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桂苑珠丛》的作者及命名
《桂苑珠丛》是隋唐时期的字书,今已失传,仅存于一些典籍的征引中,所收字多为汉以来的新词。史书中仅有少量关于《桂苑珠丛》及其作者的记载,通过零星资料可以了解此书的创作背景及创作缘由。并且,从书名也可以推测其内容性质。
1.1. 《桂苑珠丛》作者
《桂苑珠丛》是何人所作,历来有很多争议。据《旧唐书·经籍志》载:“《桂苑珠丛》一百卷,诸葛颖撰。《桂苑珠丛略要》二十卷。”[1]《新唐书·艺文志》则载:“诸葛颍《桂苑珠丛》一百卷。”[2]又据《旧唐书·曹宪传》载:“曹宪,扬州江都人也。仕隋为秘书学士。每聚徒教授,诸生数百人。当时公卿已下,亦多从之受业。宪又精诸家文字之书,自汉代杜林、卫宏之后,古文泯绝,由宪,此学复兴。大业中,炀帝令与诸学者撰《桂苑珠丛》一百卷,时人称其该博。”[1]由以上文献,首先可以得知诸葛颍和曹宪都参与了《桂苑珠丛》的编撰;其次,《桂苑珠丛》作成于隋朝,诸葛颍因习《苍》《雅》诸书,并得炀帝亲悻而主其事,曹宪亦参预编修。由《旧唐书·曹宪传》可以推测曹宪是参与编撰,而诸葛颍是总撰官;最后,《桂苑珠丛》成书于隋炀帝大业年间,作书者应是诸葛颍。又《隋书·诸葛颍传》:“诸葛颍,字汉,丹阳建康人。”[3]以名与字配而论,“颍”“汉”都是水名,当作“诸葛颍”,《旧唐书》载诸葛颖,后人沿用或存误。
1.2. 《桂苑珠丛》命名
《桂苑珠丛》由曹宪、诸葛颍等人编纂,该书是一部重要的辞书,旨在规正文字,收释汉以来的新词及一些复合词。就书名来看,这里的“桂苑”在古代文献中常用来形容栽有桂树的林园,寓意着优雅和高尚。在这里可以被理解为高雅学问的园地或学术的殿堂。“珠丛”则可能指书中内容如同珍贵的珠子般聚集在一起,体现了其学术价值和文化内涵。由此可见,“桂苑珠丛”这一名称,寓意着书中内容如同栽有桂树的园林般优雅高尚,同时聚集了珍贵的学术和文化精华,体现了古代学者对知识和学术的尊重和追求。“桂苑”本义指栽有桂树的林园,唐代引申指科举考场。如唐黄滔《二月二日宴中贻同年封先辈渭》:“桂苑五更听榜后,蓬山二月看花开。”因此,《桂苑珠丛》书名可能指科举考场的学术精华。
2. 《桂苑珠丛》的内容性质、训释方式
《桂苑珠丛》虽现已亡佚,不可知其全貌,但在现有佚文的基础上,也能对其内容性质和训释方式略知一二。
2.1. 内容性质
《桂苑珠丛》收字以单音节词为主,如:“圻、傀、睑”等;也包括双音节词,如:“伉谈、㗘㗱、狼狈”等。从词性来看,《桂苑珠丛》所收大都为实词,包括名词“肝、扆、榻”等,动词“觎、呿、拔”等,形容词“傀、憺怕、哗”等。由现辑佚文可窥探出《桂苑珠丛》在释词大致包括注音、析形和释义三部分。
2.2. 训释方式
《桂苑珠丛》的训释方式主要分为两类:互训和义界。
2.2.1. 互训
互训是一种通过同义词或近义词来相互解释词义的方法。如:
循,巡也。(《慧琳音义》卷二十二“循身观”)
诞,育也。(《慧琳音义》卷二十二“诞生”)
薆,蔽也。(《慧琳音义》卷二十一“痴翳常蒙惑”)
捷,胜也。(《慧琳音义》卷十六“巧捷”)
辍,止也。(《慧琳音义》卷二十二“辍已”)
靡,无也。覩,视也。(《慧琳音义》卷二十一“靡不咸覩”)
2.2.2. 义界
义界是通过定义的方式来解说词义,即明确界定一个词所涵盖的意义范围。这是《桂苑珠丛》训释字词的主要方式,主要表现为以下两类:
定义式义界,如:
哗,喧譟。(《慧琳音义》卷十四“謿哗”)
睑,目边皮也。(《慧琳音义》卷七十二“眼睑”)
翮谓鸟羽之本也。(《慧琳音义》卷二十三“鹅王羽翮”)
舛,相违背也。(《慧琳音义》卷二十二“舛谬”)
