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语言是人类思维方式和文化交流的主要载体。人类在不断地社会实践中形成不同的文化，而不同的文化又催生出与之相对应的语言。语言是文化的一面镜子，人们通过不同的语言表达方式来传播文化、进行文化交流、表达情感等。在诸多的语言表达方式中，禁忌语以其特殊的形式和表达方式，常常被人们在宗教信仰活动、礼仪风俗场合以一种委婉的方式使用，以传达不同的价值观念，或反映某种心理特征。禁忌语孕育于不同的文化背景之中，也随着文化交流而发展。因此中西两种不同的文化背景，既给禁忌语的使用提供了不同的场景，也给禁忌语的交流提供了平台，因此有所谓“出门问禁，入乡随俗”一说[1]。对于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禁忌语进行深入的研究，将有助于消除误解，使文化交流更畅通。不同文化背景下禁忌语的含义、特征和使用，是和禁忌语的历史演变分不开的，因此要深入研究禁忌语在现代文化交流中的运用，就必须对禁忌语的历史演变做一番探究。
2. 禁忌语的定义及其历史演变
禁忌语(Taboo)是指在语言交际中，人们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基于礼节、风俗、习惯、或尊重对方等原因，而不使用或限制使用的一类词汇和话语。在英文中禁忌语(Taboo)被解释为：(in certain cultures) ban or prohibition on sth. That is regarded for religious or other reasons as not to be done, touched, used. Taboo words mean words likely to be considered offensive, shocking or indecent by certain people.) (在某些文化中，禁忌语是因宗教或其他原因而被认为不能做、不能碰、不能用的物或行为而产生的不能随便讲的词语，在不该说禁忌语的场合使用禁忌语可能被认为是一种冒犯性的行为，或令人感到震惊或不雅的后果)。禁忌语(Taboo)这一词汇起源于太平洋上的波利尼西亚群岛上的居民，本意是“需要极端注意的事情”，“Taboo”也被写成“tabu”或“tapu”，汉语译为“塔布”，在汤加语中意为“神圣的、不可侵犯的”。后来该词被传入西方文化中，并被引入到人类学、人种学和社会学领域，作为一种特殊的专有名词进行使用。人们对禁忌语(Taboo)的系统研究始于18世纪，当时英国著名航海家詹姆斯.库克Jmaes Cooktaboo将其在南太平洋探险活动中与当地人交流所获得的禁忌语(Taboo) (当时称为“tabu”)一词带回英国并在日常生活中加以使用。该词被借用到英语中一开始是作动词使用，表示“使某人或某事成为禁忌”，后来在使用过程中该词又被赋以名词形式，意为“禁止”。后来其含义逐渐引申为“禁止的，危险的”。现在禁忌语(Taboo)一词已被广泛运用到其他语言当中，成为了一个通用的国际词汇。
禁忌语(Taboo)一词自从被引入到英语词汇中以后，国内外很多的语言学家和学者就从不同的层面对其进行了深入的研究。鉴于该词起源于太平洋岛国部落的宗教活动，因此早期西方学者的研究多数是和人类学、社会学以及人种学这些领域相关。研究成果比较有影响的是由Jame George Frazer所著的The Golden Bough，Sigmund Freud所著的Totem and Taboo，以及Steiner Franz Baermann所著的Taboo、Truth and Riligion三本书。这三本书侧重点各有不同，分别围绕禁忌语的起源、类型、意义和作用进行了论述，同时也探索了禁忌语与人类学和心理学的紧密联系。到了20世纪，特别是到20世纪80年代之后，学者们关于禁忌语进行了更深入的研究和探讨，并诞生了一批具有显著影响力的著作，如P Thody’s Don’t Do It: A Dictionary of the Forbidden (1997)，R.A. Hudson’s Sociolinguistics (1980)和Ronald Wardhaugh’s An Introduction to Sociolinguistics (1986)。
