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家庭教育是留守儿童健康人格形成的重要场所，决定着留守儿童人格完善和身心健康成长[1]，关系着儿童、家庭、国家的未来和希望。2023年义务教育阶段农村留守儿童的数量是1550.56万，且有96%的农村留守儿童处于隔代教养中。但是，在隔代教育家庭中，祖辈家长文化水平偏低，尤其在农村地区，很大一部分祖辈家长还处于文盲或者半文盲状态，他们难以采取科学的方法解决留守儿童教育过程中出现的问题，而是根据生活经验教育留守儿童，导致家庭教育质量较低[2]。这种特殊的教育形态，在农村留守儿童的成长过程中，产生许多消极的影响。祖辈对农村留守儿童的隔代教育，直接影响教育质量[3]，影响留守儿童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化，从而影响国家培养未来的栋梁之才。许多学者关于农村留守儿童隔代教育现状有不同的看法，有学者提出隔代教育溺爱过度，在教育内容仅仅停留在“吃饱穿暖”、忽视心理需求[4]；有学者认为是年迈的祖辈文化水平较低且缺乏教育意识[1]；也有学者认为是隔代教育问题是由于缺乏有效的社会支持系统[5]；还有学者认为祖辈教育留守儿童缺乏情感交流，关爱儿童不足[6]。目前针对我国农村留守儿童隔代教养相关的研究中，理论研究集中于讨论与分析农村留守儿童家庭教育的重要性以及开展现状等方面[7]，但以往的研究并未对农村家庭中隔代家长的现实情况做针对性的研究，忽略了隔代教育的真实问题。心理学家皮亚杰提出认知发展理论，他认为影响儿童认知发展的因素有成熟、平衡、自然经验和社会经验[8]。从认知发展理论的角度出发，隔代教育留守儿童可能受祖辈的认知水平、较少的自然经验及有限的社会经验的影响，从而将影响留守儿童的认知发展。因此，本文通过叙事研究的方法，更真实的展现农村留守儿童隔代教育现状，客观而深入地了解农村留守儿童隔代教育中存在的问题，并基于所发现的问题，向不同主体提出相应可行的对策建议，以期在无法改变农村留守儿童隔代教育存在状况的前提下能够提升其质量，解离隔代家庭教育难题，提高农村留守儿童隔代教育质量，为农村留守儿童营造健康良好的成长与学习环境，服务国家战略，助力乡村振兴。
2. 进入研究现场
2.1. 小胡的个人基本情况和家庭基本情况
2.1.1. 小胡的个人基本资料
小胡(化名)，女，出生于2012年8月，小学三年级的学生。爸爸与妈妈同时照顾她到3岁时决定一起出去打工，小胡便一直由爷爷奶奶抚养。从3岁开始留守，至今已有8年的时间，留守时间较长，所以受其现在监护人即爷爷奶奶的影响较大。
据班主任介绍，小胡的语数英三门成绩稳定在班级前10名，其中数学最好，语文相对较差，但是也是有进步的趋势。小胡平时不怎么说话，很文静，和同学相处也还可以，但也是别人与她说话她才会说。平时，每次下课都只坐在桌子上做题，也不和其他人玩耍。
2.1.2. 家庭基本情况
小胡家庭主要成员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小胡和弟弟。爷爷奶奶平常通过种菜卖菜补贴家用，小胡姐弟就读于镇中心小学。爸爸和妈妈在外地工作，爸爸在装修公司工作，妈妈在化妆品厂工作。父母偶尔周末会回来一天看望小胡。
2.2. 他人眼中的小胡
奶奶：我的孙女小胡是很懂事，作业都会尽量在学校先完成，回家就会帮我干干家务活然后再去看电视。我觉得这样也特别好，学会多点家务活，对将来有好处。不过她不太爱出去玩，整个人是比较安静的，我也问过她在学校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她说挺好的。我也就没管了。而且她身体比较弱，换季总是要生病，每次都要几天才能好。
爷爷：小胡成绩很不错、在家也懂事，经常帮她奶奶干活。我希望她也能够帮助他弟弟辅导一下，所以平常会多让她照看她弟。但感觉她偶尔不太乐意，所以我有时会说她。每次考完试她都会让我们打电话给她爸妈，然后跟她爸妈说很久的电话，我跟她说去休息了，她会再多讲几分钟，这孩子还是很念着父母的。
父母：我们长时间在外面打工，很少回家，和孩子更多的是电话联系。我们较多的关注孩子的学习情况和身体问题。小胡会在电话里告诉我们她考了班里第几名，问我们高不高兴。还会说爷爷奶奶和她在家的一些事，但很少听她说起班里同学。也不知道她和班级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是否融洽，在她交友方面我们还是比较担心的。
