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对比语言学诞生以来就是语言学研究中的重要内容，主要是通过对两种或两种以上语言的对比，描述它们之间的异同，特别是其中的不同之处，是一种共时的研究。“是”字句作为对外汉语教学中较为基础的句型，贯穿整个汉语习得的始终。不同层面的分析都在不断丰富“是”字句的理解。不管在汉语本体研究、汉语习得研究中，还是在对外汉语教学中，“是”字句的研究都比较普遍。对外汉语教学领域的“是”字句研究能够清晰反映出二语学习者的掌握和灵活使用的程度，也可以衡量学习者真实的学习情况。除此之外，留学生在习得和使用“是”字句的过程中仍然出现了很多偏误，因此，关于“是”字句的研究必须不断推进，以便更好地为对外汉语教学事业服务，促进“是”字句本体研究的发展。论文从HSK动态作文语料库中搜集了澳大利亚、加拿大、美国、新加坡、新西兰、印度、英国等7个国家留学生在使用“是”字句中的偏误，共57条，剔除了重复、错误偏误1条，最终得出了有效偏误共56条。
2. “是”字句的研究
2.1. 本体研究
王述峰(1984)对“是 + N + V”句式进行了详细分析，他认为“是”可以用来表判断、原因强调等多种语义[1]。黄伯荣(1998)认为“是”能放在谓语部分的开头，在名词前出现就是动词，在谓词前出现就是副词，该字词性不同时，它的句式结构也是不同[2]。王力(2000)将“是”归为系词，认为“是”字句由主语，系词和表位三个部分组成，同时，他还认为“是”字句表示判断，可用来构成判断句[3]。吕叔湘(2010)认为“是”字在谓词和体词之前，都做动词。在《现代汉语八百词》中，他以“是”为中心，将这个字前面的成分看作一个部分，后面的成分是另一部分[4]。因此，在语法界，关于“是”字的词性归属问题，主要有两种影响较大的观点：“是”是动词，多出现在名词性谓语句中，“是”前后的成分主要被称为“前谓语”和“谓语”，《现代汉语八百词》(吕叔湘)即依据此观点编写。第二种，“是”字既可以作判断动词，如：她是南方人。也可以作副词、形容词和连词。后者的影响相对较大。
2.2. 对比语言学视角下的“是”字句研究
王海珍(2009)把翻译理论和对外汉语教学研究相结合，将母语为英语的汉语学习者的习得偏误进行研究与分析，“是”字句就是其中的重要研究内容，在对外汉语教学领域有重要的参考价值[5]。除此之外，国内对外汉语教学界对“是”字句的汉外对比研究相对较少，英语界及翻译界对该领域关注较多，成果较为丰富。因此，从对比语言学视角出发，研究对外汉语教学“是”字句，还有很大的研究空间。
3. 基于HSK动态作文语料库的英语背景留学生“是”字句的偏误分析
3.1. 偏误统计
为了更全面细致地对“是”字句偏误进行分析，将“是”字句偏误分为五类：误加、误代、遗漏、错序、误用。通过进一步比较分析及数据整理，结果如下：误加类型的偏误数量最多，共有27条，占比约为48.2%；其次是遗漏类型的偏误，共有18条，占比约为32.1%；误代、误用和错序类型的偏误相对来说都比较少，分别有6条、3条、2条，占比分别为10.7%、5.4%、3.6%。
3.2. 误加偏误
在英语背景留学生“是”字句的使用偏误类型中，误加因素造成的偏误占比最大，这说明学习者对“是”字句的结构类型认知有偏差。其中，误加因素造成的偏误主要有四种句法结构：主语 + 是 + 名词性成分：这个人是勇者；主语 + 是 + 动词性成分：我的梦想是有一个假期；主语 + 是 + 主谓短语/小句：这是每一个人一定要面对的问题；主语 + 是 + 介词词组：为别人着想，是为了别人，也是为了自己[6]。在误加偏误中，较为典型的偏误例句如下：
* 1) 自由恋爱是经常被认为是男女最佳的结交方式。
* 2) 这是太可悲！
* 3) 附上是我本人的简历。
* 4) 本人是名为×××，女性，芳龄二十六。
* 5) 母亲生下我时仅是二十六岁。
* 6) 是朋友介绍或拉红线都好。
这几句分别译为英语：
1) Free love is often considered the best way for men and women to make friends.
2) It’s so sad!
3) Attached is my resume.
4) I am a woman named ×××, aged 26.
5) My mother gave birth to me when she was only twenty-six years old.
6) It’s good to be introduced by a friend or pull a red line.
选择例2)、5)进行英汉对比：
* 2) 这(是) 太 可悲！
It is so sad!
