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投资效率是在一定投资开支下对投资收入的全面体现(徐玉德等,2009) [1] 。当投资的附加收益超过其附加开支时,公司继续增加投资是有利可图的(张昭等,2018) [2] 。因此,可以通过边际投资收益率来评估投资效益。但公司的边际投资收益率具有不可观察性,所以使用投资预测模型来计算公司的投资效益和最佳投资规模,以公司的实际投资偏离其最佳投资的程度来评价公司的投资效率(Richardson等,2006) [3] 。投资效率可以提高现金股利政策的平稳性(董竹等,2022) [4] ,获得更多的长期贷款(尚娟等,2012) [5] ,提升企业价值(张悦,2017) [6] 。先前的研究发现,会计信息质量(Elaoud A等,2017) [7] ,公司所有权(Chen R等,2017) [8] ,管理者薪酬(Eisdorfer A等,2013) [9] ,管理者过度自信(He Y等,2019) [10] 显著影响投资效率。
CEO职业经历丰富度是通过检查CEO在不同公司,行业和企业集团中担任过的职位的数量和类型,来衡量CEO职业经历的丰富程度。具体来说,他们的衡量标准为下列五个关键因素:担任过的职位数,任职过的企业数,从事过的行业种类,是否担任过首席执行官,是否具有企业集团的工作经验(Custódio等,2013年) [11] 。现存的文献记录了CEO职业经历丰富度对公司的成果和决策的研究。一方面,CEO职业经历丰富度的提高促进了并购(Chen G等,2021) [12] ,激发创新(Custódio C等,2019) [13] ,提升公司价值(毛聚等,2022) [14] ,加强公司绩效(Hrazdil K等,2023) [15] 。另一方面,CEO职业经历丰富度的提高降低了企业社会责任(Chen J等,2020) [16] ,增加了公司的委托代理成本(Ma Z等,2021) [17] ,提高了企业经营风险(Mishra D R等,2014) [18] 。
虽然很多文献表明了管理者背景特征与投资效率之间的相关性(李焰等,2011;卢馨等,2017) [19] [20] ,但是CEO职业经历丰富度与投资效率关联的证据仍旧很少。本研究填补了文献中的这一空白。管理者背景特征与其职业经历丰富度在定义上有重合之处,但它们的组成部分不同。从现有文献来看,管理者背景特征一般包括以下四个方面:性别,年龄,学历和任期(姜付秀等,2009) [21] ,而CEO职业丰富度一般包括一下五个方面:担任过的职位数,企业数,行业数,是否担任过首席执行官和是否具有企业集团的工作经验(Custódio等,2013年) [11] 。CEO职业丰富度的组成方面倾向于随着时间变动而改变,而管理者背景特征的组成部分倾向于随着时间变动不发生变化。两者相比,CEO职业丰富度更能反映CEO是否有广泛的职业经历。
在如今愈发激烈的商业竞争环境中,企业的投资效率对企业的长期发展至关重要,而CEO作为企业的领导者和主要决策者,其职业经历丰富度很有可能影响企业的投资效率。因此,本文通过构建多元回归模型,分析CEO职业经历丰富度与企业投资效率之间的内在联系,这对实现企业的可持续发展和价值最大化具有重要意义。
2. 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CEO职业经历丰富度对投资效率的影响可以被许多理论解释。一方面,基于上层梯队理论(Hambrick等,1984) [22] ,CEO在企业中的各项决策中是至关重要的角色。因此,CEO的招聘极大地影响了公司未来的业绩(Ma Z等,2021) [17] 。对此,已经有许多文献研究了CEO的背景特征(性别,年龄,学历和任期)对投资效率的影响(Ullah I等,2021) [23] ;CEO的薪资水平对投资效率的影响(Eisdorfer A等,2013) [9] ;CEO权利强度对投资效率的影响(陈静洁等,2022) [24] ;CEO的特殊背景(金融背景,海归背景等)对投资效率的影响(吴成颂等,2021) [25] ;CEO的心态(过度自信)对投资效率的影响(El-Ansary O, 2023) [26] 。上述文献表明CEO的招聘对投资效率有着重要影响。他们通过考察CEO的背景特征,如性别、年龄、学历和任期等,发现这些因素与投资效率之间存在一定的关联。此外,CEO的薪资水平、权利强度以及特殊背景(如金融背景、海归背景等)也被证明与投资效率相关。以往文献更多从单一的角度CEO对投资效率的影响,没有从职业丰富度的视角对投资效率进行研究。