缠,缚之也。(《慧琳音义》卷一“缠扰”)
描写式义界,如:
肝主东方木,其形青色而有叶。(《慧琳音义》卷五“心肝”)
以绳绕系取物谓之羂也。(《慧琳音义》卷四“羂取”)
歙,吸内息引气入口也。(《慧琳音义》卷五十五“大吼歙”)
激,水奔射湍波急也。(《慧琳音义》卷八十二“激流”)
疱,人面上热气所生疮名疱。(《慧琳音义》卷七“肿疱”)
3. 《桂苑珠丛》的价值
通过对其佚文的钩沉与考索,发现此书对语言研究和辞书编纂等具有一定的借鉴作用。兹据《桂苑珠丛》佚文,可以窥见其在语言、辞书以及文化研究诸方面的价值。
3.1. 《桂苑珠丛》的语言价值
《桂苑珠丛》中保存了一些文字资料,可供考察汉字字形的演变情况。如:
蓐,从草作蓐。方衣也。(《慧琳音义》卷六十四“蓐几”)
按:蓐,草席、草垫。《尔雅·释器》:“蓐谓之兹。”郭璞注:“兹者,蓐席也。”《玉篇·艹部》:“蓐,荐也。”《广韵》入声烛韵而蜀切:“蓐,草蓐。又荐也。”《周礼•夏官•圉师》:“圉师,掌教圉人养马。春除蓐,衅厩,始牧;夏庌马;冬献马。”西晋河内沙门白法祖译《佛般泥洹经》卷上:“不贪利养,常乐隐处。草蓐为牀。比丘持是,法可久。”
“蓐”通“褥”。据《广韵》,蓐,入声烛韵日纽而蜀切;褥,入声烛韵日纽而蜀切。二字韵同,声母日纽,可以通假。蓐,表“坐卧时铺在身体下面的垫子”义。后秦佛陀耶舍共竺佛念译《长阿含经》卷二:“十月处母胎,如龙卧茵蓐;初从右脇生,时地则大动。”《后汉书·赵岐传》:“(赵岐)年三十余,有重疾,卧蓐七年,自虑奄忽。”李贤注:“蓐,寝蓐也。”《魏书•列传第十》:“妃病杖伏床蓐,疮尚未愈。”
由此可见“蓐”字与当时垫席所用材料为草有关,而到了唐朝,则出现了“有厚毡衣以表以裹”的“褥”进而代替了早期较落后的“蓐”,物质生活的发展反映在字形的演变中。唐兰先生认为汉字偏旁可以指示我们古代社会的进化[4],从偏旁部首的演化也可探测文化变迁的痕迹。《桂苑珠丛》释“蓐,方衣也。”“方衣”应该指当时“坐卧时铺在身体下面的垫子”。
3.2. 《桂苑珠丛》的辞书价值
《桂苑珠丛》的释义被现代辞书所采纳,包括《汉语大字典》(以下简称《大字典》)和《汉语大词典》(以下简称《大词典》)等权威词典都直接或间接地引用了其佚文进行释词。
《大字典》释“舛”之“相违背”义:唐慧苑《华严经音义·明法品》引《珠丛》:“舛,相违背也。”
《大字典》释“飏”之“显扬”义:唐慧琳《一切经音义》卷八十:“《桂苑珠丛》云:‘飏,显举也。’”
《大字典》释“冀”之“希望”义:《华严经音义》引《珠丛》:“冀,谓心有所希求也。”
《大字典》释“鍊”之“熔炼金属使其纯净或坚韧”义:唐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二十三引《桂苑珠丛》曰:镕金使精曰鍊。
《大字典》释“苣”之“火把”义:唐慧苑《华严经音义》上引《桂苑珠丛》:“苣,谓莒苣,束草爇火以照之也。”
《大字典》释“挹”之“舀”义:王筠句读:“《华严经音义》引《珠丛》曰:‘凡以器斟酌于水谓之挹。’”
《大字典》释“预”之“参预”义:唐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二十二引《珠丛》:“凡事相及为预也。”
《桂苑珠丛》的辞书价值主要体现在“提前书证”“补充词条”两方面。
3.2.1. 提前书证
《桂苑珠丛》可补充某些漏收或失考的词目及释义,可以为后世字书的编纂提供更全面的材料。《汉语大字典》(以下简称《大字典》)是迄今最具权威性的大型汉语字典,其条目下书证的首例应力求列举最早出现的文例。《大字典》某些条目下的始见例证稍晚,依据《桂苑珠丛》佚文可提前书证。如:“葑”,《大字典》始见书证为《广韵·用韵》:“葑,菰根也。今江东有葑田。”嫌晚,可将《桂苑珠丛》释义补入。还有“喘”之“气息”义,“殿”之“军后”义可为《大字典》提供佐证。
