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肠易激综合征(irritable bowel syndrome, IBS)是一种反复腹痛,伴排便异常或排便习惯改变为表现的肠道功能性肠病,诊断前症状出现至少6个月,且近3个月持续存在[1]。该病多见于中青年,可分为四个亚型,各个亚型间症状可出现重合或相反,病情复杂,发病机制尚不明确[2]。国内约有1.4%~11.5%的患者饱受IBS困扰[3]。IBS发病的病理生理机制尚不明确,何力等认为IBS的发生与内脏高敏感、焦虑抑郁情绪、肠道微生态失衡、胃肠道动力异常肠道低度炎症等因素导致的肠–脑互动异常有关[4]。西医对于该病的治疗,没有明确的方案,一般多进行个体化治疗,着重于改善患者症状,并根据患者症状来选择相应的药物,从而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5],但是长期用药存在着明显的不良反应以及停药后复发等缺点,总体治疗效果欠佳[6]。相对于西医的对症治疗,中医具有自身独特优势,在治疗胃肠疾病方面疗效显著,对IBS治疗值得进一步挖掘和探索。
中医将肠易激综合征归于“泄泻”“便秘”“腹痛”范畴。IBS的发病多与紧张、暴怒等情志因素密切相关[7],而肝主情志,故从肝论治为治病求本之妙法[8]。肝郁脾虚是IBS发病的关键病机[9]。“肝与大肠相通”理论基于中医基础理论,将肝,脑,大肠三者紧密结合,揭示肝与大肠之间存在的病理生理关系,对临床治疗IBS意义重大[10]。本文总结“肝与大肠相通”理论相关内涵及各医家临床经验,为临床诊治IBS提供新视角。
2. “肝与大肠相通”理论内涵
明代李梃在《医学入门·脏腑相通篇》[11]首次提出了“肝与大肠相通”并注解:“肝病宜疏通大肠,大肠病宜平肝经”,虽未阐明作用机理,但是为后世医家研究肝与大肠的病理生理关系奠定了基础,为临床治疗胃肠疾病提供了新的方向。
2.1. 肝与大肠生理相关
肝与大肠脏腑别通、经络互通、五行相克。根据中医基础理论,一般认为肝与胆、肺与大肠相表里,胆虽与大肠相表里,但胆具有藏而不泻的特点,不能使肝之浊气下降,而大肠以通为用,具有泻而不藏的特点,帮助肝脏疏泄浊气。肝主疏泄,调畅气机,推动气血津液运行。大肠为传化之腑,传化糟粕,使肝之浊气疏之有路。而在中医基础理论当中,肝与大肠虽然没有直接的阴阳脏腑相通,但却存在“脏腑别通”现象。从五行学说角度肝属木,主疏泄,调畅全身气机,大肠属金,具有传导功能,大肠的传导功能必须在肝疏泄作用基础上才能进行,而大肠的传导化物功能对于肝气条达具有正向作用[12]。大肠作为运化水谷精微的一环,具有土的属性。木克土,木气条达疏泄土气壅塞,使大肠传化功能正常运行。大肠能疏泄肝之浊气而肝可以条达大肠之气,肝与大肠互制互用,保证大便通畅[13]。唐宗海在《中西汇通医经精义》则从西医解剖角度对“肝与大肠相通”理论提出了新的见解,肝与大肠脏腑别通从解剖角度看,肝与大肠通过脂膜相连,气血等精微物质在相连的微丝管中流通,并提出“大肠传导全赖肝疏泄之力”的观点[14]。陈英杰等认为,大肠可以疏泄肝脏的浊气而肝脏能条达肠道之气,肝脏和肠道互制交叉作用,保持排便顺畅[15]。从现代胃肠系统的解剖学构造与作用特点出发,肠道也属于脾胃系统;而对肠道的信息传导、变化之调节功能,其实正是对胃的调节降浊作用的扩展与外展[16],也为对肠道的调节脾胃系统升降功能的佐证。
2.2. 肝与大肠病理相关