另一方面,委托代理理论阐述了委托人和代理人之间的一种特殊关系。在其理论中,双方都追求各自利益的最大化,但是当信息不对等时,代理人因为掌握更多信息而可能采取机会主义行为,这就在委托人与代理人之间造成了利益上的冲突(吴小节,2017) [27] 。如今的公司越来越喜欢从公司外部招聘CEO,而不喜欢内部提拔的CEO (Crossland C等,2014) [28] 。而职业经历丰富度高的CEO在不同行业之间的流动性更高,因此他们会享有更有利的就业市场环境,也更容易转变工作岗位(Custódio等,2013) [11] 。对于职业经历丰富度高的CEO来说,他们的下一任雇主对其失败经的历容忍度更高,当他们进入一个未曾涉及的行业时,雇主的容忍程度会更高(Ma Z等,2021) [17] 。基于以上原因,职业经历丰富度高的CEO的决策会相对冒险,有更多的动机投资于高风险项目,没有考虑这样的决策会损害公司价值,使他们的利益与股东的利益不一致,使得股权回报下降(Mishra等,2014) [18] ,首次公开募股更容易失败(Gounopoulos D, 2018) [29] 。高职业经历丰富度的CEO更倾向于冒险投资,可能导致与股东利益不一致。上述文献表明高职业经历丰富度的CEO由于自身的稀缺性和市场的受欢迎程度高,所以更倾向于非理性投资,这可能导致与股东利益不一致。
综上所述,这一系列的文献揭示了职业经历丰富度高的CEO可能会通过创新使公司受益,但也可能会由于过度冒险而违背股东的利益。同时,CEO职业经历丰富度的高低会影响其采取不同的投资策略,职业经历丰富度高的CEO更倾向于采取激进的,短视的投资策略。因此,本文假设CEO职业经历丰富度会降低投资效率。
3. 研究数据与研究设计
3.1.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择了沪深两市2008~2022年的上市公司作为样本。借鉴了以往文献的经验,剔除了金融行业上市公司的样本,ST类的上市公司的样本,相关数据缺失的样本。为了缓解极端值的影响,对本文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上下1%的winsorize处理,最终得到21,090个观测值。本文的解释变量CEO职业经历丰富度数据来源于:(1) CSMAR数据库的CEO简历文件;(2) 利用天眼查,人工整理CEO职业丰富度包括的五个方面:担任过的职位数,企业数,行业数,是否担任过首席执行官和是否具有企业集团的工作经验(3)本文的其他数据均来源于CSMAR数据库和Wind数据库。
3.2. 变量的定义及测量
3.2.1. 解释变量
解释变量为CEO职业经历丰富度(General Ability Index)。本文的目标是研究职业经历丰富度的高低对投资效率的影响程度,因此本文引入了General Ability Index (Custódio等,2013) [11] 。正如上文所述,CEO职业经历丰富度包含了以下五个指标:(1) CEO在其职业生涯中担任过的职位数,(2) CEO在其职业生涯中就职过的公司数,(3) CEO在其职业生涯中从事过的行业,(4) CEO在其职业生涯中是否曾在另一家公司担任首席执行官职位,(5) CEO在其职业生涯中是否曾为一家企业集团工作。前三个指标是连续变量,得分越高,表明首席执行官拥有更广泛的管理知识和技能。后两个指标是通过虚拟变量来衡量的,值为1表示CEO拥有更广泛的知识和技能,否则为0。然后使用主成分分析,使这五个指标组合成一个单一的衡量指标,代表CEO的职业经历丰富度(Custódio等,2013年) [11] 。
3.2.2. 被解释变量
被解释变量为投资效率(Inveffi)。本文借鉴了以往文献衡量投资效率的方式(Richardson S, 2006) [30] 估算了样本公司的投资水平,把回归模型残差的绝对值作为投资效率的衡量变量。回归模型如下:
上述回归模型的要素分别为:(1) 成长机会(Growth),利用公司的TobinQ值来衡量。(2) 资产负债率(Lev),通过公司的账面负债除以账面资产得出。(3) 现金持有量(Cash),通过期末货币性资金除以总资产得出。(4) 上市年数(Age),企业自上市至今的年数的自然对数(5) 公司规模(Size),以公司总资产的自然对数衡量。(6) 公司回报率(Ret),是考虑分红再投资的情况下,公司的年化回报率。(7) 投资总额(Inv),先把固定资产净额的年度增加额、长期股权投资净额的年度增加额和无形资产的年度增加额相加,再除以期初固定资产净额以消除规模影响资产。(8) 引入了年度(Year)和行业(Ind)虚拟变量,以控制时间和行业效应。本文根据中国证监会于2001年颁布的《上市公司行业分类指引》进行行业分类。制造业采用两位代码进行分类,而其他行业则采用一位代码进行分类。(9) 残差项反映了公司预期投资总额与实际投资总额之间的差异,即企业的非效率投资。当估计残差大于0时,表示企业存在过度投资(Overinv),反之表示企业存在投资不足(Underinv)。因此,回归残差接近于0,表明投资更加有效。为方便比较,本文把投资不足时的残差取绝对值,这样两者均为负向指标。同样,本文的被解释变量Inveffi为残差项的绝对值,也是一个负向指标。企业投资效Inveffi的数值越大,预期投资总额与实际投资总额之间的偏离程度越大,表明企业的投资效率越低。
