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非洲大陆是人类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多语言环境和丰富多样的语言景观,为语言学的相关研究提供了宝贵资源。15世纪以来,随着部分西部罗曼语(Romance language)国家对非洲的殖民侵略,殖民者将西班牙语、法语、葡萄牙语、意大利语等语言传播到非洲,并且颁布了一系列推广殖民语言的政策,在日常使用和发展中产生了一系列变体,客观上推动了非洲国家语言环境的演变和多语言融合。
20世纪60年代,非洲国家相继取得独立后,大多数保留殖民语言作为官方语言,形成了以法语、葡萄牙语等语言为官方语言,多种当地语言并存的语言现况,同时,语言的融合也带来了多语种生存空间竞争、语言不平等问题,探索这些问题对于研究现代非洲语言景观、非洲语言演变脉络乃至保护非洲文化遗产、推动各语种使用者平等交流都有着重要意义。其中,葡萄牙语作为全球第七大语言,其使用者的增长速度仅次于英语。如今,葡语国家共同体(CPLP)、非洲葡语国家共同体(PALOP)、葡语大学协会(AULP)等组织的成立对于推动葡语国家之间的经济政治往来和语言文化交流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鉴于葡语在非洲国家中的重要性,作者将研究目标聚焦于非洲第二大葡语国家安哥拉。随着我国“一带一路”政策的推进和多个中葡平台的建立,我国与安哥拉的联系日益密切,因此,研究安哥拉葡语的发展演变、社会地位和影响具有现实价值。经查阅文献,自20世纪60年代始,已有欧美学者对安哥拉葡语开展研究,涉及多个领域,例如语音学、词汇学和社会语言学等等,但是由于多种因素,我国在这一领域的研究较为薄弱,缺乏实践性研究。本文利用汇总的63篇文献资料,结合国内外研究,对现有成果进行梳理,并分析安哥拉葡语发展脉络与现状,希望为后续学者的研究提供参考和学术借鉴。
2. 安哥拉多语环境概况
安哥拉位于非洲西海岸,2023年人口总数为36.783百万人,其中城市人口占比68.7%,农村人口占比31.3%1,安哥拉首都罗安达(Luanda)人口密度较大,总人口约为277.6万2。受地理位置、人口迁移和葡萄牙殖民历史等多重因素影响,安哥拉成为一个多语言国家,呈现出以葡语为主、多种本土语言共存的格局。
据统计,非洲当地语言约有2092种。Suequel (2018)和Timbane & Pansau Tamba (2020)认为非洲语言包括以下四个主要语言家族:亚非语族(Afro-Asiática);尼罗–撒哈拉语族(Nilo-Sahariana或Nilo-Saariana);尼日尔–刚果语族(Congo-Cordofaniana或Níger-Congo)和科伊桑语族(Khoisan或Coissã)。自16世纪70年代起,葡语在安哥拉开始传播,因而也有学者认为安哥拉语言应当划分成前班图语族(Pré-Bantus)、班图语族(Bantu)和来源于欧洲的拉丁语族(Latina)。其中,Timbane & Pansau Tamba (2020)指出尼日尔–刚果语族是四个语言家族中最庞大的,根据Ponso (2008)的研究,尼日尔–刚果语族也包含了撒哈拉沙漠以南主要使用的语言,特别是班图语,它在安哥拉得到了相当广泛的应用 [1] 。
Mingas (1998)将安哥拉人使用的语言分成两类:班图语和非班图语。班图语一共有41种3,每一类都有自己衍生的变体,对此各学者命名略微有差异。综合多位学者观点以及对安哥拉语言现状的汇总数据,暂将各主流班图语名称归纳至表1。

Table 1. Mainstream Bantu language in Angola
表1. 安哥拉主流班图语
此外,还有Ovahelelo,Kuanhama,Bakongo,Oshikwanyama等班图语分支4。
非班图语包括来自非洲大陆的其他本土语言,例如科伊桑语族的一些语言(Kamusekele,Kazama,Kede,Kuissi和Kwepe)5。
当然,对安哥拉语言环境的研究不能忽视葡萄牙语的影响,葡语作为官方语言,占据主导地位,不仅广泛应用于教学和日常用语中,也是司法、行政和媒体使用的语言。尽管相当比例的安哥拉人在日常生活中普遍掌握两种甚至以上的非洲当地语,但是葡语正逐步成为新生代安哥拉人的母语,甚至成为部分安哥拉人之间交流的唯一通用语。由此可见,大多数安哥拉人都在使用葡语,同时也通晓一种或几种非洲本土语言 [2] 。
虽然有些学者认为葡语的大量推广只是表象,现实中也存在少数安哥拉人并不使用葡语,或者葡语读写有困难,而仅以自己的民族语言作为主要交流工具,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葡语的使用比例最大。以世界数据图册中安哥拉各类语言的使用占比情况为例:葡萄牙语(Portuguese) 71.2%,Umbundu 23%,Kikongo 8.2%,Kimbundu 7.8%,Chokwe 6.5%,Nhaneca 3.4%,Nganguela 3.1%,Fiote 2.4%,Kwanhama 2.3%,Muhumbi 2.1%,Luvale 1%,其他3.6%6,见图1。
数据来源:https://www.cia.gov/the-world-factbook/field/languages/, 2024-04-25.
