. 网络语言暴力现状
目前语言学界对于“网络语言暴力”这一概念大多从两个方面进行解释,一是从行为出发,认为其是一种“不道德的语言行为”,或是从现象出发,认为它是一种“以语言为载体的暴力形式” [1] 。基于此,本文将“网络语言暴力”界定为“网络空间一种以语言为载体,有意或无意地对个体或群体造成负面影响的不道德的语言行为”,在此概念基础上对收集到的语料进行分析。
2.1. 语料收集
为体现所收集语料的典型意义,本研究语料均来自于微博热点官方网站(http://www.wrd.cn/)中三则热度均值超过百万的公共舆论热点事件下的网络评论(“江歌母亲诉刘鑫案二审宣判”、“暂停签发韩公民赴华短期签证”、“胡歌我当爸爸啦”),三则公共舆论热点事件分别涉及社会、时政和娱乐三个板块,每则公共舆论热点事件均随机抽取500条评论。为了确保所收集语料能更好反映社会参与及有效互动,所选事件下方的评论总条数均大于1000条,每个事件下抽取的随机评论点赞数均大于100。同时为了更好地研究自然语料,所抽取的每条评论的小句长度不限。本文对随机抽取的1500条评论信息分析后得出,有635条评论涉及网络语言暴力,整体出现频率达到了42.3%。
2.1.1. 网络语言暴力类型
网络语言暴力具有多种多样的表现形式,从网络语言暴力内容的实现途径来看,本文将网络语言暴力主要分为煽动负面情绪、传播谣言、人身攻击和讽刺暗示四种类型。
煽动负面情绪指与所讨论事件本身相关度不高,利用其它类似事件转嫁公众负面情绪,影响对于本事件或人的理性判断,使得事件发展方向偏离的做法。例如在“江歌母亲诉刘鑫案二审宣判”事件中出现“啥时候最高法核准劳某枝的死刑判决啊,那才是真正的大快人心”、“劳荣芝都有粉丝,有些人的恶,就是要找到同类才能宣泄”等评论,将“江歌事件”中刘鑫的所作所为同劳荣枝进行联系,利用公众对于劳荣枝所作所为的愤怒加深对于刘鑫的厌恶,引起群体愤怒,进而质疑对于刘鑫的法院判决,一部分认为这类评论过于偏激的个体言论也会遭到抵制,引发新的网络语言暴力。
传播谣言是网络语言暴力的重要类型,由于舆情发生的突发性和急速性,低成本的谣言通过公众极高关注度的广泛传播,在极短时间内会产生无法估量的影响。同时,谣言的确认往往需要较长时间,同网络空间成千上万的信息相竞争,澄清谣言没有那么大的“热度”,覆盖已有认知相比较植入一个新的认知也需要强有力的证据,因此谣言的澄清就更为困难。例如“改名需要无犯罪证明,她这么容易就改名家里肯定有背景”、“基本都是买的,她背后肯定有不良传媒替她撑腰,而且不排除境外势力”等评论,夹杂众多难以证实的言论,短时间内容易引发众多猜想。
人身攻击是最常见的网络语言暴力形式,在所有的网络暴力事件中都占有很高的比例。人身攻击包括骂詈语和人肉搜索,前者利用文字媒介在网络世界对被攻击者直接造成伤害,后者则试图借助网络媒介获取被攻击者在现实中的信息,使得这种暴力行径从网络延伸至现实。例如“就是啊,真服了沙贝yxh了”、“西巴狗子”、“叫?百病好医,贱骨难医”、“福建南平浦城某村里的,浦城出美女”,前三例中均包含有侮辱性词汇,后一例则是俗称的“人肉搜索”,通过暴露现实世界真实信息,对网络背后真实的人进行抨击,从而实现网络语言暴力的目的。
讽刺暗示是在网民素质不断提高、网络治理力度不断增强下的一种较新的网络语言暴力形式,是谣言传播和人身攻击的一种特殊形式。从其语言形式上同詈语有所区别,以讽刺挖苦为主,但均达到攻击的目的,例如“暂停签发韩公民赴华短期签证”事件中,针对一部分需要赴韩的国人,有网民发出“那就好,不影响集美们去韩国给防弹哥哥们打call”的评论,讽刺国人为了追星放弃尊严。同时这种更加婉转的文字往往暗示与事实不符的内容,但由于与直接传播谣言有所区别,无法对其做直接的澄清。例如“对了,中国好朋友北韩限制任何中国人入境欸,要不要抵制一下?”,讽刺国家在面对相同歧视时的不同应对措施,暗示政府的制裁措施具有区别性。