* 5) 母亲 生下我时 仅 (是) 二十六岁。
My mother gave birth to me [when she] was only twenty-six years old.
通过对比分析英汉例句可以分析出，英语背景的二语学习者在使用过程中容易受到母语的语序影响，以及在概念的区分上存在问题。有的句子本身并非“是”字句，但学习者因母语负迁移的影响，误加“是”，从而产生了偏误，例2)、6)受到母语影响，“be”动词是母语为英语学习者在使用中必须要出现的句子成分，但是在汉语中并非如此，因此应把“是”删掉。其中，“主语 + 是 + 名词/动词成分”误加了“是”也是产生偏误的重要原因，比如，例3)、4)、5)在汉语的语义表达以及句法成分方面是完整的，但由于学习者的使用习惯或将口语的说话方式应用到书面语表达中，从而造成偏误。例4)“本人”为主语，“为”是谓语，“XXX”是宾语，句法成分完整。正确表达为：“本人名为XXX，女性，芳龄二十六。”例5)亦然，去掉“是”表述完整，正确表达为：“母亲生下我时仅二十六岁。”
3.3. 遗漏偏误
3.3.1. 简单句中遗漏“是”
* 7) 有的亲戚朋友介绍；有的是两小无猜一同长大；有的是偶然相遇一见钟情；有的是以笔相交；
还有的是新人类的网上谈情。
* 8) 致快乐家庭旅游公司李文：我的姓名×××，今年30岁，18岁离开学校出来做事。
这两句译为英语为：
7) Some relatives and friends are introduced; Some are two little ones who have no guesses growing up together; Some are chance encounters and love at first sight; Some intersect with pens; There is also the online romance of the new human.
8) To Li Wen of Happy Family Travel Company: My name is ×××, I am 30 years old this year, and I left school at the age of 18 to do things.
例句7)、8)是英语背景的二语学习者在学习“是”字句中常见的偏误种类，主要是因为学习者受到目的语的影响，混淆了“是”在何种情况下可以省略，何种情况下不能省略的区别。例7)是五个简单的并列句一起出现，结构应该一致，“有的”修饰限定谓语成分，遗漏了“是”，后面的名词或动词短语前应有“是”来引出，故改为“有的是亲戚朋友介绍”。例8)的句型结构是“主语 + 是 + 名词性成分”，故改为“我的姓名是×××”。
3.3.2. 副词后遗漏“是”
* 9) 我和她认识快三年多，对她的口才、交际手法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 10) 最重要的必定大家要互相了解对方。
这两句译为英语为：
9) I have known her for more than three years, and I really admire her eloquence and communication skills.
10)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s to get to know each other.
副词修饰限定谓词性成分，而副词一般做状语，即状语要连接后面的动词性成分，需要在其后加“是”。因此，例9)应为“我和她认识快三年多，对她的口才、交际手法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例10)应为“最重要的必定是大家要互相了解对方”。
3.3.3. “的”字后遗漏“是”
* 11) 很重要的，晚辈和前辈必须下“功夫”。
译为英语：
11) It is very important that the younger generation and the seniors must work hard.
在汉语中“重要的”为定语，“形容词 + 的”这一结构，在句子中作为主语，“晚辈和前辈必须下‘功夫’”是句子的谓语，该句缺少谓语动词的连接以构成“的字短语(主语) + 是 + 动词短语”结构。因此，应该改为“很重要的是，晚辈和前辈必须下‘功夫’”。在英语中“It is very important”作定语成分，引出后面的从句部分，从句里有新的谓语动词。汉语作为二语的学习者受到母语思维影响，会产生遗漏“是”的情况。
3.4. 误用偏误
学习者在学习和使用过程中往往会将主语 + 是 + 名词性成分的“是”字句和表示肯定的“是……的”句混淆使用，比如：
* 12) “山海关”的阶梯很难走，弄得我浑身是汗的！
译为英语：
12) The stairs of “Shanhaiguan” are very difficult to walk, and I am covered in sweat!
“我浑身是汗”的句法结构是“主语 + 是 + 名词性成分”，已经构成完整的句子，但表示肯定的“是……的”句，表示强调意味，“是”作为副词可以删除而保持句子原意不发生改变，例句中明显不能删除，故为学习者误用了“是……的”句。应删除“的”，改为“‘山海关’的阶梯很难走，弄得我浑身是汗！”
3.5. 错序偏误
* 13) 在这种情况下，“安乐死”是让我们考虑到帮助人自杀的价值。
* 14) 长大了人们的性格就基本上固定下来了，但是小的时候我们的性格还在形成，而那时候当然我们是跟父母接触的最多。
译为英语：
13) In this case, “euthanasia” is to make us consider the value of helping people commit suicide.