Figure 1. Proportion of languages spoken in Angola
图1. 安哥拉各类语言使用占比情况
各类本土语言的分布情况可见于图2语言地图 [3] :安哥拉使用的主要语言为班图语,其中北部为Bakongo和Kikongo,西部为Ambundu和Kimbundu,西南部语言使用情况较为复杂,以Umbundu语言为主,多种班图语共存;东部主要是Cokwe语和Vangangela,东南为Oshindonga,整体呈现多样化的特征。
Márcio Undolo apud Fernandes & Ntondo (2002).
Figure 2. Distribution of native languages in Angola
图2. 安哥拉本土语言使用分布情况
3. 葡语在安哥拉的传播和现状
葡萄牙语发源于拉丁语,属于西部罗曼语族。葡萄牙从十五世纪通过地理航海大发现与对外殖民扩张建立了多个海外殖民地,并将葡语传播到非洲、亚洲和拉丁美洲。Kloss (1978)最先提出,葡语是一种多中心语言。正如顾卫民(2008)所言,“葡萄牙语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被不同民族使用的全球性的语言 [4] ”。
16世纪70年代,葡萄牙殖民者来到安哥拉,并在此建立殖民地,同时将葡萄牙语传播到安哥拉以及非洲大陆。为了巩固统治地位、掠夺经济发展资源、开展黑奴贸易、传播宗教文化和意识形态,葡萄牙人采用一系列手段在当地强行推广葡萄牙语:例如在教育机构采用葡语教学并限制当地语言的使用;在所有官方活动中以葡语为工作语言;会说葡语的人往往被认为是受过良好的教育,能够得到较高的社会地位 [5] 。如此以来,安哥拉的语言格局逐渐复杂化,沿海地区的部分安哥拉人被葡萄牙殖民者同化,认为学习和使用葡语是社会精英身份的象征;而内陆和农村地区大多保留其原有的非洲本地语言。
据Baptista Pedro (2021)的研究,葡语在安哥拉的大范围传播主要可以归结为三方面原因:1) 葡语作为教育语言的推广;2) 葡语发挥传教作用;3) 葡语作为政府语言的使用。此外为了反抗殖民者的统治,安哥拉人民组织了多次独立运动,比较典型的有1954年的安哥拉民族解放阵线(FNLA),1956年发起的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MPLA),1966年的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UNITA)。1975年安哥拉取得独立,但旋即爆发内战。战争期间,全国各个区域、不同阶层的人口汇集在一起,出现因语言不同而无法沟通的现象。为了满足交流的需要,葡语成为一种被广泛使用的语言,解决了沟通障碍 [6] 。
Ponso (2008)提出,葡萄牙语在战争期间发挥的重要作用主要体现在团结不同社会阶层,从而推动国家统一和民族意识的形成。安哥拉独立后,政府出于维护民族团结、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目的,保留了葡萄牙语作为官方语言和教育语言,逐渐形成了如今以葡语为主、多语并存的局面。安哥拉也由此成为非洲第二大葡语国家。1996年,安哥拉与其他五个非洲葡语国家(佛得角、几内亚比绍、莫桑比克、圣多美和普林西比)组建了非洲葡语国家共同体(PALOP),进一步巩固了该国的多语发展环境。
(一) 安哥拉葡语的定义
在传播过程中,葡语与众多当地语言产生了语言接触,并在使用过程中产生了涵化。各语言之间的互相影响融合催生出了不少葡语变体,很多葡语词汇与当地口语结合,形成了新的读音、词汇与表达。然而这种语言到底还是不是葡萄牙语,对于这种语言如何命名,以及安哥拉葡语究竟算不算外来语,学界说法不一。有的学者认为(Mingas, 1998; Banza Ana Paula, 2014; Figueiredo & Duarte de Oliveira, 2013),根据葡语的特殊性,葡语既可以被认为是很多当地人的母语,但因为其没有完全替代本土语言,所以又可以被视作第二外语 [7] 。但是绝大多数学者认为,从目前葡语的使用人数和语言政策考虑,葡语应该被视作一种通用语和绝大多数安哥拉人的第一语言,因为他们在学校和家庭中接触最多的是葡语,甚至有人拒绝学习本土语言。Baptista Pedro (2021)认为,安哥拉葡语既不能被视作外来语,也不能被当作一种本土语言,而是一种混合语言。是葡语和非洲本土语言融合产生的。
