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儿童是祖国的希望和未来,保护儿童、关爱儿童是家庭和社会共同的责任。然而,仍然有许多儿童无法享受家庭的亲情和照顾,成为各种类型的困境儿童,例如孤儿、留守儿童、流浪儿童等。失依儿童属于困境儿童的一种类型,他们因故失去亲生父母和其他成年亲属的照顾,只能由社会机构或他人抚养才能维持生活(王彦斌,2003)。在我国,无人照料的孤儿和伤残儿童会通过儿童福利院进行救助,保障被救助儿童的生存权与受教育权,其救助模式为统一养育(徐娜,2012)。除政府主管的福利院外,社会上也有一部分非政府性质的公益学校从事失依儿童的救助行为。这类公益学校的资金来源均为社会捐助,其教育模式不同于政府性质的儿童福利院,表现为“养育 + 教育”,“吃、住、学”一体化救助模式,孩子们既在这里生活又在这里学习。显然,失依儿童在成长中可能面临多方面的发展困境,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关心和爱护。
儿童阶段的关键任务之一是探索与发展自我认同,这对其一生发展都至关重要。埃里克森(1998)认为自我认同是一种心理状态,是对于自我身份、未来期望与过去经历的完善整合,同时也是个体内部心理与外部环境的统一。张明皓(2017)认为,自我认同是以“我是谁”作为主要原则来探讨个体自我的意识与社会关系的统一整合。裴诗怡等(2018)提出,自我认同包含三个维度:个体对于现在、过去与将来的连续性;个体的价值观念与人生目标之间统一协调;个体与外界环境的适应协调性。综合以往研究,可以认为自我认同是指个体在与外界信息的交互作用中,辩证地感知、理解和定义自我,在结构上包含三个维度:身份认同、价值认同以及现实认同。也即自我认同会经历“认识–想象–调整”的过程。具体而言就是,个体基于过往经历形成“我是一个怎样的人”的身份认同,其次是出于个人信念以及对未来的期待产生的“我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的价值认同,最后是基于当下现实环境进行目标调整而形成的“我可以成为怎样的人”的现实认同。
自我认同是通过早期经验形成的基本概念,是个体引领未来生活的基石,获得自我认同的对个体的多方面成长都影响很大(卢勤,2002)。自我认同顺利形成将带来坚定的自我认同从而对自我成长产生积极作用。然而,未能度过这一危机将导致角色混淆(Dunkel & Harbke, 2017; Erikson, 1969)。研究表明,自我认同与不同的个性特征密切相关,进一步证实了其作为个人成长的标志的重要性(郭金山,车文博,2004)。有研究表明,自我认同探索对农村儿童的成长发挥了积极作用,这一探索过程对他们的成长有益(Guo et al., 2020)。在这一过程中,个体不断吸收各种信息并调整自我概念有助于他们的心理和社交功能的发展(Flum & Kaplan, 2006)。
Erikson (1969)的寿命危机理论揭示了自我认同形成对年轻人健康和幸福的深刻影响。拥有高自我认同水平的个体能够更准确感知他们所处社会环境中的挑战和困难,帮助他们做出适应性反应,并与更高的心理健康水平相关(Sánchez-Miguel et al., 2017)。自我认同能预测青少年的心理健康,自我认同水平高的青少年相较于自我认同低的青少年更具乐观、外向,并表现出更健康的心理成熟度(Dugarova et al., 2020)。而当面临压力和困难时,较低的自我认同水平的青少年会增加抑郁和退缩的可能性(Toti et al., 2020)。特定环境中建立同伴关系受到个体自我认同水平的影响(Wang et al., 2019),有研究表明,青少年自我认同与友谊质量之间呈正相关关系,且自我认同在青少年家庭亲密度和心理资本对同伴关系的关系之间发挥调节作用(Zhou et al., 2023)。