3.2.3. 控制变量
本文借鉴了一系列投资效率影响因素的研究(方红星等,2013;代昀昊等,2017) [31] [32] ,控制了一系列可能会影响投资效率的变量。其分别为公司规模(Size),公司成立年数(FirmAge),资产负债率(Lev),公司自由现金流(FCF),董事会人数(Board),CEO性别(CEOGender)和CEO年龄(CEOAge)。控制变量如表1所示。
3.3. 模型设定
为检验CEO职业经历丰富度对投资效率的抑制作用,本文构建了以下模型:
其中,Inveffi为被解释变量即企业投资效率,其中包括了过度投资(OverInv)和投资不足(UnderInvi)。GAI为解释变量即CEO职业经历丰富度,剩下变量为控制变量,其具体定义见表1。
4. 实证结果与分析
4.1. 描述性统计
通过对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表2),可以得知变量的平均值、标准差、中位数、最大值与最小值。样本包括2008年至2022年期间所有变量的21,090个公司观测值。其中,投资不足(UnderInv)的样本数为11,794,而过度投资(OverInv)的样本数为9296,表明中国上市公司投资不足的情况更为普遍。投资效率(Inveffi)的标准差超过了均值,表明上市公司的投资效率有着明显差异。在公司治理方面,董事会人数取自然对数后(Board)的平均值为2.144,且最小值1.609和最大值2.708差距不大,表明中国上市公司的之间的董事会人数均衡;同样的,CEO年龄取自然对数后(CEOAge)的平均值为2.144,且最小值3.497和最大值4.190差距不大,表明中国上市公司的CEO年龄具有一致性;CEO性别(CEOGender)的平均值为0.938,表明绝大多数CEO为男性。

Table 2. Descriptive statistics table
表2. 描述性统计表
4.2. 相关性分析
通过相关分析(表3) CEO职业经历丰富度(GAI)与企业投资效率(Inveffi)的相关系数为0.0088,表明CEO职业经历丰富度与投资效率是负相关的,这初步支持了本文的假设,即CEO职业经历丰富度会降低投资效率。同时,在进行共线性诊断后,发现其VIF值均小于2,表明模型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

Table 3. Correlation analysis table
表3. 相关性分析表
注:*p < 0.05。
4.3. 多元回归分析
为了检验CEO职业经历多样性对投资效率的影响,本文根据假设的模型对该进行了回归分析,并且将上市公司分为了投资不足和投资过度两组进一步回归分析,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其中,第(1)列表示CEO职业经历丰富度对投资效率的影响,其回归系数为0.001,且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表明CEO职业经历丰富度的提高会降低投资效率。具体而言,CEO职业经历丰富度(GAI)每变动1个标准差,会变动投资效率(Inveffi) 0.0001个标准差。
第(2)列表示CEO职业经历丰富度对过度投资的影响;其回归系数为0.001,但在统计上不显著,表明虽然CEO职业经历丰富度的提高可能会造成过度投资,但稳健性仍需进一步探讨。第(3)列表示CEO职业经历多样性对投资不足的影响,其回归系数为0.002,且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表明CEO职业经历丰富度的提高会造成投资不足进而降低投资效率。具体而言,CEO职业经历丰富度(GAI)每变动1个标准差,会变动投资不足(Undereffi) 0.0001个标准差。

Table 4. Multiple regression analysis table
表4. 多元回归分析表
注:***p < 0.01,**p < 0.05,*p < 0.1。
4.4. 稳健性检验
4.4.1. 更换被解释变量的衡量方式