综上,本文认为安哥拉葡语是一种由外来语与当地语言进行融合和发展得到的产物,它不能被简单的归结为葡萄牙语的变体,因为这样忽视了非洲本土语言使用者的民族身份,也不能因为其外来语的历史背景而被当成一种非洲本土的方言,而应将其视作一种多语言交流演变而来的产物,其语音、词汇、句法和语用层面都有独特之处。
对于该语言究竟如何命名,经文献统计,大多数学者都采用“安哥拉的葡语”即(Português em Angola 或Português de Angola,缩写为PA)这种称谓,其余相近称呼有:Português Angolano,PANG (Português Angolano),VAP (Variante Angolana de Português)和VPA (Variedade do Português de Angola)。此外,还有两篇文献将这种语言称为PVA (Português Vernáculo de Angola)综上所述,本文采用主流定义,将安哥拉葡语命名为Português em Angola,它具有独特的语言学特征,下文简称PA,与之对应的欧标葡语则称为 PE (Português Europeu) [8] 。
(二) 安哥拉葡语的特征
PA区别于PE的一个主要特征,是非洲当地语言与葡语融合演化出了克里奥尔语和皮钦语,顾卫民(2018)将“克里奥尔”(crioulo)定义为“在殖民地出生并长大的欧洲人后裔,后来也指代他们说的语言”。他认为,这种现象的形成是“葡语在殖民地的渗透过程中被各种方言‘边际化’”,其产生原因是当地人为满足交流需要,混合使用葡语和当地非洲语言,逐渐演变成如今的克里奥尔语,但是这种语言的分布情况和使用情况还需要进一步研究。此外,目前对克里奥尔化有研究的学者还有张黎(2015)、日本学者梶茂树(2015)和Timbane & Pansau Tamba (2020)。
其次,从句法的角度出发,Mingas (1998)、Bernardo (2017)和Undolo (2014)认为PA主要保留葡语的语法规则,但又受非洲当地语言(班图语)影响。
第三,音系学层面上,PA最突出的特点是“去音素化(Intradiferenciação)、音系化(Supradiferenciação/ fonologização)、音素化(Reinterpretação/Transfonologização)和音素替换(Substituição fónica)”。例如,PE元音多为闭音,而PA元音的发音多为开音或者半开音。譬如元音O和A在发音中会有变化,有时在词尾会添加元音作为发音辅助 [9] 。重音位置的改变,很多重读音节与非重读音节位置发生变化;鼻音的改变,有时双元音会变成单元音,一些PE中的音素在PA中不存在。而PE中不发音的部分辅音却在PA中发音。还有在词首插入n形成鼻化辅音现象,比如Ndobrar-Dobrar,Ndois-Dois。音素替换则更为显而易见:辅音音素之间存在相互替换,例如震颤音/r/和流音/l/之间的替换,Arroz (PE)写作Aloz (PA),Cerveja (PE)写作Celeveja (PA);部分腭音替换成齿龈音,有的浊硬腭擦音替换成单腭音等 [7] 。
第四,Bernardo (2017)提出在词法方面主要体现出两种社会文化的相互渗透和共存。在PE的基础上,Ganga (2021)认为PA的词汇体现出含义和使用方式的拓展。从表2可见部分案例。

Table 2. Differences in the definitions of the same verb in PE and Pa
表2. 同一动词在PE和PA的释义差异
Alexandra Silva & José Gabriel Ganga, 2021.