家庭对于自我认同的发展十分重要,父母教养对儿童自我认同的发展有显著预测作用(王树青,2004);家庭功能的缺失也会影响儿童自我认同的形成(金河岩,朴华英,2009);个体的自我认同与人格特质、人际关系(彭瑞然,2017)、他人评价(李娜,2017)领悟到的社会支持(唐莉,2016)都有关系。失依儿童特殊的原生家庭以及成长环境很大程度地影响着其自我认同的构建,鄢勇兵(2020)认为,经过社会福利院救助的失依儿童存在一定程度的自我认同危机,具体表现在以几个方面:(1) 家庭关系缺失、复杂或者不稳定;(2) 角色认同困难;(3) 无法与社会福利院护工建立亲密关系;(4) 人际交往难以持续;(5) 在学校感受到不接纳和异样感;(6) 归属感不强;(7) 社会标签化。
团体辅导是一种心理健康治疗方法,通过将一组个体聚集在一起,共同探讨和解决心理问题、挑战和情感难题。这种治疗方法的核心特征包括集体互动和支持。团体成员可以分享自己的个人经历、情感,倾听他人的故事,并提供相互支持和反馈。这种互动有助于减轻孤独感、促进情感表达,以及加强社交技能等。樊富珉(2005)对团体辅导的定义在国内比较有代表性,她认为团体辅导是指,在团体领导者的带领下,多个成员围绕着一个或者多个大家共同关心的主题,经由团体内的人际互动,成员之间通过观察、体验、分享、反馈来了解自己、了解他人、改善人际关系、学习新的态度、新的方式,来发展出更好的生活适应的专业的助人过程。团体辅导有助于团体成员学习和发展某些心理特质(陈婧,陆春红,2009)。已有研究表示,在儿童心理问题矫正与心理发展领域,团体辅导都有着重要作用。在问题矫正上,团体辅导可以帮助矫正儿童注意力缺陷等问题(刘娟,李晓伟,2019)。在儿童心理发展性领域上,团体辅导可以增强儿童的心理健康水平、环境适应能力、情绪控制能力以及自我认识水平。团体辅导的方式也常见于各类困境儿童的帮扶,并且效果良好。已有大量研究证实团体干预对困境儿童的心理健康水平以及自我认同的发展有显著提升作用。对于留守儿童而言,王登芹等(2016)发现团体辅导对其心理韧性与自我效能有显著提升作用;团体辅导有利于留守儿童完善人格发展(兰燕灵等,2009);对流动儿童来说,团体辅导能够有效减轻流动儿童的孤独感和焦虑情绪(李峥等,2015),提升其自我接纳以及自我评价的水平(唐峥华等,2013)。也有学者研究发现流动儿童的自我认同会受到自我特质与现实环境的影响,同时团体干预可以帮助其构建积极的自我认同(张倩倩,2018);其他一些研究证实,团体心理辅导对寄宿生的自我效能感与心理韧性有显著提升作用(李丽英,2017),对于孤儿、残障儿童的自我提升与自我保护也有着积极的作用(汪集锋,2018);城市散居孤儿的自我认同多存在角色混乱等问题,团体干预对其自我认同提升有一定的适用性(李洁菲,2019)。
国外学者Marcia (1966)在埃里克森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了埃里克森的心理社会发展理论,提出了自我认同模型。后来日本学者加藤厚于1983年在马西亚的自我认同的两个维度的基础上,加入了第三个维度——现在自我投入的愿望,编制了自我认同地位量表,包含三个变量,每个变量都包含危机和自我投入两个指标。国内学者张日昇(2000)修订了加藤厚的自我同一性问卷,并被广泛引用,量表包含现在的投入、过去的危机以及将来自我投入的期望三个变量。因此,本研究认为采取适当的团体辅导手段,可以调动失依儿童积极的心理资源,帮助失依儿童更好的进行自我探索与发展。本研究以非政府公益学校里的失依儿童为研究对象,从自我认同的概念出发,从现在的投入、过去的危机以及将来自我投入的期望三个变量为依据,围绕自我认同的身份认同、现实认同、价值认同三个维度进行团体辅导干预设计,促进失依儿童的自身发展以及自我认同,并通过自我同一性地位量表对干预效果进行评估。
2. 方法
2.1. 研究对象
研究对象为北京市某非政府公益学校里的失依儿童。研究者在综合评估儿童基本情况和主观意愿的基础上,在符合标准的儿童中随机选择了20名失依儿童(男生11名,女生9名)参与本研究,再将这20名儿童随机分为实验组和对照组两组。
2.2. 研究工具
