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词汇是语言的建筑材料，没有建筑材料就不能盖房子，没有词汇就不能造句子。众所周知，一个语言学习者如果掌握了对应语言的语法但没有足够的词汇，常常会遇到难以表达自己想法的情况，而如果词汇量丰富，许多情况下即使不说出完整的句子，也能成功传递信息。由于汉语重意合的特点，这种现象更为明显，所以汉语词汇学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在实际学习过程中，学生们或多或少存在词汇掌握不充分和遗忘等问题，如何提高教学的质量和巩固教学成果成了词汇教学中急需关注的事情。鉴于此，笔者试分析复现策略的理论基础并探讨复现策略在汉语词汇教学中的应用，以期为提高汉语词汇教学效率提供方法借鉴。
2. 复现策略的理论基础
2.1. 语言学基础
克拉申的输入假说是语言习得理论中可以支撑复现策略的基础性理论。该假说强调在语言学习过程中接触大量语言输入的重要性。学生只有通过持续接触更多的语言材料，才能够深化对所学内容的印象，提高对语言的熟练程度。根据这一假说，当学生不断暴露于可理解输入的环境中，他们会在交流和理解的过程中自然习得语言。通过大量的语言输入，学生还能够熟悉语言的语音、语法、词汇和表达习惯。这样的输入过程使学生能够更加敏感地捕捉到语言中的规律和模式，提高对语言结构和用法的理解。在这个基础上，学生可以进一步加深对语言的感知和运用，逐渐提升自己的语言技能水平。因此，为了在第二语言学习中取得更显著的效果，学生应该不间断地进行大量的语言输入。
强调输入的重要性是第一步，如何让输入的内容被学生记住，则需要考虑输入的频率，对此，国内外众多研究者都探讨过频率效应对二语习得的影响。其中Nick Ellis (2002)的观点尤为突出。他全面综述了前人有关频率作用的研究成果，又以心理语言学和认知科学的语言习得理论为基础，围绕联想学习和频率作用进行相关研究，提出了以频率为中心的二语习得理论，主张频率是语言习得的关键因素[1]。文秋芳(2003)对此做出评述，认为频率只是输入的特性之一，诸如强度、凸显度等因素都影响着输入的效果。但是，同时也认为Ellis所进行的研究有利于帮助人们对频率作用进行全面且深入的认识[2]。由此可见，Ellis的主张虽然受到一些学者的质疑，但频率在语言习得上的重要作用还是毋庸置疑的。
“也许频率效应不能解释二语习得中的所有现象及问题，但输入频率高的语言项目必然更有可能引起学习者的注意，而且反复输入也会促使语言项目的深度习得并达到使用自动化”(罗瑜，2005：95) [3]。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输入时提高词汇复现率，学习者的词汇知识会更容易被反复激活从而得到强化和灵活运用。
2.2. 心理学基础
心理学根据在人脑内保持的状态和时间，将记忆分为感觉记忆、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三种类型。长时记忆是能在头脑中保存时间最长的记忆，其信息主要来源于短时记忆，而短时记忆的信息想要进入长时记忆，则需要“该信息呈现一定的强度和重复，有的研究认为一个单词要反复10次才能记住。”[4] (刘珣，2000：108)
此外，记忆与遗忘总是相伴相随的。著名心理学家艾宾浩斯曾对记忆与遗忘规律做出一系列研究，绘制出遗忘曲线，揭示了记忆在人脑中保持的状态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淡化，且在不同的时间段内呈现出不同的遗忘速度，时间一长，遗忘速度会减慢，从而保持在相对稳定的状态，甚至不再遗忘。因此，如果能根据遗忘规律实现短期和长期的复现，帮助信息进入长时记忆，将有助于记忆的保持和提取。
3. 复现策略在词汇教学中的运用