《素问·举痛论》记载:“怒则气逆,甚则呕血及飧泄,故气上矣”即肝气不疏会导致大肠疾病。肝病与大肠病不仅在生理上密切相关,在发病机理上也有一定的关联。《素问·至真要大论》又云:“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肝风内动是导致中风的重要因素。中风的常见并发症就是便秘,发生率高达48% [17]。肝气疏泄失司是导致肠道疾病的重要原因之一,大肠壅塞不通对肝疏泄功能的发挥也会产生影响,从而导致肝阳上亢、情志不疏。肝与大肠病理生理联系紧密,相互作用。
3. “肝与大肠相通”与IBS
3.1. “肝与大肠相通”与肠肝轴、脑肠轴
从现代医学角度来说,病理生理学家Marshall 1988年提出“肠肝轴”学说为中医的“肝与大肠相通”理论提供有力证据,揭示了肝与肠间生理病理双向作用通过门静脉系统、胆道以及体循环进行[18]。脑肠轴是肠和脑之间的信息交流系统,由免疫、迷走神经和神经内分泌途径构成[19],其调节因子脑肠肽发挥重要作用。
IBS内脏呈高敏感性,该类患者通常伴有焦虑紧张等状态[20],并且伴有肠道菌群的改变。脑肠轴作为中枢神经系统与胃肠道间的双向交流通道,与IBS患者腹痛、腹泻等症状产生有着密切联系,IBS发病机制中的一个重要环节,调控脑肠肽的分泌或可成为IBS治疗的重要方向[21]。这一理论的提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理解大脑和肠道之间的复杂关系。未来,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有望进一步揭示脑肠轴的奥秘,为人类健康带来更多福音。
3.2. 从肝论治IBS
中医强调整体观念,辨证论治。在治疗疾病时,不能仅仅从单一脏腑出发,更要从宏观角度看待疾病。IBS作为肠道疾病,临床表现以胃肠道症状为主,但同时具有精神紧张、焦虑、失眠等精神系统症状。IBS病位在肠,但多有肝失条达、肝郁气滞,肝郁脾虚是其主要病机[22]。《素问·调经论》中有因情志不畅使肝之疏泄失常而致大肠不运的记载:“志有余则腹胀飨泄。”《血证论》曰:“设肝之清阳不升,则不能疏泄水谷,渗泻中满之证在所难免。”肝气郁结是贯穿IBS的重要因素。不同辨证思路采用不同治疗方法,治法多以“疏肝益气”为治疗IBS的重要法则。张之文在治疗炎症性肠病时,以分析肝和大肠病理特点为主,治以通降阳明、疏解厥阴为要,疏通肠腑壅塞气机,以达肝气之和[23]。张星星等运用健脾疏肝联合针灸之法改善IBS-D患者腹痛、腹泻症状取得显著疗效[24]。
综上所述,基于“肝与大肠相通”理论从肝论治IBS临床疗效显著,具有独特中医优势,值得深入研究。
4. 医按举隅
1) IBS-D按 孙某,女,49岁。初诊日期:2023年10月11日。
主诉:间断性腹痛、泄泻8余年,加重半年余。患者间断性腹痛、腹泻8余年,情绪波动较大时腹痛、腹泻症状加重;近半年时常急怒导致腹泻、腹痛症状加剧。患者2年前于当地医院行电子结肠镜检查;电子结肠镜示:结肠未见异常。西医诊断为IBS-D,予马来酸曲美布汀片、双歧杆菌三联活菌胶囊等药治疗,疗效没有达到预期。患者现:大便6~8次/日,质稀溏烂;腹部胀痛明显,排便后症状减轻,排气多;两胁胀痛;平素急躁易怒,易焦虑;反酸、烧心严重;偶有纳呆,眠差,有疲乏感;小便清长;舌红苔白,齿痕清晰可见,脉沉略细。
西医诊断:IBS-D;中医诊断:泄泻;中医证型:肝郁脾虚型;治法:疏肝整气,和胃健脾;方予逍遥散合痛泻要方加减。
处方:海螵蛸25 g,煅蛤壳25 g,浙贝母25 g,煅瓦楞子25 g,当归15 g防风10 g,柴胡15 g,香附15 g,炒白芍15 g,薄荷15 g,陈皮10 g,炙甘草6 g,合欢花15 g,首乌藤15 g,炒白术15 g,炒薏苡仁35 g,白芷30 g,厚朴10 g,枳壳15 g,日1剂,水煎服,早晚于饭前(或饭后)半小时分别服用。