同学：我和小胡也做了两年的同桌，不过我感觉她不太爱说话，所以我比较多的是转过身后去和后面的同学聊天。下课了她也不爱出去玩，老是在座位上写练习册。我觉得她能多和我聊天我会比较喜欢她的。
2.3. 隔代教育故事的呈现与解读
在观察研究对象的过程中，通过研究对象的家庭成员的访谈，记录搜集到发生在小胡身上的比较有代表性的隔代教育故事，现呈现与解读如下。
2.3.1. “橡皮擦而已，不用计较太多”：错误的处理矛盾方法
当问到小胡怎么平常没有和其他邻居小孩一起玩时，小胡奶奶回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就不爱和其他人一起玩了。大概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吧，我记得有一天她回来说小雨抢走了她的叮当猫橡皮擦，她想要回来但小雨不肯，然后她就哭着回来了。我当时想着就是一块橡皮擦而已，所以我跟她说我再买一块给你，小雨想要就给她吧。我和她奶奶关系好，为了一块橡皮擦去找他们显得我们太小气。我还记得小胡当时哭着说那个橡皮擦是妈妈过年带她去文具店买的，是奖励给她得了班里第五名的礼物。我说没事，奶奶再买一块一样的给你，而且平常小雨很有礼貌、学习也好，你跟她好好相处，你们两个一起玩是好事，不要计较这件事了。但是小胡还是一直哭，我实在没办法只能陪着她一起去小雨家要回橡皮擦。小雨奶奶还让小雨和小胡道歉，我当时很不好意思，连忙说‘没事，小雨要是喜欢我也买一块给她，很小的事，不用道歉，两个小孩还是好朋友’。但是后面小胡就不怎么和小雨以及其他小孩一起玩了。”
小胡在与同伴的日常交往中发生矛盾时，小胡奶奶没有第一时间询问小胡事情的起因，而是提出她认为的合适的“解决方法”，也就是再另外买一块给小胡，同时让小胡不要太小气，要和对方好好相处，因为对方有礼貌、学习也好。这样的行为会带给小胡错误的观念，即拿别人东西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对方如果是你的邻居、好朋友或者是亲近的人时，要“让一让”。让小胡产生胆怯心理，因为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却因为对方和自己的关系就要相让，久而久之，她会变得不敢争取，习惯性让出自己的东西。同时，小胡奶奶对小胡不够尊重。小胡说明橡皮擦对自己的重要性，小胡奶奶没有重视，容易把孩子重视的事情想得简单，按照“大人的方法”去解决，不询问孩子的意见，反而觉得小胡小气，没有顾及到小胡的情绪。久而久之，留守儿童长期处于“被决定”的状态，容易形成怯懦、不敢自主决定的性格。
2.3.2. “没有丰富的休闲活动”：单一的游戏方式与狭窄的活动范围
周五放学后，笔者问小胡：“周末不用上学，除了写作业你还打算做些什么呢？”她很小声的回答说：“在家看电视和做家务。”玩游戏应该是所有孩子的天性，但像小胡整天待在家里的行为令笔者有些诧异，于是笔者询问小胡：“你不喜欢出去玩吗？”小胡更加小声的说：“奶奶不太喜欢我出去，她觉得我出去外面玩比较危险。而且我平常还要帮忙干活、要是我出去了她找不到我，等回来我要挨骂。”笔者找了一个机会询问了奶奶对于小胡出去玩这件事的看法。小胡奶奶自然说到：“她出门玩我不放心、最好是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玩。有时候有空我也会带他们姐弟两出去公园散步，我觉得这样就很不错啦。而且她写完作业还得帮忙看一下她弟写作业，又得帮我做家务，她出去玩我就找不到她了。”
儿童在玩耍中更新认知内容、发展和丰富自己的社会情感活动能力等等。儿童需要接触外界，从中汲取更多的学习资源。但农村祖辈出于安全考虑，选择将留守儿童限制在自己能看到的视线范围内，留守儿童的活动场所固定且单一。同时，祖辈由于忙于农活或家务，少有时间陪孩子玩耍，且他们提供给儿童玩耍的方式较少，多为看电视、在院子里玩，儿童的娱乐方式少且接触的人和事物少，不利于儿童的创造性发展。
2.3.3. “强制性的写作文”：简单粗暴的辅导方式
