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近年来，学术用语“内卷化”走入教育领域，教育内卷成为了社会广泛关注的教育现象。义务教育阶段对教育资源的激烈竞争，使得教育“内卷”愈演愈烈。尤其是一些“优质学校”通常具有高标准、严要求，对学生的学业要求严格，导致学生承受较重的课业负担，并在教学和考试内容上超出教学大纲和教材范围(简称“双超”)，以此来展示自己的高水平和高质量(杨德广，2023)。这种趋势促使其他学校也纷纷效仿，在教学和考试内容上追求“双超”，增加学生的作业量，以此提高学生的考试成绩，从而在激烈的学校竞争中脱颖而出。在这样的背景下，家长纷纷选择将学生送到培训机构。据相关数据资料显示，在2017年，我国小学生校外学科类培训参与率达33.4%，初中生为43.7%，每年生均培训支出达2000元，参加校外培训的中小学生至少有4300万人(魏易，2019)。学生、家长、学校乃至整个教育系统纷纷卷入“内卷”这场大战之中，教育焦虑愈演愈烈。
基于当前普遍存在的教育焦虑，尤其是蔓延到基础教育的教育压力，引发了社会对教育内卷化现象的广泛探讨。在面对优质教育资源分配不均的现实条件下，单纯的增加投入并不总能带来预期的教育成效。这种状况导致了一个悖论：社会对教育的总体投入不断攀升，而学生的学业压力也随之增大。
教育“内卷化”已成为一个不容忽视且亟待解决的社会现象，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教育内卷化不仅体现在学校内部成绩的激烈竞争上，还延伸到了学历竞争与就业市场的残酷比拼中。它迫使学生、教师乃至整个教育体系陷入一种无休止的、低效的竞争循环之中，导致教育资源的过度集中与浪费，同时抑制了教育的创新力与活力。更重要的是，互联网与新技术的迅猛发展，传统家校关系的界限与互动模式正经历着深刻的变革，这一变革过程中，家庭所面临的前所未有的不确定性与潜在风险，成为了教育焦虑现象显著增长的主要驱动力(杨雄，2021)。教育内卷化加剧了社会焦虑与不公，使得教育原本应有的促进个体全面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功能逐渐异化。随之而来的是社会焦虑情绪的蔓延，以及“内卷”现象的加剧，这不仅在教育领域引起了广泛关注，也对社会产生了深远的负面影响。基于此，了解当下教育内卷化的现象与成因，并探究其破解路径势在必行。
2. 教育“内卷化”问题表征
2.1. 学校内部的成绩内卷
学校内部之间各种成绩的竞争成为学校内部内卷的主要表现形式。其中主要包括学生之间成绩内卷、教师之间的绩效内卷以及学校之间升学指标内卷。尤其是竞争与评价通过明确的操作流程和相关内容形成了一个固定范围，教育相关者只能在其范围内竞争，一般不敢或不能开拓新领域。这样异化的竞争与评价导致学校内部各个主体之间都追逐着所谓“看得见”的成绩指标(张庆玲，胡建华，2021)，加剧教育内卷。
首先，学生在教育内卷中成为最大受害者。学生迫于考高分、考大学等目标，使追逐考试成绩成为学习的唯一目标，学生被迫悄无声息地被卷入成绩内卷的队伍之中。学生再受到来自家长与社会的压力，学生的学习成绩成为了证明自己的主要工具。家长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纷纷采用“鸡娃”方式培养孩子(段雨，孙艺宁，2022)。其次，教师之间的绩效考核加速教育内卷。从单一的教师绩效评估机制向更全面的绩效评估体系转变，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教师的积极性，但也带来了一些潜在的问题。这种评估体系可能在无意中促进了学术研究和教学实践的短期化和功利化倾向，导致教师在教书育人方面的投入逐渐减少。过度强调绩效评估可能会导致教师的工作变得表面化，偏离了教育的根本目的——培养学生的全面发展。教师之间要通过各项绩效考核的要求，增加教师与学生之间无形的压力(戚业国，2019)。最后，学校之间升学率等攀比，在有限的教育资源下，重复刷题，减少非高考科目课时，挤压学生休息时间(冒荣，2021)。学生和家长追求顶尖大学的入学机会，默默允许学校举办的各种增加学生负担的活动，从而获得优势而参加大量额外的培训和竞赛活动，导致学生学业负担过重。
在学校内部成绩的内卷进入了无限循环，且形成恶性循环，教育的边际效益逐渐递减，付出的努力并不能收到相应回报，反而发展成相对缓慢的趋势，使得教育受到内卷影响，质量有所下降。