3.2.2. 补充词条
《桂苑珠丛》中有部分《汉语大词典》(以下简称《大词典》)还未收释的词语,可以为《大词典》的修订与完善提供资料借鉴。如:“菰葑,菰草丛生,其根盘结名曰葑。”
按:菰,多年生水生宿根草本,即平时食用的茭白。果实狭圆柱形,名“菰米”,又叫雕胡米,可以用来做饭。《广雅·释草》:“菰,蒋也;其米谓之彫胡。”《文选·郭璞〈江赋〉》:“标之以翠蘙,泛之以游菰。”李善注:“菰,菰蒋也。”南北朝庾肩吾《奉和太子纳凉梧下应令诗》:“黑米生菰叶,青花出稻苗。”
“菰”又作“苽”,《说文·艹部》:“苽,雕苽。一名蒋。从艹瓜声。”《集韵》平声模韵攻乎切:“苽,或作菰。”《周礼·天官》:“凡会膳食之宜,牛宜稌,羊宜黍,豕宜稷,犬宜粱,雁宜麦,鱼宜苽。”《资治通鉴·梁纪十八》:“上游诸军皆不下,范粮乏,采苽稗、菱藕以自给。”胡三省注:“苽,与菰同,音孤。雕菰米,《本草》又谓之茭白,岁久中心生白台,谓之菰米;其台中有黑者,谓之茭郁,至后结实,乃雕胡黑米也。”
葑,茭白的根。《广韵》去声锺韵方用切:“葑,菰根也。今江东有葑田。”唐元稹《酬乐天早春闲游西湖》:“柳条黄大带,茭葑绿文茵。”宋杨万里《湖天暮景》:“湖面黏天不见堤,湖心茭葑水周围。”宋倪思《经鉏堂杂志》卷七《霅川城守已见》:“茭葑堆积,以覆䧟穽,诱之䧟没,放水浸田,使不可行,十二也。”这里“茭葑”即“菰根”。
菰葑,即茭白这种水生植物。《宋书·竟陵王诞》:“路甚狭,左右皆悉入菰葑,彬之军人多齐篮屐,于菰葑中夹射之,钦等大败。”《晋书·毛璩传》:“海陵县界地名青蒲,四面湖泽,皆是菰葑,逃亡所聚,威令不能及。”唐刘禹锡《历阳书事七十韵》:“波浄攒鳬鹊,洲香发杜蘅。一钟菰葑米,千里水葵羮。”
3.3. 《桂苑珠丛》的文化价值
罗常培先生指出:“一时代的客观社会生活,决定了那时代的语言内容;也可以说,语言的内容足以反映出某一时代社会生活的各面影。社会的现象,由经济生活到全部社会意识,都沉淀在语言里面。”[5]从《桂苑珠丛》中,我们也能找到不少反映当时社会生活与文化的内容。如:
篦,妇人用以画眉也。(《慧琳音义》卷四十五“耳篦”)
按:篦,《广韵》平声齐韵边兮切:“篦,眉篦。”《慧琳音义》卷十五《僧祇经》卷三十四“厕篦”条:“《小学篇》:萞,刷也。谓制刷也。今眉篦等皆作此也。”眉篦,即“妇人用以画眉的用具”。宋陶谷《清异录·眉匠》:“篦诚琐缕物也,然丈夫整鬓,妇人作眉,舍此无以代之,余名之曰鬓师、眉匠。”由此可见,“篦”具有梳眉的功用。
对于眉毛的重视,由来已久,早在两千多年前,我们的先祖就对外形之美有了独到的见解,而眉毛则被认为是撑起美貌最重要的元素,隋唐时期达到画眉史上的最高峰。白居易《长恨歌》:“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又《上阳白发人》:“小头鞋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李商隐《无题》:“八岁偷造镜,长眉已能画。”由此可以了解隋唐时期的女性喜欢细眉,体现了古人对女性美丽容颜的细致描绘,特别是眉毛在女性妆容中的重要地位。
4. 小结
综上所述,《桂苑珠丛》作为隋唐时期的一部字书,今所存佚文数量虽有限,却如吉光片羽般珍贵,能够让我们略窥其体例与大致面貌,进而揭示其在语言研究、辞书编纂以及文化传承方面的学术价值。对于这部亡佚字书,亟待后人深入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