2.1.2. 网络语言暴力特点
基于收集到的语料信息,本文得出以下几个主要的网络语言暴力特点。
1) 网络语言暴力规模扩大化
网络语言暴力规模扩大化主要指网络语言暴力对象、类型扩大化。从对象上看,网络语言暴力主体既可以是与自己意见不同的个人,也可以是某一群体、组织乃至国家;既可以是与特定事件密切关联的主体,如刘鑫、江秋莲,也可以是由此事件牵涉到的主体,如“暂停签发韩公民赴华短期签证”中一部分因工作、读书等原因必须前往韩国的人就成了网络语言暴力的攻击对象。
从网络语言暴力类型来说,此前的网络语言暴力多集中于骂詈语和人肉搜索这类更加显性的语言暴力,但在实际案例的调查中,网络语言暴力出现了煽动负面情绪、传播谣言、讽刺暗示等形式,这些较新的网络语言暴力类型出现的原因同政府加强网络空间治理、境外势力进行网络渗透以及网民本身的文化素养不断提高都有着密切联系。此外,一些案例中还出现了名为“玩梗”实则是网络语言暴力的类型,如“蔡徐坤被网暴”事件中出现的热梗“鸡你太美”的广泛使用。
2) 不同类型公共舆论事件中网络语言暴力类型侧重不同
在对收集到的评论语料按语言暴力类型整理分析后我们发现,不同事件中网络语言暴力类型受舆论事件类型影响分布频率不同,如表1。

Table 1. Frequency table for different types of incident language violence
表1. 不同事件语言暴力类型频率表
可以看出,三类事件中涉及到人身攻击的网络语言暴力频率都很高,这同网络语言暴力攻击他人的本质相关。而韩赴中签证事件中讽刺暗示的比例高达51.0%,与其涉及到国家政治有关。政治舆论热点事件中的网络暴力对象往往涉及到国家政府组织,相应的舆论监管措施更加严格,因此网民们往往用讽刺暗示的方式表达想法,同时躲避可能出现的惩罚。胡歌事件中传播谣言的比例达到了37.9%,同其事件的娱乐性质有着紧密联系,娱乐事件中的谣言诱导着不明真相额民众关注事件本身,获取极高的舆论热度。同时个人的辟谣往往只能依靠法律的武器,缺乏具有公信力的组织保证,这类谣言也就愈难澄清,这就使得娱乐新闻中的谣言较之社会新闻和时政新闻更多。
3) 网络语言暴力圈层化
社交媒体时代社交平台、网络大V、意见领袖等的存在,使得网络语言暴力呈现出圈层化的特点。网民们在社交平台分类推送机制之下很容易找到和自己意见相同的人,在有相左意见存在时,相同意见的人们很容易凝聚在一起,在网络大V、意见领袖的助推之下,展开对不同意见的人们的攻击。这种群体化的网络语言暴力事件在微博上屡见不鲜,在一些明星的“饭圈”中,甚至形成一定规模的“反黑站”,用来应对网络语言暴力的同时展开对其他明星的新一轮网络语言暴力。
3. 安全视角下的网络语言暴力
3.1. 语言安全视角下的网络语言暴力
语言安全概念视角源于美国语言学家豪根提出的“语言不安全”概念,指的是说话人对于同一种语言的变体的使用时产生的不安全感,此后这一概念逐渐延伸为语言身份不安全和语言地位不安全,语言安全的概念内涵从语内拓宽到了语际,甚至多语环境 [2] 。由于语际和多语环境的语言安全同国家安全有着密切联系,因此我们在这里提到的语言安全只涉及语言文字自身的安全问题。
网络语言暴力对语言安全造成的影响主要体现在语言使用不规范造成的语言污染上。 [3] 网络暴力词汇转换、隐喻、引申的使用对语言自身纯洁性提出了挑战。对原粗暴詈语进行音译、缩写、“换汤不换药”式描写都是网络语言暴力的常用方式。例如“一坨大便”音译为“依托答辩”、用“远方传来风笛”代替“滚”。多模态的网络平台服务也为这种语言不安全现象的监控加大了难度。