2.2. 学历竞争的就业内卷
就业形势严峻，学历竞争成为教育内卷的突破口。随着时代发展与科技进步，人才市场趋于饱和，就业环境愈发严峻。社会给予的就业机会少，需求就业的人口多，导致无法就业的人群将就业竞争转移到教育竞争中，通过在学历提升上的内卷化，提升自身的就业几率。
一方面，在高新技术领域，用人单位的余地越来越大，“择优”越来越成为规律，然而不是因为优异的普通学生就逐步淘汰。在新技术的冲击下，劳动力社会逐渐被机械所取代，人力劳动力市场即使少数企业出现，也显得吃力不讨好。于是，他们将目标投向高等教育，力图在就职时提高自己的实力。但是，他们对职业教育产生偏见，造成非职业学校的卷越来越严重。另一方面，人们对职业教育存在偏见，导致非职业教育内卷更加严重。虽然并不是职业教育本身存在不足，而是由于职业教育在某些方面缺乏足够的竞争力和吸引力，这导致学生在接受职业教育时面临质量不一的教育资源，从而可能影响到他们未来的就业前景。为了提高职业教育的吸引力和竞争力(曹云鹤，陈友华，2023)。
竞争本身具有积极的一面，它能够激发潜能和推动进步。重视大学内学生之间的竞争，是培养创新型人才的重要手段(眭依凡，2017)。但是教育内卷化所引发的激烈竞争与追求高质量教育的目标并不相符，反而可能将教育推向功利主义的深渊。这种内卷现象导致了对竞争本质的误解，使得竞争本身被负面地解读为一种消极的斗争(苑津山，幸泰杞，2021)。
2.3. 社会精英的培养内卷
教育内卷很大程度上破坏教育正常发展，精英人才难以培养。在教育公平的前提下，国家需要培养拔尖创新的精英人才。在教育内卷化的影响下，学生之间相互无效攀比，将成为社会精英作为自身发展目标，无止境地追求更多的优质资源，垄断教育优质资源，将教育公平机制打破。
一方面，教育内卷导致精英人才培养困难。“十四五”时期，中国是否能够在关键核心技术领域实现连续性、整体性和自主性的突破，特别是在当前和未来的关键产业与战略性新兴产业中，这将是衡量中国能否成功跻身世界创新型国家前列的重要标准。这种突破不仅需要持续的创新动力，还需要系统性的规划和自主性的研发能力，以确保技术进步与国家发展战略同步(张杰，吴书凤，2021)。要破“卡脖子”技术难题，必然要培养创新人才。公平性和卓越性是高等教育追求的两个关键维度，它们代表了教育价值的不同方面。在强调教育公平的同时，我们不能忽视对教育质量的追求；同样，追求教育的卓越也不应成为实现教育公平的障碍。精英教育和普及化教育并不是相互排斥的，它们之间不存在非此即彼的关系(钟秉林，方芳，2023)，而教育内卷化现象的出现又使这一矛盾不断加剧。
另一方面，教育内卷加重教育不公平现象。优质的教育公平应当以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为核心目标，致力于为每个人提供适合其需求和潜能的教育机会(李响，2020)。教育公平要求一个公正和平等的教育环境，确保每个学生都能够获得必要的教育资源，并在公平的基础上展开竞争。学生应该根据自己的能力和兴趣，自由地探索和学习，同时确保他们的学习进度与年龄和认知发展相适应。在这一过程中，“适度原则”至关重要，它要求我们在追求教育质量的同时，避免过度竞争和压力，保护学生的身心健康，而教育内卷却与之背道而驰。
3. 教育“内卷化”成因分析
3.1. 教育社会功能二重性
当前社会的整体流动性、阶层分化的加剧以及阶层固化的趋势，为教育发展提供了一个复杂的背景。这一背景为教育内卷现象的出现提供了土壤。教育内卷现象的核心动力，源自于教育在社会中所具有的双重功能：它既是推动社会流动、实现个体向上流动的重要途径，同时也是社会分层和维持现状的一种机制(李云星，2022)。一方面，教育系统被视为“伟大的平衡仪”，可以让学生超越个人家庭背景而实现社会阶层流动。另一方面，教育系统维护了社会阶层不平等的格局：它并非改变了社会分层系统，而是再生产了它(珍妮·H.巴兰坦，2021)。
教育的社会角色复杂而多维，关键在于其内在的筛选机制。根据筛选假设理论，教育系统充当着一种筛选器，其功能是帮助雇主辨识求职者的技能差异，以便将他们分配到适合的职位。这种筛选过程隐含了教育体系的分层结构，如重点与非重点学校之间的差别。雇主倾向于根据求职者所毕业的高等教育机构的等级来判断他们的能力，而这种等级往往与未来的薪酬预期相联系。这种机制可能导致教育机会的不平等，并在社会中形成或加剧了层级分化。毕业所获得学历水平越高，工资就越高(刘劲宇，谢丽萍，张靖等，2017)。学校文凭的声誉越高，毕业生的起薪就越高。