14) When we grow up, people’s personalities are basically fixed, but when we are young, our personalities are still formed, and at that time, of course, we have the most contact with our parents.
例13)英语的语序一般是主语在前，谓语动词往往在主语之后，但是在汉语中并没有严格的限制，语序是根据语义而定的，因此汉语的二语学习者受到母语的影响，将汉语的错序是状语后面的句型为“主语 + 是 + 主谓短语/小句”，因此应该为“在这种情况下，是“安乐死”让我们考虑到帮助人自杀的价值。”例14)错序的形成是因为“是”字前的状语语序不当，应该为“而那时候我们当然是跟父母接触的最多。”
3.6. 误代偏误
3.6.1. “是”误代其他动词
* 15) 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唯有安乐死，是帮病人解脱病魔痛苦。
译为英语：
15) In the absence of a choice, the only way to do this can help the patient relieve the pain of the disease
句子中的“是”作为判断动词误代了能愿动词“能、可以”，因此，应该为“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唯有安乐死，能帮病人解脱病魔痛苦。”学习者产生这类偏误是因为在英语中“can”可以译为“能够、是”，因此学生没有从汉语的思维方式考虑到两种语言之间的区别。
3.6.2. 介词与“是”的混淆
* 16) 这在男女分班常会看到的一些事。
译为英语：
16) This is something that is often seen in the division of male and female classes.
介词“在”误代了动词“是”，应改为“这是男女分班常会看到的一些事。”
4. 对比语言学角度分析产生偏误的原因
对比语言学能够指导对外汉语教学，给汉语教学提供理论性的启发和指导。对比研究主要分为三个层次的思想，这个观点由刘宓庆提出，经过刘重德、潘文国等的发展，现在已成为中国对比学者的共识。也可说是中国学者对国际对比语言学的一大贡献。这个理论认为，对比研究有三个层次，分别适合于不同的研究和应用目标。第一个层次是结构层，主要是语音、语法结构的对比。这一层次研究的服务对象是语言教学、特别是初级阶段的二语教学。第二个层次是交际层，主要是语言表达法、语用和篇章层面的对比，其最适用的服务对象是翻译学。第三个层次是认知层，主要是语言心理、语言文化和思维方式的对比，适用的是对人类语言差异的根本探索，也就是完成从洪堡特、沃尔夫到赵元任、吕叔湘提出的对比研究最终和最高目标[7]。那对外汉语教学主要涉及到第一个层次，主要是用理论知识解释实际的教学。从对比的视角看产生的偏误，主要有以下几点原因。
4.1. 母语负迁移
母语负迁移是学习者产生偏误的常见原因，是指学习者在学习目的语时，学习者已经掌握的、形成完整系统的母语造成不利影响。英语背景的学习者在学习汉语的句型结构时会习惯性用母语思维考虑，这就产生了负迁移。
* 17) 这不是危言耸听，的的确确在现实中，常发生的事。
* 18) 何老师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个人。
* 19) 自由恋爱是经常被认为是男女最佳的结交方式。
* 20) 是朋友介绍或拉红线都好。
这几个句子应该分别改为：
17) 这不是危言耸听，的的确确在现实中，是常发生的事。
18) 何老师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个人。
19) 自由恋爱经常被认为是男女最佳的结交方式。
20) 朋友介绍或拉红线都好。
译为英语为：
17) This is not an alarmist. It is a reality. It happens all the time.
18) Mr. He is the person who has influenced me the most.
19) Free love is often considered the best way for men and women to meet.
20) It’s good to introduce a friend or pull a red line.
造成学习者的偏误的主要原因是由于英语的句子结构是树式结构。句子有一个主干，所有树杈都是从主干上分出来的，这个主干就是主谓一致结构。英语六大成分有三个层次：主谓为主要成分，对于所有句型不可或缺；宾补是连带成分，对于某些句型不可或缺；定状是附加成分[8]。例17)、18)都是采用英汉直译的方法进行书面语写作，但没有考虑到汉语“是”字句的句型结构和类型，例18)的结构是主语 + 是 + 介词……，例17)第二个小分句是状语成分，第一个小分句和第三个小分句的句子结构应该保持一致，即“不是……，是……”。例19)、20)都说明在英语背景的学习者中，谓语动词必须存在，有了主语、谓语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句子，而汉语的句子结构十分灵活，留学生常常在母语和目的语直接转换翻译的时候，因为使用不熟练，在一个完整的句子里加入或者遗漏“是”而产生偏误。“be”与“是”意义的不等导致偏误另一重要原因。
4.2. 目的语规则掌握不准确
因目的语规则掌握不准确产生的偏误类型主要是误代、误用。学习者尝试用目的语思维去组成句子，但由于掌握或者应用的不熟练而产生较多的问题。
* 20) 最重要还要不灰心去做，直到成功为止。
* 21) 一个人如果心变了是无法救的。
这几个句子应该分别改为：
20) 最重要还是不灰心去做，直到成功为止。
21) 一个人如果心变了是无法救的。
译为英语为：
20)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s not to lose heart until you succeed.