禁忌语(Taboo)在我国的研究也可谓源远流长。早在东汉时期，著名的经学家、文字学家许慎就在其所著《说文解字》中对“禁”和“忌”二字有这样的解释：“禁，吉凶之忌也；忌，憎恶也”。由此可知，“禁”与“忌”这两个字都带有贬义色彩，表示人们所避讳的事物。到了现代，我国著名的语言学家邓炎昌教授也在其《语言与文化——英汉语言文化对比》一书中详细探讨了禁忌语这个话题。他通过分析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异同来展开讨论，并指出我们在使用禁忌语的过程中触及了一系列关键的文化因素，只有熟悉大量实例，并掌握相应的禁忌语使用规则，才能确保表达得体。葛校琴[2]在《英汉语言禁忌的深层文化映现》一文中从英汉语言禁忌总体趋同的表象入手，揭示了英汉语言禁忌在深层文化上的本质差异。杨莉莉[3]在《跨文化交际中中英语言禁忌研究》一文中从跨文化交际的角度详细介绍了中英禁忌语产生的根源。问铃[4]从动物词汇角度出发，分析了动物禁忌语所蕴含的意义和文化内涵。张亮[5]对日常生活中的数字禁忌语进行研究，探讨了中西方由于宗教信仰的影响而在数字方面所包含的意义。
从以上我国各个时期学者对禁忌语这一语言现象的深入、全面研究可以看出，禁忌语起源于社会生活，与宗教活动和人们的特定社交活动有很大关系，并随时代变迁持续演变。在现代社会，中西方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禁忌语也在中西文化交流中起着避免误解、化解尴尬、促进交流的重要作用。因此，更好地研究并把握中西方文化中禁忌语的异同，能更有利于中西文化交流，促进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进一步发展。
3. 中西方文化中禁忌语的相同点与不同点
3.1. 中西方文化中禁忌语的相同点
3.1.1. 宗教信仰方面
宗教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由民族的宗教信仰、意识等所形成的一种独特文化现象。宗教文化表现在不同民族在神灵和超自然力量面前崇拜、禁忌等方面不同的做法和不同的语言表达。宗教禁忌是禁忌语的一个重要领域[6]。在西方文化中，很多人信仰基督教或天主教，所以他们的文化中有很多与宗教相关的禁忌语[7]。同样，中国的传统文化也包含着很丰富的宗教元素，人们信仰宗教，对神、仙、佛等神灵充满敬仰，也对超自然的神灵充满禁忌，因此也衍生出了大量的禁忌语。由此可见，中西方文化中都含有大量关于鬼神、宗教内容的禁忌语，人们在英语和汉语的使用中都避免直接提及鬼神的名字，避免使用禁忌语，这反映了人们对自己所信奉的宗教虔诚和不可亵渎的心理。
在西方文化中，人们多信仰基督教，对上帝怀有深深的虔诚和敬仰，所以西方文化中的禁忌语多出自宗教相关的词汇。比如“十诫”是基督教中极具影响力的教义，它源自《圣经》，记载了上帝通过先知摩西向以色列人民传达的十条规定，其中有一条诫命是禁止随意使用耶和华神的名。因此，在西方文化中，“God”、“Jesus”、“Christ”、“devil”、“damn”等直接称谓就成了人们日常交流中的禁忌语，而往往会用“Gosh”或“Golly”等词来代替，否则便是亵渎了上帝。在中国文化中，宗教起源于早期人类的原始信仰。原始社会时期，由于生产力低下，人们思想未开化，对科学缺乏系统性的认识，对一些超自然现象缺乏认知，无法运用已有知识来解释这些现象的出现，因此只能通过神灵主宰来寻求慰籍，比如古代人们把太阳神称为“羲和”、水神称为“河伯”，因此“太阳神”、“水神”等词汇就成为禁忌语。除此之外，人们还信奉门神、财神，因此在购置财神画像时，“买”就成为了禁忌语，人们不用“买”而用“请”，商家兜卖财神画像时则会用“送财神”来代替禁忌语“卖财神”。
3.1.2. 生老病死方面
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人之常情，尽管如此，人们在面临死亡时仍会下意识地感到恐惧，想要逃避。人人都希望自己能够长寿，远离疾病。因此在中西方文化中都衍生出了有关生老病死方面的禁忌语。比如在中国文化中，人们对生病的人询问病情时，往往会选择不直接提及病情的方式表达关心。例如，对于一些常见的普通疾病，在询问时会说“你还好吗？”或“你感觉怎么样？”。同样，在西方文化中，人们也会用“Are you feeling good?”这样较委婉的方式表达对病人的关切。对于比较严重的疾病如癌症一类，西方文化中直接用“cancer”就成了禁忌语，而是用“Big C”来代替。这和中国文化中人们用“那种病”或是“不好的病”替代禁忌语“癌症”是一样的道理。另一个比较明显的例子是“死亡”这个词汇，对于中西方文化来说，直接说“死”或“die”都是禁忌语，人们会选用较委婉的表达。比如在汉语中，与“死亡”相关的词汇仅在《汉英委婉语词典》中就多达481条，像“走了、老了、升天、寿终正寝”等。在西方文化中表达“死亡”的委婉词，据不完全统计也达到了400余条，常用的如“be with God、be gone、went off、to fall asleep、pass away”等。