教育文凭的重要性远远超出了它对毕业生起始工资的直接影响。它还与社会联系、户籍资格以及众多社会福利体系紧密相关。毕业水平越高，户口，职位等各方面提高的优势就越大。这进一步扩大了教育筛选的辐射线，使教育筛选超越了劳动市场的领域，与教育主体的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利益有着深远的关系(张青根，2017)。这就进一步增强了教育的重要性，使学习失败成为家庭和个人无法承受的负担。所有社会阶层都想通过教育来加强个人利益。因此，教育比任何时候都具有更多的资本、人和资源的重要性，这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教育内卷的内在核心动力所在。
3.2. 固化的教育惯性思维模式
惯用以“分数化”指标来判断教育效果的思维模式成为加剧教育内卷的重要原因之一。择优录取、唯分数判断学生好坏的趋向是长期应试教育笼罩下的固化模式，完全扭曲了教育内在关注学生生活的本体价值和意义(倪娟，陈振，2023)。将学生教育着力点放在“看得见”的成绩上，教育内卷大肆盛行。
一方面，从家长角度出发，家长作为非专业教育者，参与到学生的学习中时，很难产生理性的判断。学生成绩下降，就会想办法增加学生花在学习的时间，通常以课外辅导为主；学生成绩提高，家长更会认为给学生增加到课外辅导是正确选择(陈华，2022)。这样的逻辑盲区，让家长只看到学生成绩，以成绩优劣考证教育效果，不断加剧教育内卷循环，增加学生负担与家庭负担。
另一方面，普通的课堂教学受到不必要的教育培训内卷影响，教育质量下降。许多学生受到“不能输在起跑线”的束缚下，经受“提前教学”“重复训练”“超纲教学”等培训，使得正常的课堂教学秩序被打乱，课堂教学质量下降(王红，陈陟，2021)。在固化的教育思维模式里，这样超前的学习给学生带来无限焦虑，只能无奈加入内卷。
3.3. 教育竞争下教育资源的过度叠加
教育竞争负担巨大的情况下，培训市场教育资源无限扩大，教育质量却无任何改善。面对竞争激烈的教育市场，家长纷纷为学生选择校外培训，使得教育资源过度叠加，学生与家长陷入教育内卷风波，教育内卷不断异化。
标榜学科培训的资本不断助推教育资源的叠加，使教育呈现表面“繁荣”，实则内卷无度的现象。资本大量涌入学科培训的市场，各类培训机构为自身的利益以及市场竞争力，不断标榜自己的特色，大肆宣传学科培训的夸张优势，刺激家庭消费，增添学生负担。一方面，资本将校外培训的学科内容不断细化，增加不必要的学习与经济负担。教育“内卷化”的存在使得家庭在教育支出和住房支出上投入更多资源，从而对文娱活动和医疗保障方面的消费造成了挤压(丁增才，贺学强，2023)。本身学校内学科分类包括语文、数学、英语等，但是到了学科培训中就会将语文分为阅读训练、口语逻辑、作文写作等，看似内容非常丰富，实则无形中增加了学生课后负担，增添家长经济负担，学生与家长被迫卷入教育内卷的战争中(姚从容，马玲，2022)。另一方面，校外培训形式过多，形成不必要形式内卷。从传统的班级授课制演变成“一对一”辅导、“在线辅导”等各种看似多样化的辅导形式，实则仍然是单调的机械训练，难寻创新、实践的踪影。
4. 教育“内卷化”破解路径
4.1. 健全社会保障机制，消解教育内卷社会前提
社会分层与固化的动态张力构成了教育内卷现象产生的社会基础。社会福利难以保障，社会差异指数高，社会公众就非常容易陷入内卷(李云星，2022)。由此，强化社会利益共享，保障社会福利机制，是消解教育内卷的社会前提。
教育内卷化破解路径要先从社会层面入手，为社会提供健全的保障机制，消解教育内卷带来的社会问题。首先，要完善社会保障制度。政府可以加大对社会保障的投入，提高社保覆盖率和标准，让更多的人享受到社保福利。其次，要加强职业教育和培训。政府可以加大对职业教育和培训的投入，提高职业技能水平，增强就业能力，从而降低教育内卷现象的发生。再次，加强公共服务体系建设。政府可以加大对教育、医疗、文化等公共服务领域的投入，提高公共服务水平和质量，让人们能够享受到更好的公共服务，从而减轻教育内卷现象的压力。最后，打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政府可以通过完善市场规则、加强监管等手段，打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防止一些企业或个人利用不正当手段获得优势地位，导致教育内卷现象的发生。总之，要消解教育内卷社会前提，需要政府和社会各方面的共同努力，从多个方面入手，逐步建立起一个健全的社会保障机制和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