二诊(10月18日):患者腹痛频率降低,大便每日5~6行,大便虽然仍不成形但性状较前改善,乏力纳差,眠差,反酸烧心症状基本消失,其余症状未见明显改变;舌红苔白,齿痕减轻,脉沉略细。
肝脾得调,腹痛腹泻有所缓解,眠差,反酸烧心症状消失,上方减海螵蛸25 g,煅蛤壳25 g,浙贝母25 g,煅瓦楞子25 g;加合欢花15 g,夜交藤15 g。煎服方法同前。
三诊(11月1日):患者腹痛、腹泻明显减轻,大便每日2~3行,大便成形,饮食正常,睡眠质量明显改善;舌淡红、苔薄白,脉沉细。效不更方,守方治疗。
患者服药半年,随访2个月,未见复发。
按 肝主疏泄,肝气郁结则疏泄不利;脾主运化,为人体气机升降之枢纽,脾虚则运化不利。本案患者平素性情急躁易怒,肝主疏泄功能失常,气机不调,肝气郁结,横逆犯脾,脾胃运化功能失常,导致出现两胁胀痛、腹痛、腹泻等症状。脾虚运化无力,出现纳呆。首诊以柴胡疏肝散合痛泻要方加减治疗,扶土抑木,肝脾同调。二诊时肝脾得调,腹痛、腹泻有所缓解,大便次数减少但仍不成形,反酸烧心症状消失,减海螵蛸、煅蛤壳、浙贝母、煅瓦楞子;加合欢花、夜交藤养心安神以助睡眠。三诊时症状均明显减轻,后未见复发。
2) IBS-C按 赵某,男,59岁。初诊日期:2023年9月27日。
主诉:便秘3年余,加重1个月。3年前患者因情绪刺激开始出现排便艰难、4~5日1行,少腹胀痛,自服番泻叶颗粒,症状稍有缓解。1个月前再次因急怒、饮酒便秘症状加重,为求进一步系统治疗,遂于我院门诊就诊。患者现:大便7~8日1行,排便不畅,粪质干结,状如羊粪;腹痛明显;口苦、口干;头晕,心烦胸闷;纳、眠可,小便正常;舌红、苔黄,脉弦细。辅助检查:血常规、尿常规、心电图、肝功能、肾功能均正常。肝胆脾彩超示:① 肝、脾、胰腺正常 ② 胆囊壁光滑;电子结肠镜示:结肠未见异常。
西医诊断:IBS-C;中医诊断:便秘;辨证:肝郁气滞,胃肠积热;治法:疏肝理气,泄热通便;方予麻子仁丸合增液汤加减。处方:火麻仁30 g、柴胡15 g、香附15 g、白芍15 g、芦根15 g、枳实15 g、大黄10 g、厚朴15 g、木香5 g、玄参15 g、麦冬15 g、葛根10 g、生地黄15 g、炙甘草3 g。日1剂,水煎服,早晚于饭前(或饭后)半小时分别服用。
二诊(10月3日):患者便秘情况减轻,现大便3~4日1行,口苦、口干症状减轻,其余症状同前;舌红、苔黄,脉弦细。上方加陈皮15 g、百合15 g。煎服法同前。
三诊(10月17日):患者诉诸症状明显好转,大便1日1行,其余症状消失。上方继续服用3月。
电话随访3月,患者病情未复发。
按 肝主疏泄,调畅全身气机,喜条达而恶抑郁;脾胃升降相因,小肠泌别清浊。本案患者因急怒、饮酒导致肝气不舒,郁而化热,影响脾胃升降功能,导致胃肠积热,肠腑不通,故见大便秘结、腹胀腹痛、头晕、胸闷;口苦、咽口舌红、苔黄,脉弦细均为热症表现。本案以肝郁气滞,胃肠积热为基本病机,首诊麻子仁丸合增液汤加减治疗,以疏肝理气,泄热通便;二诊便秘情况减轻,但心烦症状仍在,加炒陈皮、百合以行气解郁;三诊时症状明显减轻,后未见复发。
5. 小结
肠易激综合征作为临床常见病,西医以对症治疗为首要目标,现作者衷中参西,探索IBS新内涵。从肝论治IBS,行之有效,行疏肝益气之法,病人心情舒畅,有利于疾病治疗。“肝与大肠相通”从中医角度为解决胃肠系统疾病开拓了新航路,丰富了中医理论内涵。但是,从现代科学角度出发“肝与大肠相通”理论内涵还有更多的探索空间,需要我们继续挖掘,在现代医学角度丰富其内涵,为攻克IBS这一疾病提供中医理论基础。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