当询问小胡的学习情况时，小胡奶奶缓缓的说出了自己了解到的：“小胡自己学习很自觉，每天回来都认真写作业，作业也很少问我们。不过最近她班主任也就是语文老师跟我聊到小胡的语文学习情况，说她的语文在习作方面存在较大问题。我也问了老师该怎么解决，她说要多说、多读、多写、多改和多鼓励，让我们监督小胡。但是具体怎么做我也不太了解，所以我每天都让小胡写一篇作文，还专门买了一本《优秀作文》让小胡看呢。有时还让她给我读文章，但是我听不太懂普通话所以我也不太了解小胡说了什么。至于改作文，我没办法，都是让她带到学校找老师改，她有没有找老师我也不知道。不过每次让她写作文她不太开心，不想写。我就批评了她说老师说要多写才行，不能偷懒不写，这样语文进步不了。她就继续写了。”
从小胡奶奶的访谈中了解到在辅导小胡学习方面，小胡奶奶教育观念存在误解和态度比较随便。她简单的将老师的建议定义为每天写作文，且小胡不想写她会批评，使得小胡容易产生厌恶心理，进而更讨厌习作。同时，由于小胡奶奶文化水平有限，很难对小胡的作文进行辅导。小胡奶奶偏重于形式上的管教，即每天让小胡写作文，但是不会关注到小胡作文的内容、是否交给老师修改、有没有学会一些习作方法等。
2.3.4. “不被重视的作品”：缺少鼓励的教育方式
小胡拿着蜡笔在一张A4纸上画着什么，笔者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一张英文菜单。小胡说这是英语老师布置的作业，英语老师还说要在班里选出5幅画的好的去参加年级比赛，赢了还有奖品。笔者看到小胡很认真的在上面画出面包、牛奶英语单词对应的图形，再进行涂色。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写上英语单词，十分专注而细心。这时奶奶过来叫小胡画完就去扫院子，小胡高兴地询问奶奶自己画的怎么样。小胡奶奶匆匆看了一眼，说画的不像也没事，只是一个作业而已，然后就又回厨房洗菜了。
小胡十分认真的完成作业，而且想同奶奶分享自己的作品，但是奶奶并不在意，而且直接给出否定的“画的不好”的话，严重打击了小胡的自信心和积极性。在这件事中，可以看出奶奶对于小胡缺乏耐心和关心，对其作品的质量不在意，无视了小胡对作品的珍视和期望。小胡奶奶的做法会使小胡产生消极的自我评价，认为是自己画不好。
3. 留守儿童隔代教育问题产生的原因
3.1. 隔代家庭教育代沟观念明显
留守儿童的隔代监护人普遍年事已高，祖孙年龄相差很大，对事物的看法也不相同。同时，相对于留守儿童，隔代监护人在农村生活经验和接触的人和事有限，许多教育儿童的价值观念还处于他们当时的儿童时期。而留守儿童赶“潮流”，接触新事物，主意多。所以，当留守儿童的观点和行为与隔代监护人不同时，隔代监护人常以自己的价值观去处理事情，没有考虑自己的观点与时代的不适应，更没有考虑儿童内心的想法，常否定他们的行为和观点[9]，挫伤了儿童独立自主的发展。如同小胡奶奶在处理小胡橡皮擦被抢的事件时，她认为是一件小事，没必要计较，觉得重新买一块给小胡就行。这使得小胡今后不敢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当孙辈无法获得祖辈的支持和安全感，也会使祖孙的情感疏远。久而久之，祖辈之间就无法正常、有效的沟通。
3.2. 隔代家庭教育安全警戒过度
留守儿童的隔代监护人由于自己的体力不足于陪伴孩子一起玩耍，也害怕出现意外事件无法处理，怕“孩子不能出事，出事了就无法向孩子父母交待”。为了儿童不出安全事故，要求儿童在“能看得到的地方玩”，倾向于圈养儿童。像小胡爷爷和小胡奶奶更多是陪同孩子一起看电视，只是偶尔带其逛公园。玩游戏应该是孩子的天性，常圈养在家中看电视将隔断了儿童与外界交流的可能，无法满足儿童的社交需求[3]。隔代监护人高度警惕的安全意识与社会安全有关，社会上出现的“拐卖儿童”的案例在老人心中留下很大的阴影；同时，这种安全意识是由于父母监护人的缺位强加于祖辈监护人，无形中增加了隔代监护人的育儿压力。
3.3. 隔代家庭教育辅导能力不足
有调查研究显示，74.96%的留守祖父母学历为小学及以下，留守祖父和祖母的受教育年限分别为 5.84年和3.16年[3]。由于隔代监护人自己的家庭教育知识和教育方法是源于生活经验，没有接受与时俱进的教育理念，虽然他们关心孩子的学习，但都处于“心有余，力不足”的状态[10]。小胡奶奶等老一辈农村人，由于家庭条件的限制，受教育机会少，文化水平普遍较低。小胡奶奶用自己理解的方式来帮助小胡“提高”习作能力，但由于采用强制的方法，反而容易让小胡厌恶写作文，最后适得其反。教育行为是教育意识的外在体现，错误的教育意识会导致错误的教育行为。