4.2. 重塑教育内在价值，摆脱教育内卷机械功能
当教育被过度强调为实现社会阶层流动或维护阶层利益的手段，而升学成为其核心目标时，教育的本质便开始悄然偏离。由此，必须重视教育内在多元价值的回归，破除教育内卷如今单一的、异化的价值功能。而教育内卷的破解是对教育内在价值的必然之求。破解教育内卷必须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回归教育内在价值与立场(郝文武，2022)，以教育的内在价值抵抗教育内卷带来的机械化趋向。
首先，要调整教育目标。教育应该以培养学生的全面发展和人格素质为目标，而不是单纯追求分数和升学率。一方面是个人全面的发展，要积极开展对话、协商和沟通。教育首要目标应当是鼓励人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潜力。另一方面，教育的全面发展观念正通过教育实践，不断地被公众所接受和理解。这种教育理念不仅在社会中得到推广，更在逐步转化为人们内心的教育信仰和行为准则。随着教育观念的深入人心，它开始影响和指导人们的日常教育实践，逐渐塑造出一种共同的教育价值观(龙宝新，赵婧，2022)。其二，要推动教育教学改革。教育应该注重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鼓励学生自主学习、思考和探究。其三，要建立多元评价体系。教育评价应该综合考虑学生的知识水平、实践能力、创新能力等多方面因素，避免单一指标评价的机械性。最后，要加强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扭转社会教育固化思维。家庭和社会应该共同承担起对学生的教育责任，注重培养学生的品德和社会责任感。
总之，要重塑教育内在价值，解放教育内卷机械功能，需要教育部门、学校、教师、家庭和社会各方面的共同努力，从多个方面入手，逐步实现教育目标的转变，建立起一个注重全面发展和人格素质的教育体系。
4.3. 增强教育综合治理，破解教育内卷机制生成
长期以来的教育筛选机制影响了教育的综合治理。教育竞争的剧场效应需要教育综合治理来弱化，通过推动教育的平等化发展和实施协同监管，可以降低教育体系中的筛选功能和剧场效应，从而减少教育内卷化的核心驱动力和群体竞争压力。而解决教育内卷的关键在于推动教育综合治理体系的深入改革。这种改革应着眼于缓解教育内卷背后的根本动力，包括群体间的相互竞争。通过减少教育体系对个体进行筛选和分层的依赖，可以降低教育过程中不必要的竞争压力。
首先，完善教育法律法规。政府应该加强对教育领域的立法和监管，完善教育法律法规体系，建立健全的教育管理制度。其次，推动教育资源均衡配置。政府应该加大对教育资源的投入，为了促进教育的全面优质均衡发展，必须形成一个统一的发展思路和格局。通过这种一体化的策略，可以确保所有学生无论背景如何，都能享受到高质量且公平的教育机会(陈诚，包雷，2022)。再次，加强教育质量监测和评估。政府应该建立科学、客观、公正的教育质量监测和评估机制，确保教育质量的稳步提升。提高教育信息透明度。政府应该加强对教育信息的公开和透明，让学生和家长能够清楚了解学校和教育机构的情况，避免信息不对称导致的教育内卷现象。最后，强化教育行政管理。政府应该加强对学校和教育机构的行政管理，促进教育机构的规范化、科学化、民主化运作，避免过度竞争和内卷现象的发生。
简言之，要增强教育治理，破解教育内卷机制生成，需要政府和社会各方面的共同努力，从多个方面入手，逐步建立起一个科学、公正、有效的教育治理体系，实现教育公平和质量的双提升。
5. 结论
教育“内卷化”作为当前社会广泛关注的现象，其成因复杂且深远，不仅关乎教育体系的内部运作，更与整个社会的价值观念、资源分配及就业环境紧密相连。通过对教育内卷化现象的深入分析，不难发现，其主要表征体现在学校内部的成绩内卷、学历竞争的就业内卷以及社会精英培养的内卷等多个层面。这些现象不仅加剧了教育资源的过度集中与浪费，还抑制了教育的创新力与活力，更在一定程度上扭曲了教育的本质目的，即促进个体的全面发展和社会进步。为有效破解教育内卷化问题，我们需要从多个维度出发，采取综合措施。通过综合施策、多管齐下，逐步缓解教育内卷现象，让教育回归其本质，真正成为促进个体全面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