另外旧词新义现象也很突出:譬如PE中的“源自”(proveniente)一词,内战后的PA增加了“来自UNITA控制区的……/前UNITA战士”的词义。
同时,José (2021)对于PA中的缩略词进行了研究,并进行了语料库整理,这也体现了现代安哥拉社会中的外来词的使用。
词法形态上的差异则更为显著。其一,葡语的本土化(Umbundizamento)和当地土著语言的葡语化(Aportuguesamento),主要是通过添加前缀或后缀实现形态改变,例如:“衬衫”的葡语Camisa和翁班图语ombindja进行融合,形成新的单词ocamisa;其二,PA部分名词和形容词不保持性数一致;其三,词语位置的变化。在PE中,人称所有格或者物主代词往往置于名词前,而在PA中,人称所有格有时被放置在名词后 [10] 。见表3和表4。

Table 3. The difference of sexual number between PA and PE
表3. PA与PE的性数变化差异
其四,PA将PE中的直接宾语o,a,os,as替换为主格人称代词eu,tu,eles,elas,且所处位置也有所变化,一般位于动词前,而PE一般将宾语置于动词后,只有在否定形式时才会放到动词前。例如PE书写为Deixa-o falar!而PA写作Deixa ele falar!

Table 4. The position difference of personal possessive lattice between PA and PE
表4. PA与PE中的人称所有格位置差异
Bakalárska Diplomová Práca, 2012.
其五,一些前置词的使用变化、对前置词的分类界定与使用情景差异举例如下:
PA: Os alunos queixaram a professora Rita no director.
PE: Os alunos queixaram-se da professora Rita ao director.
1) 使用陈述式现在时来替换陈述式虚拟式,例如:
PA: Não grita comigo!
PE: Não grite comigo!
2) 在语用学层面,PA的口语使用中往往添加一些地名和口语化词汇,或者宗教用语。学者Nauege (2021) 在他的研究中提出,PA的使用者在称呼他人时多将PE中的tu变更为você,可见在语言的使用和交流中,都体现了安哥拉民族特色。
4. 安哥拉语言政策和语言教学现状
安哥拉独立后,政府保留了殖民时期的葡萄牙语作为官方语言,仍将葡语视作维系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的工具,并在军事、行政、教育和社会媒体领域中都加强了葡语的使用,以提升政府与社会重建效率。沿袭语言政策固然便利,但也承接了相应的弊端,葡语的推广和应用对本地语言的生存空间构成了威胁。为了保护当地语言文化的多样性,政府采取了多种措施:例如启动双语项目。1985年,将国家语言研究所(Instituto Nacional de Línguas)更名民族语言研究所(Instituto de Línguas Nacionais),开展6种民族语言(TTchokwe, Kimbundu, Kikongo, Nganguela, Oshikwanyama e Umbundu)的字母表研究。政府还从立法和行政层面加强民族语言的教育,例如2001年出台的《2001~2015年教育系统改善综合战略》(Estratégia Integrada para a Melhoria do Sistema de Educação 2001~2015),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民族语言生存与发展 [11] 。
笔者认为安哥拉的语言政策仍然需要不断完善,正如Ponso (2008)提出的,目前仍然存在着辍学率高、文盲率高、学校教育质量普遍偏低的问题。本文认为这些问题主要由以下几个方面造成的:
首先是基础设施建设问题,战乱和经济发展缓慢使得教学设施长年得不到维护和更新,无法为学生提供较好的学习环境和学习资源,甚至很多学生因为交通不便,无法到校上课从而选择辍学。