3.2. 国家安全视角下的网络语言暴力
随着“总体国家安全观”的提出,人们逐渐认识到“语言不只是交际的工具,也是文化的容器和塑造国家意识的手段” [4] ,网络语言暴力问题同其他问题一样也会威胁到国家的安全,目前有学者将语言暴力这种现象归纳为语言恐怖主义的一个具体方面,认为其同语言歧视、语言意识形态等关涉国家文化与意识形态安全的要素联系紧密 [5] 。本文认为,网络语言暴力同国家安全之间的联系主要体现在网络民粹主义的显现、娱乐至上的暴力狂欢和舆论阵地话语权的争夺三个方面。
3.2.1. 网络民粹主义的显现
从以往事例来看,严重的舆情往往引发大规模的网络语言暴力,而这些舆情本质上是由当前社会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引发的社会矛盾冲突,这就使得作为冲突表现之一的网络暴力语言中存在着大量民粹主义思想。网络民粹主义是一种以仇富、仇官、反智为代表的极端平民化的思想倾向 [6] 。一方面,网络语言暴力行为背后不仅仅有个体的不理智因素,同时也存在着其他国家和势力企图干扰我国社会安定的野心,因此社会舆论热点事件中一些国家和势力借用这类暴力语言形式不断扩大社会矛盾,影响社会安定。另一方面,目前对于公共舆论事件中网络语言暴力的处理办法有很大一部分是通过直接删帖封号实现的,这种处理方法固然会在短时间内迅速控制网络语言暴力,但同时也会使得民众同政府管理部门之间产生不信任感,加剧矛盾冲突,引发新的网络语言暴力。
3.2.2. 娱乐至上的暴力狂欢
网络空间的语言暴力大多数起源于娱乐性质的八卦,这种八卦娱乐带来的是与现实生活不同的反常、刺激之感,对他人他事的臆想、窥探极大满足了人们猎奇的心理 [7] 。这种娱乐至上的个人心态经过网络的不断扩大,演变成为了一场充满对一切事物质疑、扭曲的巴赫金式的“狂欢”,网络语言暴力主体们依靠着这种娱乐八卦精神,操控着“言论自由”的武器,完成对他人观点的怀疑,对内幕真相的追逐,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进行对他人有意或无意地道德审判。同时网络媒体、社交平台在网络语言暴力中也承担着重要责任,媒体通过发布有暴力引导因素的新闻、平台推送具有“热度”的新闻,都为这场网络暴力狂欢添上了一把火。这种全民娱乐至上的社会风气不仅会误导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发展,还会影响现实社会的正常秩序,危害社会的长治久安。
3.2.3. 舆论阵地话语权的争夺
网络语言暴力中行为双方实际上完成的是网络空间话语权的争夺,当这种暴力行为对象上升到国家层面后,这种话语权争夺就往往同国家形象紧密联系在一起。例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以来,针对疫情防控的种种舆情都引发了大规模的网络语言暴力,在污名化医护人员、政府机构的背后,实际上是公众不安全因素引发的社会矛盾冲突。如不及时抢占舆论话语权,遏制网络语言暴力的发展,就会加剧公众的不信任感,进而对国家形象造成负面影响。
4. 结语
网络语言暴力问题不仅仅是网络空间的治理问题,更是一个影响语言和国家安全的社会问题,加强网络语言暴力治理,营造健康向上的网络交流空间,提供合理有效的网络舆论反馈途径,减少社会矛盾冲突的发生,是新时期加强国家安全的重要内容之一,需要政府相关部门同社会成员的共同参与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