复现即“重复出现”，也称重现，这里指的是语言项目在语言材料中重复出现。复现既包括固定的复现，即教材中设计好的复现，也包括灵活的复现，即教师在教学过程中根据教学目标和教学需求，有意识地通过教学设计、教学手段创造的复现。下面将具体说明复现策略在汉语词汇教学中的应用情况：
3.1. 教材中的词汇复现
对汉语学习者来说，尤其是不在汉语环境下学习和生活的学生来说，由于缺少足够的语言环境，难以有机会接触丰富的语言材料，即使有大量的读物、资料可供参考，其自身的语言水平也常常难以理解和学习，加之个人学习的兴趣、意愿、时间等等因素影响，教材往往是他们输入汉语词汇最主要的来源。因此，教材编排的是否科学，词汇设计的情况是否合理，都是需要仔细考虑的问题。
汉语生词重现率的问题，近年来已经得到不少学者的关注。先做词表再编课文，确保生词在课文中反复出现(陈纯贤，1999) [5]，该构想便是重视生词复现率的直接体现。汉语教材词汇复现率对学生习得词汇的影响究竟如何，就此问题，柳燕梅(2002)首次通过实验进行了研究。她选取了教材中学生学过的部分生词，对来自欧美国家的数位留学生进行了测试，实验结果表明“重现率高的词比重现率低的词成绩好”[6]。罗庆铭(2014)对新加坡某小学五年级学生进行华文词汇习得测试，将基于教材语料库驱动的词汇重现教学与传统教学进行对照实验，结果表明，无论是哪种教学，学生的词汇成绩都受到教材生词重现率的影响，“高重现率条件下的习得成功率明显高于低重现率”。此外，该实验结果显示，基于教材语料驱动下的教学存在一定的优势，如在中高水平词汇重现率(3~5次)时，习得成功的机率将大大提高[7]。
这为我们提供了一条新思路。目前有许多学者对一些通用或专用的汉语教材生词复现率进行统计及分析，或为了解教材编排现状，发现问题，或为教学提供借鉴。罗庆铭(2014)指出“利用教材语料库可以有效地监控教材词汇的重现情况，为教师进行有针对性的词汇教学及巩固复习提供依据。”[7]那么，如果能建立专门的教材词汇语料库，“为教师提供相应的技术支持”，无疑有助于实现系统化的词汇重现。
因此，教材编排一方面要重视词汇的复现编排情况，包括复现率、复现方式、复现间隔等，另一方面可以考虑建立相应的教材辅助语料数据库。当然，数据库的建成不是一蹴而就的，那么如果能给教材配备相应的词汇复现表，亦将有助于汉语的教授与学习。
3.2. 教学中的词汇复现
当教师拿到固定教材，或自行选取教学材料时，通过教学设计进行有意识的、针对性的词汇复现，以求提高教学效果。下面将从教学环节中的词汇复现和教学手段上的词汇复现两个方面展开论述：
3.2.1. 教学环节中的词汇复现
一般的汉语课堂教学通常由组织教学、复习检查、讲解新内容、巩固新内容和布置作业五大环节组成，各环节十分清楚。但这并不意味前一步的任务完成，此前学过的内容就不用再出现，尤其是在后面几个环节中，各环节应该是交叉的。不少老师在词汇教学时虽然会精心设计重点词汇的讲解方式，向学生呈现词语的意义和用法，但也仅限于此，完成生词教学环节后便理所当然的转向后续语法和课文的讲练。教生词就只教生词，练语法就只练语法，较少思考词汇在其他环节的运用。学生们看似积累了这些词语，然而，真正记下来并且能灵活运用的目标仍然难以达到。
教师应将词汇复现贯通到各个教学环节，比如在操练语法点时，与前面学过的词语进行关联，思考能否将有关词语纳入情境的创设，或者设计语境让学生进行含有目标词汇的语言活动。还可以增加与词汇相关的教学环节，如预习、复习和练习等。此外，增加不同课型，使相关词汇在不同的课型中反复出现，亦可以充分锻炼学生对词汇的掌握能力。
3.2.2. 教学手段中的词汇复现