其次是师资力量不足,教师素质良莠不齐。很多学校盲目崇拜欧标葡萄牙语,忽视民族语言教育,教师与当地学生存在语言交流障碍,同时有些葡籍教师缺乏正确的教学方法和端正的教学态度,Bernardo (2017)指出,很多安哥拉学校的教师在授课时将当地的克里奥尔化葡语视作“语言错误”,认为他们说的是一种方言,并没有很好的尊重语言多样性,也打击了学生的学习热情。这种对于语言的“对”与“错”的评价也助长了对当地语言的歧视,弱化了它们在教育和公共舆论领域的地位。
最后,安哥拉的教学制度并不统一,有些学校实行葡语单语教学,有些学校则推行双语教学,同时教授班图语和葡语,但是因为民族语言缺乏统一的描述性语法规范和教学资料,老师们无法教授没有科学依据支持的语言,严重降低了教学质量。此外,社会导向普遍推崇学习和使用PE、英语和法语,很多家长也不再重视民族语言的学习,这为很多只会说当地语言的学生造成了学习困难,抑制了民族语言的传承和推广 [12] 。
面对这些现状,Mingas (2022)、Ponso (2008)和Timbane (2020)等提出了两大建议:一方面要提高民族语言的地位和重视民族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呼吁加强研究、规范民族语言的使用办法、使用标准和教学标准,比如出版班图语词典、正字法、教材和书籍等,同时要加强教育工作者的培训;另一方面,要从理念上尊重文化多样性,民族语言有其独特的存在价值和标准,本地化的葡语也不应该被视为错误和方言。
笔者认为,语言是文化身份的象征,只有消除语言偏见、真正尊重当地学生使用语言的规律和意愿,寻找到切实可行的教学方法才能提升教学质量,保护和传承安哥拉民族特色文化、推进民族身份认同。
5. 安哥拉葡语研究现状
本文在众多研究PA中外文献中,收集和选取笔者认为能够反映PA研究现状的文献共63篇,年限集中在1992至2023年,囊括了三十余年来中外学者对于PA的各大主题研究(见图3),笔者梳理这些研究文献的发展脉络,希望为读者尽快了解如今研究现状提供帮助,更为日后学者作深入研究提供参考。
从研究发展的整体脉络上,我们可以看到,90年代对于PA的研究主要侧重其历史、语言学特征的总结和归纳,主题多为对非洲语言景观的阐述、对葡语这种多中心语言发展的研究、对PA做精准定义和科学描述,研究重点在纯语言学领域。
21世纪起,研究者对于PA的探索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纯语言学领域,而是更加专注于社会语言学理论和实践,并且将这种理论应用于实地研究调查,试图探索当地出台的语言政策对PA和当地非洲语言生存和发展的社会影响。同时,对研究对象的分类界限也更加清晰,有相对明确的纯语言学、社会语言学和历史语言学划分。PA的研究和应用也不仅仅局限于语言学,学者对这一主题从多个领域进行探索和研究,如二语习得、语言教育、心理语言学、文学、社会学等领域 [13] 。

Figure 3. 1992~2023 PA statistics
图3. 1992~2023年PA各大研究主题统计
2020至2023年,随着计算机语言学技术和文献统计学技术的进一步成熟,对于PA的研究得到进一步拓展,出现了很多运用计算机分析和数据统计进行分析的学者,特别是语料库语言学的应用,为学者们分析和整理PA的特点、词法和句法形态变化以及口语发音从数据上提供了很好的帮助。
在研究方法方面,同样对收集到的文献进行汇总和统计,详见表5如下。

Table 5. 1992~2023 literature research methodology statistics
表5. 1992~2023年PA研究文献中研究方法统计
从表5中可见,在63篇文献中,有38篇使用了文献综述和历史综述法。此外,8篇文献使用了对比分析法,20篇使用实证研究、访谈和问卷调查来获取数据,10篇使用案例分析法,6篇语料库研究。同时还有少量文献采用描述性分析、反思性分析等等。
学者们选用的理论涉及的专业领域也丰富多样,主要有社会语言学和心理语言学、方言学、巴赫金语言理论、对比语言学和语料库语言学等。
对于未来的PA的研究,笔者在现有研究基础上认为,随着人工智能ChatGPT的广泛应用和计算机语言学技术的进一步完善,学者们将进行更加清晰的PA定义与分类,完善语言景观、语言地图研究和语料库建设,同时制定更加明确的PA标准和语法使用规范,开展进一步的当地语言和PA字典和教材编写等工作,这些都亟待学者们完成。
当然,目前的研究尚且存在很多问题,可以汇总为以下几类:
首先是研究内容的重复,包括研究主题的重复和引用的重复,研究内容的创新性需进一步提升。