3.4. 隔代家庭教育鼓励引导匮乏
在中国传统的家庭教养方式中，一直都是“棍棒之下出孝子”“打是亲、骂是爱”，是一种专制型的家庭教养方式。在这种家庭教养方式下，监护人的专制、严厉要求展现出来。长此以往，没有接受高层次教育的老人普遍吝啬赞扬。像小胡奶奶的做法会使小胡产生消极的自我评价，认为可能是自己画不好。如果后续小胡奶奶依然无视或者是持否定态度看待小胡的行为，会导致小胡不敢尝试新事物。但是，儿童的成长需要鼓励和引导，儿童的自信才慢慢培养和建立起来的。
4. 建议
4.1. 学习科学教育理念
留守儿童家庭教育中，祖辈的教育理念直接影响祖辈对孙辈的家庭教育效果[10]。针对隔代家庭教育存在的问题，为了提升留守儿童家庭教育的效果，可从以下方面入手：一是加强留守儿童父母的家庭教育观念。一些父母认为自己赚钱就行，孩子交给祖辈抚养，而孩子的学习则由学校负责，完全没有意识到自身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应该尽到的责任。民政及教育行政管理部门对在外工作的留守儿童父母定期根据儿童的发展特点推送一下家庭教育方面的文章，父母的家庭教育观念，用科学的方法来进行家庭教育。同时，父母与祖辈应建立常态沟通机制，向留守在家的隔代监护人传递、输出科学的家庭教育理念。二是依靠学校教育或专业人才的帮扶，采取个案辅导的方法，让隔代监护人能理解现代教育理念以及教育方法。同时，各村委可以举办家庭教育经验交流座谈会，分享一下祖辈监护人的一些科学、正确的家庭教育方式。
4.2. 明确生命安全责任
对于隔代监护人来说，留守儿童父母是否具有责任意识，责任意识的强弱程度影响家庭教育质量，进而影响影响农村留守儿童的成长环境与发展。以往研究显示，留守儿童父母责任意识不强[11]，但普遍对于孩子的安全要求很高。在现实情况下，由于父母在儿童成长过程中的缺位，留守儿童的安全责任全部推给祖辈，所以在隔代监护人的头脑中始终有一条“不能出事”的安全弦。针对这种情况，首先要从留守儿童的父母入手，父母是儿童生命安全的第一责任人，祖辈在安全职责中具有辅助功能。父母和祖辈必须互相沟通，互相理解，为隔代监护人一个安全信任的教育环境。其次，留守儿童家长可以通过视频电话等方式与留守儿童、祖辈沟通交流，潜移默化地把自己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式加以传递，形成一种家风影响下一代[11]，同时缓解祖辈的教养压力。
4.3. 培养自主学习能力
针对隔代教育中的学习问题，留守儿童的父母缺位和隔代监护人的辅导能力不足，学校教师培养学生自主学习能力尤其重要。自主学习是以留守儿童作为学习的主体，通过留守儿童独立地分析、探索、实践、质疑、创造等方法来实现学习目标。首先，父母的外出务工要成为孩子自主学习的动力，而不是阻力。父母在外辛苦打拼是为了孩子，要让孩子理解家长的苦心，让孩子一起分担家庭的责任，做好管理自己的小主人。其次，联合学校教育，为留守儿童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留守儿童自己规划学习，根据学习进程找出薄弱点，查漏补缺。父母在此过程中可通过线上形式与留守儿童进行远程视频，督促孩子认真学习[12]，使家庭教育达到最佳的效果。
4.4. 转变家庭教养方式
虽然在中国专制型家庭教养方式使部分学生的学业成绩优异[13]，但随着时代的变化和社会的发展，这种家庭教养方式已经不适应儿童发展的需要。当儿童行为表现良好时及时给予表扬，可以引导儿童逐步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惯。奖励应以精神奖励为主，隔代祖辈可以通过夸赞、点头、微笑等方式激励儿童，也可辅以必要的物质奖励如书籍、学习用品等。同时，祖辈应树立榜样的示范作用，在与留守儿童的日常交往中注意自身言行举止，文明处事、诚实待人，给儿童树立良好榜样，当好儿童成长的守护人。
基金项目
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项目(GD22CJY12)和广东省重点建设学科科研能力提升项目(2022ZDJS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