为证明结论的稳健性,本文更换了被解释变量(投资效率)的衡量方式。参考相关文献(代昀昊等,2017) [32] ,本文将TobinQ替换为主营业务收入增长率Growth后重新衡量投资效率,衡量后的结果以Inveffi2等表示(表5)。第(1)列表示CEO职业经历丰富度对投资效率的影响,其回归系数为0.0005,且在10%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表明CEO职业经历丰富度的提高会降低投资效率,这与先前的回归结果符合。第(3)列的分组回归中Overrinv与Underinv的回归系数均为0.0004,且分别在5%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而且进一步证实了CEO职业经历丰富度的提高会造成投资不足。其回归结果综合证明了本文的假设是稳健的。

Table 5. Replacement of explained variable measurement table
表5. 更换被解释变量衡量表
注:***p < 0.01,**p < 0.05,*p < 0.1。
4.4.2. 替换模型
为了进一步证明模型的稳健性,本文利用probit回归模型替换ols回归模型。由于使用probit模型的具有一个前提条件,被解释变量应是虚拟变量,所以本文先基于行业平均值生成了虚拟变量(Inveffi_Dummy, OverInv_Dummy, UnderInv_Dummy)。若样本的解释变量高于其行业平均值则取1,否则取0。随后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进行probit回归,回归结果如下表6所示。综合考察以下三列,可以发现CEO职业经历丰富度的增加将会增加投资效率下降的概率,这与前文的假设相一致,增加了模型的稳健性。
注:***p < 0.01,**p < 0.05,*p < 0.1。
4.5. 进一步分析
我国国有企业CEO的任免方式,受监管程度和投资方式都与非国有企业有所不同。一方面,国有企业规模较大,涵盖业务面广,需要职业经历丰富度更高的CEO来担任。另一方面国有企业CEO受监管程度高,且投资流程更为谨慎。因此本文提出假设,在非国有企业中,CEO职业经历丰富度会降低投资效率。为了验证该假设,本文依据是否国企进行分组回归(表7)。列(1),(2),(3)表明若该企业为国有企业,CEO职业经历丰富度与投资效率之间关系不显著,表明国有企业的投资活动往往更容易受到多方面影响,很难因单一的CEO职业经历丰富度这一影响而发生显著变化。列(4),(5),(6)表明若该企业为非国有企业,CEO职业经历丰富度的提升会降低投资效率,这与本文之前的假设相一致。这可能是因为在非国有企业中,对CEO投资决策的约束条件较小,职业经历丰富度高的CEO可能由于过度自信或对不同行业、领域的过多考虑,导致决策延迟或选择过程中的信息处理不足,进而影响到企业的投资效率。
注:***p < 0.01,**p < 0.05,*p < 0.1。
5. 研究结论
CEO是公司进行投资决策的关键人物,其职业经历的丰富度势必会影响投资效率,从而影响公司的可持续发展与长期盈利能力。本文以2008年至2022年中国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以上层梯队理论,委托代理理论为基础,并基于5个维度手工收集了CEO职业经历丰富度的数据,研究了CEO职业经历丰富度与投资效率之间的关系。通过实证检验,本文得出结论:CEO职业经历丰富度的提高会降低投资效率。这一发现在非国有企业中尤为显著,而在国有企业中则不具有显著性。
CEO职业经历的丰富度可能会导致过度自信或决策偏差,从而影响到企业的投资决策质量。在非国有企业中,由于市场机制和竞争环境的作用更为明显,CEO的个人特征对企业决策的影响更加直接,职业经历丰富的CEO更倾向于依赖过去的经验和惯性思维,而忽视新的市场变化和挑战,导致投资决策与实际情况脱节,进而降低了投资效率,因此其职业经历丰富度对投资效率的负面影响更为显著。而在国有企业中,存在着更多的政策导向,同时内部监督和外部监督机制更加完善,CEO个人特征对投资效率的影响被相对弱化,从而导致了实证结果的不显著性。
本研究的发现启发了企业在选拔和任命CEO时,应当全面考虑候选人的职业背景和经历特征。尤其是在非国有企业中,应更加重视候选人是否具备合理的风险评估和决策能力,而不仅仅是职业经历的丰富度。同时,企业应建立有效的内部监督和决策机制,以减轻个人特征对企业投资效率的潜在负面影响。
对于政策制定者而言,本研究的结论强调了优化企业领导层结构、提高企业治理水平的重要性。政策制定者应鼓励企业采取综合评价机制选拔CEO,同时加强对企业投资行为的监管,以促进企业健康、稳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