其次是由于种种困难,仍然缺乏深度和广度的实际调查,尚未构建非洲当地语言使用标准和语料库,导致研究范围不明确、一些非洲当地语言的名称尚未得到统一,部分文献中甚至还有资料偏误的问题,这造成了其他学者重复引用这些准确度不高的文献,出现以讹传讹现象,除此之外,在田野调查中,也存在着与当地人沟通交流较为困难的情况,以及部分当地政府不重视本土语言的传承和发展,这在一定程度上对调查研究的开展造成了阻碍 [14] 。
最后,笔者发现在研究中部分学者存在极端民族主义或者极端维护葡语推广的倾向,例如有些学者认为,葡语是欧洲国家强行输入到非洲的,是殖民主义的产物,使用葡语侵害了当地人说自己语言的权利,造成了严重的种族歧视和非洲语言文化的消亡。本文比较赞同有的学者观点即葡萄牙语推进了安哥拉的国家统一和社会进步,葡萄牙语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应该加强葡语的教育和推广,但同时也要发展本民语言。笔者认为研究者的意识形态往往会影响到研究立场,一个自身带有偏见的学者往往会影响科研过程和结果的公平客观性。
针对上述问题,笔者对于未来PA研究领域、内容和方向建议如下:
(一) 政府层面。安哥拉本土语言是安哥拉民族文化的重要传承载体,应得到重视和行之有效的保护,安哥拉政府应积极宣传本民族文化重要性,倡导全民说本土语。政府除加强对安哥拉当地语言和PA研究的投资力度外,还应为学者研究提供政策和物质保障。
(二) 教育管理层面。政府应完善教学设施建设,改善校舍环境,加强教师培训,学校应该提升对当地语言的重视程度,让安哥拉全体国民意识到,安哥拉的下一代青少年不仅仅要掌握好英语、葡语、法语,更应该使用和传承“自己的语言”。
政府应重视双语人才的培养并且根据教学的实际情况制定符合安哥拉当地学生的教学计划。在课堂上,笔者认为要明确使用语言规范,应该根据政府出台的PA规范开展口语教育,而不是简单地推崇PE或者片面地认为本土语言是“错误”,教师和学生应互相尊重,抵制学校内的种族歧视行为 [15] 。
(三) 专业研究层面。科研层面要尽快完善语言使用规范标准和口语、词法语料库建设,对现有PA研究进行勘误,推进田野调查,明确一些表达和词汇的对应翻译,更为重要的是研究人员要保持客观中立的研究立场,避免让自己的意识形态影响科研成果,应重视实际调查,融入当地民众,获得真实客观的一手调研数据,保证研究成果的客观性和真实性,为该领域在未来的进一步发展提供坚实的基础 [16] 。
6. 结论
本文通过整理归纳此前学者对于PA的研究成果,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分析述评,旨在展示完整的研究概况,为日后学者们更加深入的研究提供参考。本文概述了安哥拉多语环境的历史现状,以及PA命名和特征,并且讨论了PA发展的整体进程和葡萄牙语对这种语言环境形成起到的作用,笔者从收集文献梳理出从殖民时期到独立后,安哥拉政府所采取的语言政策,并且分析了其对于教育文化的影响,总而言之,非洲语言作为人类文明的瑰宝,尚存很多奥秘值得我们探索研究,希望本文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也期待此后有更多学者做相关的研究,以更加丰富这一领域的研究成果。
NOTES
*第一作者。
1https://www.ceicdata.com/zh-hans/angola/population-and-urbanization-statistics/ao-rural-population--of-total-population, 2024-04-25.
2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 安哥拉国家概况[Z]. https://www.mfa.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fz_677316/1206_677390/1206x0_677392/, 2023-10.
3Ibidem.
4Mingas, 1998; Ponso, 2008; Redinha, 1975; Teresa Costa, 2015. 世界数据图册Knoema[Z].
5Ibidem.
6世界数据图册,《世界数据图册–安哥拉》,世界数据图册,https://cn.knoema.com/atlas/安哥拉/datasets,访问时间:2024-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