自我同一性地位量表由日本学者加藤厚于1983年编制,国内学者张日昇教授于2000年进行了修订。量表共12个项目,分为三个分量表:“现在的自我投入”、“过去的危机”、“未来自我投入的愿望”。该量表的分半信度为0.88~0.91,重测信度为:0.78~0.85,研究证实该量表的同时效度和建构效度均良好。此量表中三个维度的含义如下:现在自我投入指的是个体为认识自己、了解自己、自我实现及达到某一目标而全力付出;过去的危机指的是个体在探索自身问题时如探讨自我角色、自我信念、人生理想等等感到迷茫并努力寻找方向,经历的危机越多,说明个体主动探索的越多,越有利于个体自我同一性的确定;未来自我投入的愿望指在未来的时空中,个体对自己、对理想信念的实现所持有的承诺。现在自我投入越高,意味着个体现在的探索和努力越多,反之越少;过去的危机越高,意味着个体经历的越多,已进行的探索越多,反之越少;未来自我投入的愿望越高,意味着个体对于未来的期待越高,努力奋斗的意愿越强。
2.3. 研究程序
根据本研究的问题和目的,本研究的过程如下所述:
(1) 设计提升自我认同的团体干预方案;
(2) 邀请两位有丰富经验的团体带领者校审方案,两位带领者开放式的从各自角度提出方案中的不足之处,三人充分讨论后对方案进行修改调整;
(3) 选取符合标准且自愿的20位团体成员,考虑年龄和性别的情况下随机分配组成实验组和对照组;
(4) 发放自我同一性地位量表进行前测;
(5) 对实验组10位团体成员进行团体辅导干预,对照组不做干预。团体活动共6次,每周两次,每次90分钟;
(6) 收集实验组、对照组自我同一性地位量表的后测数据;
(7) 效果评估,对自我认同的团体辅导干预效果进行定量分析。
2.4. 团体辅导干预方案的设计
团体辅导干预方案主要围绕自我认同的三个维度展开设计。
围绕身份认同维度,在“我眼中的自己”这一单元中,通过“我的自画像”活动让团体成员对于“我”的形象更加清晰,同时写下关于“我”的五个形容词进一步引导团体成员对自我特质进行思考。在“独一无二的我”这一单元中,通过观察“独特的核桃”引发团体成员对于自身独特性的思考,引导成员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与闪光点。为了帮助团体成员形成更全面立体的自我认识,了解他人眼中的自己,研究者设计了“回旋会谈”活动。
基于价值认同维度层面,在“我眼中的未来”单元中设计了“价值拍卖”主题活动,通过对拍卖物品的纠结与抉择,帮助团体成员梳理自己内心的价值观念。紧接着,让成员写下自己在生活中认为的最重要的事情,然后邀请成员逐一删除,以此来澄清个人价值观,同时也在丧失中学会珍惜拥有。研究者设计了“生涯幻游”活动,意在通过想象练习澄清团体成员对未来生活以及理想职业的期待。
在现实认同维度,干预方案中设计了“我的法宝”主题活动,邀请大家分享最近困扰自己的一件事情,自己又是通过什么方法解决的,并邀请成员将想到的“法宝”的形象画到自画像的身旁。在“生涯幻游”主题活动中,也引导成员思考未来可能遇到的困难以及应对的方法。帮助团体成员认识现实中存在的问题与优势,同时鼓励其积极发展内在资源力量。
基于以上思路,研究者制定了“失依儿童自我认同的团体辅导干预方案”,方案大纲如表1所示:

Table 1. Outline of a group counseling intervention program for self-identity of abandoned children
表1. 失依儿童自我认同的团体辅导干预方案大纲
2.5. 效果评估
在团体心理辅导干预前后收集自我同一性地位量表的数据。数据回收后,主要采用SPSS24.0对数据进行分析。
3. 结果
3.1. 实验组与对照组自我认同的组间比较
本研究选取被试共20人,分为实验组与对照组,对两组被试同时进行前测与后测,并采用独立样本t检验考察实验组与对照组在自我认同三个维度的前测及后测的分数差异,结果如表2、表3所示:

Table 2. Comparison of the experimental group with the control group
表2. 实验组与对照组的前测比较
注:*p < 0.05, **p < 0.01, ***p < 0.001,下同。