上面谈到教学环节之间的复现策略，是比较概括性的内容，如何具体实施，则要根据特定情况采取相应的方法。柳燕梅(2002)通过对照试验证明：采取了增加词汇重现教学方法的实验组成绩优于未采取组[6]。但是，究竟做了哪些努力，运用了何种方法，并未展开说明。罗庆铭(2014)在实验中采取的重现办法是“在每次学习包含学过词的新句子时，都将之前学习过的包含目标词语的句子进行重现，帮助学生通过联想温故知新。”[7]冯凌宇(2012)则以教材中选取的60个甲级生词为内容，采取了滚动试复现听写的方法，“在课堂上以独立的教学环节出现，对这些词语的音、形和基本义进行滚动重复练习。”[8]那么在日常的教学中，教师能通过哪些手段进行复现教学？笔者认为如下几点可做参考：
1) 构建班级集体词库，为复现提供依据
正如前文提到的，相关的教材词汇语料库势必成为教师教学路上的好帮手，同样，如果能够形成结合学生学习现状和具体特点的词库亦将有益于教和学两个方面。教师对词库的构建首先要考虑目标词汇的选取，教材和汉语词汇教学大纲无疑是最主要的参考。现行通用教材的词汇大都是随文出现，教师如何做到对教学内容了如指掌，词库的构建有助于实现这一目标。教师根据教材词汇的重要性、使用情况等确定学生重点掌握内容，以此作为日后开展教学的依据。当然，词汇的确定又不仅仅局限于教材，在教学实践中出现的重要补充也需要纳入词库。
词库的形式可以是以课为单位，或以话题为单位，最终构成一个系统。教师可以采用词汇云图的形式，根据课程情况，向学生逐步展示。比如在一节课的开始，通过幻灯片展示相关词汇云图，根据词语在课文中出现的次数和重要性，以不同的颜色或大小做出差别展示，引导学生猜测本堂课学习的话题、故事。在词汇讲解后通过词汇云图进行回顾，还可以根据词汇云图来进行练习和复述课文等活动。总之，借助词库在不断地回顾和练习中，将词汇存储在大脑之中。
我们知道，无论是什么门类的教学，最理想的效果都伴随着学习方法的传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教汉语亦是如此。教师在日常教学中将这样的词库意识传递给学生，引导学生对自己所学的内容进行系统化的梳理与回顾，对学生形成潜移默化的影响，培养起自主学习的能力。这个过程也绝对不是单纯枯燥的记忆，教师可以鼓励学生根据各自的实际情况，将学习和生活中遇到的有用的、有趣的词汇纳入自己的专属词库，还可以以小组合作的形式邀请学生对自己记录的词汇进行分享，这样又能帮助学生们共享这些词汇，丰富班级集体词库。总之，词库的构建帮助教师教有所依，学生学有所依。
2) 充分发散思维，为复现创设条件
在一般的综合性汉语课堂中，生词表上的内容大多是根据课文列出的，词汇教学也多是呈现零散的状态，如果想在教学中找到复现的机会，就需要关注词汇本身的特点，如词义之间的内在联系，词汇的搭配使用等。这就要求教师在教学时发散思维，充分利用各种潜在的联系，进行适时的整理归纳式复现，从而使零散的词汇教学得以系统化。
具体说来，教师在确定教学词汇后，根据词汇的重要程度和与本课学习内容的贴切程度，加上词汇本身的特点，可以采用多种方式进行适度的复现教学，如以旧带新、联想记忆、近义反义对比和语义场复现等等。以语义场复现为例，利用语义场复现不仅可以方便老师进行教学设计，长期以来，还可以引导学生养成发散思维，帮助他们在复现的过程中建立更多的词汇和话题之间的联系，进一步扩展和丰富学习内容。
比如，在进行饮食文化话题教学时，可以设计词汇串联游戏：让学生回顾之前学过的词汇，并将其与饮食文化词汇进行串联。给学生一个起始词汇，让他们每个人依次添加一个与之前词汇相关的新词汇。如果起始词汇是“旅游”，学生可以依次添加“旅行”、“景点”、“风景”、“美食”等词汇。这样的游戏可以巩固之前学过的词汇，并扩展到饮食文化话题中。这样的方法不仅可以提高学生的词汇复现率，还可以培养他们的思维能力和创造力。
值得注意的是，从词性上看，名词、动词不仅在教材中复现率高，在日常教学中也容易复现，教师通过实物、图片、动作等都能唤起学生对生词的回顾，但是诸如形容词和副词这样的词类，如果想要在教学过程中进行复现，就需要提供充足的语境信息。如上述例子中，学生增添的词汇可能也多是名词、动词，这就需要老师根据他们的回答有针对性的引出一些细节描述，从而在词类上平衡复现。