21) A person can't be saved if his heart changes.
例20)产生的偏误主要是由于汉语作为二语的学习者没有熟练掌握汉语“还要”和“还是”两个副词的不同之处。“还要”意为“还需要”，前面往往有固定的搭配，组成“要……还要……”组成表示递进关系的句子。“还是”意为“仍然，依旧”，使用的前提是知道上文语境中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或事情时，还继续接着进行。例21“是”字句和“是……的”句混淆使用。
4.3. 思维方式的差异
思维方式的不同是产生偏误的另一重要原因。汉语是中华民族经历了5000多年产生的智慧结晶，中华民族的思维方式也深刻影响着语言的使用：话题优先、语境丰富等。汉语是高语境语言，即说话者在交流中更多考虑语境所赋予的信息，而英语是低语境语言，较少考虑话语的“言外之意”。以英语为母语的使用者和以汉语为母语的使用者对于会话中的“合作原则”的理解也不尽相同。
5. “是”字句的教学建议
5.1. 加强英汉对比
要想从根源上避免偏误的产生，就必须在学习者最开始接触“是”字句时，便通过有目的地、针对性地汉英对比，帮助学习者区分汉英两种语言在句式和用法上的异同。加强汉英句式对比、加强“是”与“be”的对比[9]。在加强英汉对比的时候，教师应注意句型的选择是否符合学习者当前的学习能力、是否符合“i + 1”的原则。教师在进行语言间的对比时，其差异性可以系统地、直观地让留学生区分出来。特别是将留学生的母语和目的语进行对比，留学生可以在对比中加强认知，运用学习策略进行记忆、归纳和总结。比如，进行“是”字句的教学过程中，教师可以先展示英语中对应的句式，如“She is a student”与汉语的“她是一名学生”进行对比。通过对比，强调汉语“是”字句作为判断句的核心作用，以及它在句子中的位置和用法。随后，教师可以设计一系列练习，如看图说话练习、造句练习等，让学生在具体的练习中体会“是”字句与英语中相应句式的异同，以此来加强对比，让学生体会两种语言具体的差异之处。同时，鼓励学生分析并总结“是”字句在汉语中的独特之处，以此加深理解和记忆。这样不仅有助于学生准确掌握“是”字句，还能培养他们的语言对比的意识和跨文化交际能力。
5.2. 讲练结合，精讲多练
教师要注意讲不是全部和目的，学生学会正确的使用才是目的，教师可以采用多种方法启发学生：比如通过创设环境，采用直接法或者交际法等让学生在真实的语言环境中使用；进行多样化的操练，在掌握句子的基本结构基础之上，尽量采用有意义的练习，帮助学生掌握“是”字句的用法。在练习方面，教师可以针对学习者的个性差异和学习特点，更加针对性地调整教学内容和教学方式以及评估方式。比如，教师在面向外向型、场依存型学习者时，可以进行交际性、互动性较强的练习，在具体的语境中激发留学生尽可能说出“是”字句；再者，面对基础相对薄弱的学习者，教师尽可能设计基础性的“是”字句练习题，以提高学习者信心。此外，在针对“是”字句进行练习设计时，教师可以利用多媒体技术和真实交际中用到的实际例句来丰富练习的内容和形式，调动学生运用多种感官进行回答，这种在用中学的练习方式可以让留学生体会到练习的实用性和必要性，以及减少学习的心理负担。基于此，这类个性化的练习方式能够激发留学生的学习兴趣，提高学习动力，从而达到更好的学习效果，促进留学生汉语水平的提升。
6. 结语
通过对比语言学的角度对留学生“是”字句的偏误进行探讨，可以更加针对性地分析学习者的偏误来源和偏误类型，结合具体的例句，可以更加直观了解到母语为英语的留学生在习得“是”字句中面临的主要问题，加深对留学生汉语习得特点的理解。对“是”字句的偏误分析，启示我们在对留学生“是”字句进行教学的时候，还需优化教学材料与方法，提高教学的趣味性和实效性，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和动力。此外，还应在教学中应更加注重语言对比，帮助学生跨越母语与汉语之间的认知鸿沟；同时，强化“是”字句及其相关语法点的针对性训练，避免规则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