Table 3. Post-test comparison between experimental and control groups
表3. 实验组与对照组的后测比较
由表2可知,实验组与对照组的前测在各个维度上均没有显著差异,说明实验组与对照组是同质的群体,具有可比性。同时,也可以从表3得知经过六次的团体辅导干预,实验组和对照组在现在自我投入和未来自我投入的愿望两个维度上存在显著差异,而在过去危机这一维度上差异不显著。
3.2. 实验组与对照组自我认同的组内比较
将实验组与对照组的前测后测得分分别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考察成员在各维度分上的前后测得分的差异。结果如表4、表5所示:

Table 4. Comparison of pre- and post-test in experimental groups
表4. 实验组的前测后测比较

Table 5. Comparison of pre- and post-test in the control group
表5. 对照组的前测后测比较
结果表明,对照组成员各维度的前后测没有显著差异。实验组成员在现在的自我投入以及对于未来自我投入的愿望这两个维度上有显著提升,而在过去的危机的这一维度没有显著性差异。
4. 讨论
4.1. 实验组与控制组自我认同的前后测比较
研究结果表明,在团体辅导干预实验后,实验组相比于对照组而言,在自我认同的“现在的自我投入”、“未来自我投入的愿望”两个维度上的变化显著,证明团体辅导的效果良好。
两个维度的提升可能是因为经过团体辅导,成员们重视认识自己、了解自己、思考自我实现等问题并且对未来产生期待,计划在未来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奋斗。这说明经过六次团体辅导的实验组成员的自我认同水平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因此可以证实本研究设计的团体辅导方案是有效的。
4.2. 团体干预的疗效因子分析
龚惠香(2011)在有关团体干预的疗效因子调查中发现,团体干预的疗效因子主要包含以下几类:(1)团体的良好体验,这种良好体验会给团体成员带来希望感,这种希望感又可以被迁移到现实中让他们更好的面对未来生活;(2) 成员之间的同质性,团体成员大多具有某些类似经历和感受,这种感同身受会让成员体验到“与你同在”的支持感;(3) 信息的传递与行为模仿,不同成员间的经验分享可能会给其他成员带来启发;(4) 原生家庭的矫正新体验,团体成员可能存在家庭的负面记忆与体验,在团体中成员所感受到真诚温暖的情感支持,有利于其更正固有的团体情感体验;(5) 通过成员之间真诚友好的互动,成员可以在这个过程中习得人际交往的技巧;(6) 团体凝聚力,一种可以与其他因子共同作用的疗效因子,温馨安全的团体氛围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满足团体成员的归属感,更有助于其探索和发展更高层次的心理需求;(7) 外显表达,相比于压抑负面感受,团体中情绪与想法的表达有助于团体成员直面感受,接纳经历事件缓解负面情绪;(8) 利他主义,当团体成员在团体互动中感觉到被需要,对团体中的他人可以带来某些正向影响的时候,其自主感与自尊感会得到提升。
本研究的自我认同团体辅导方案可以取得比较好的效果,除了以上提到的几点,可能还有以下几个原因:首先是团体辅导方案的设计紧密结合失依儿童心理特征,比较具有针对性。其次,团体带领者秉持积极心理学的态度,在团体开展过程中时刻铭记用积极的眼光去看待成员,积极关注可以鼓励成员积极地参与到活动中来,充分尊重成员,相信他们自身的潜力。最后,失依儿童有着较强的自我反省能力,同时在感受到趣味性和安全性后,愿意敞开心扉进行分享与自我探索。
5. 结论
团体心理辅导干预对失依儿童的自我认同有显著的干预作用,可以有效提升失依儿童的现在自我投入水平,也可以有效提升将来自我投入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