3) 设计多种练习，提高复现层次
如果仅仅是机械的将学过的内容重申、强调，学生可能会产生倦怠、抵触情绪，也有可能仅仅停留在对词义的理解和记忆上。吴世雄(1998)曾指出“汉语字词的记忆取决于字词处理的认知层次和字词在学生脑海中的呈现率”，“深层次的复现应当成为汉字词教学追求的目标”[9]。结合教学实践，本文认为，通过设计多种练习，不仅能够丰富复现形式、提高复现率，还能以不同的方式来提高复现的层次，最终帮助学生记住生词、运用生词。
练习更多的是为了让学生掌握词汇的用法，所以练习的设计要在记住音、形、义的基础上，确保词汇的充分运用，尤其是在句子中理解并运用。纵观通用的汉语教材，每节课通常都会附上一定的练习题，从生词书写、选词填空、替换练习、会话练习到写作练习等等，也在逐步提高词汇的复现层次。教师要合理利用教材习题，有选择、有针对性地将练习题布置下去。
除了教材已有的练习，教师在教学时设计的练习将更为灵活，课堂上的操练也有助于学生将陈述性知识向程序性知识转化。这就要求教师设计一些新颖、趣味性强的练习活动。这里同样以饮食文化话题的教学为例，将词汇的操练融入到交际性练习中：例如，创建一个餐厅场景，学生可以扮演服务员和顾客，用汉语进行点菜、询问口味偏好、支付账单等对话。再如，设计一些情景问答，要求学生用汉语回答问题。问题可以涉及日常生活、饮食习惯、旅行经历等。提问“你最喜欢的中国菜是什么？为什么？”或者“你去过中国吗？你在那里尝试了哪些食物？”这样的练习活动可以帮助学生复现与饮食相关的词汇，并提高他们的口语表达能力和交际技能。
4) 利用互联网资源提高复现效率
一堂课的时间总是有限的，每节课也有特定的教学内容和目标，因此，教师必须合理的控制复现的容量，以确保其他内容的正常教授。互联网技术可以让学生在课外进行词汇复现和巩固，从而节约课堂时间。教师也可以鼓励学生使用在线平台和应用程序进行自主学习，减少课堂上的词汇练习时间，以便更好地利用课堂时间进行其他互动性和交际性的活动。
当下互联网平台和网络资源提供了大量的词汇学习资源，包括词汇练习、词汇学习工具、在线词典和词汇游戏等等。这些资源可以帮助教师扩展课堂教学的内容，提供多样化的学习材料，激发学生的兴趣并加强复现效果。以教学中常用的词汇记忆卡片为例：传统实物型的词卡需要教师提前设计、准备，难免耗时耗力。创建线上的词汇记忆卡片来练习词汇复现能有效提高备课效率和词卡利用率。根据笔者的教学经验，在Quizlet (一款运行在电子设备上，通过单词闪卡等方式学习的应用程序)上创建词卡，并将学生加入创建的班级，学生就可以通过翻转卡片的方式进行复习，相应学习情况也能及时的反馈给老师。此外，该平台还提供共享资源的功能，比如搜索某一常见汉语教材的相关信息，会出现其他老师根据该教材创建的一系列词卡和练习，这样，就可以与其他教师实现资源共享，从而减少繁重的教学准备工作，提高整体的词汇教学效果。
像这样的互联网技术和教学资源数不胜数，当代中文教学的发展要求中文教师具备灵活运用互联网资源的能力，并提高信息素养。在日常备课中搜集、制作教学材料，形成自己的教学资源库也尤为重要。
4. 结语
为了提高学生的词汇学习效果，教师需要摒弃机械的重复和单调的巩固方式。在日常的教学中，教师应该思考如何通过创设具体语境和创新的语言运用活动来促进词汇的复现和巩固，以激发学生主动记忆词汇而非被动记忆。同时，在课堂上要留出足够的时间供学生回顾和巩固所学的词汇。教师应该关注学生词汇习得的方式，意识到学生并非完全依赖于课堂学习和教师的教导来习得词汇。因此，在思考如何提升课堂上词汇的复现教学效果的同时，教师还需注重培养学生自主学习和巩固词汇的能力，教授科学有效的词汇记忆学习方法，帮助学生养成良好的词汇学习习惯，以在汉语学习的道路上获得长远的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