3.2. 中西方文化中禁忌语的不同
3.2.1. 颜色方面
在不同的文化中人们对颜色有其不同的解读，这就产生了不同的关于颜色的禁忌语。例如，在中国文化中，红色是基本的颜色类别之一，它给人一种炽热和喜庆的感觉。因此，红色在中国文化中被赋予了喜庆和幸运的涵义，它代表了人们在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对正面价值的追求。比如在婚庆场合，新娘要穿红色的礼服，新郎的胸前要戴大红花，新人所到之处要贴大红喜字。另外，红色在中国文化中还象征着革命和进步，如中国革命最初的政权被命名为“红色政权”，最初的军队被称为“红军”。因此，在中国文化中，没有与红色有关的禁忌语。但是，在西方文化中，红色是一个带有强烈贬义色彩的词汇，红色往往和残酷、凶猛、血腥联系在一起。如《红字》中的红色“A”指的是被通奸的女人所佩戴的标志。再比如，根据17世纪新英格兰的清教徒法令，被清教徒法官判定犯有通奸罪的妇女必须佩戴红色的“A”，并公开暴露。另外，带有贬义的与红色有关的词汇还有in the red (负债)；red in tooth and claw (残酷无情)；red hearing (掩人耳目)等等。因此，西方文化中产生了很多与红色有关的禁忌语。
另外一个在中西文化中产生相反禁忌语的颜色是蓝色。在中国文化中，蓝色是大海和天空的颜色，给人一种舒适、平静和平和的感觉。蓝色在中国文化中会让人产生许多积极的联想，使人感到愉快、舒心。另外，蓝色在中文里也有“宽广”的意思。因此，在中国文化中没有产生和蓝色有关的禁忌语。而在西方文化中，蓝色(blue)一词含有“忧郁的，沮丧的”之意，比如“in a blue”和“have the blues”等语言多指伤感、沮丧或多愁善感的情绪；因此，蓝色在西方文化中衍生出了诸多的禁忌语。
3.2.2. 数字方面
和数字相关的禁忌语在中西文化中都大量存在，但差异很大。比如，在中国文化中，“四”这个数字，由于其发音与“死”相近，因此它在很多场合就成了人们避之不谈的禁忌语。比如人们在选择手机号、车牌号、楼层的时候，一般都会避开这个数字。因此在某些场合，数字“四”就成了禁忌语。再比如，在中国文化中，老年人一般不喜欢数字“七十三”和“八十四”。因为从传统封建迷信的观点来看，老年人活到七十三岁和八十四岁这两个年龄点时，往往容易因生病或其他事故而死亡。因此，对老年人提及这两个数字也被认为是使用禁忌语的表现。
在西方文化中，人们较为忌讳的数字为“五、十三”，这两个数字被认为含有不吉利的意思。因此，西方人家庭很少用“十三”作为门牌号、酒店也很少有“十三”这个房号或楼层号。对于数字“十三”在西方文化中被避讳的原因，传说是因为背叛耶稣的使徒犹大在最后的晚餐中是第十三位就座的客人。与此同时，传说中古罗马的巫婆会聚集成十二个小组，而第十三个则被人们视为恶魔的化身。由此看来，在西方国家，数字“十三”是一个影响范围很大、程度较深的禁忌语。另外，在西方文化中，人们通常会认为“星期五”是个不吉利的日子，在这一天里，一些人会因为恐惧而下不了床，还有些人会拒绝乘坐飞机、购买股票等。因此，“星期五”在很多场合也被视为禁忌语。
3.2.3. 个人隐私方面
隐私方面的禁忌语主要表现在人与人见面时，互相询问对方的年龄、婚姻、收入以及家庭成员方面的情况时是否能被接受。在西方文化中，由于个人在文化基础、社会活动基础和个人权利保护方面有很浓厚的个人主义色彩，以自我为中心，讲究个体独立。因此，人们很重视个人隐私，在公共场合也不愿提及个人隐私，涉及个人隐私方面的问题常被视为禁忌语。相反，在中国文化中，在聚会或逢年过节时，人们常问“你今年多大啦”“你结婚了吗”“在哪里工作”“你工资能拿多少啊”等问题，这在中国人看来是对人的一种关心和问候。这是因为，中国文化强调集体主义、家庭长幼尊卑有序，所以对于个人隐私方面的问题不仅不是禁忌，反而被看成是一种关心和友好的表示。
3.2.4. 动物方面
在中西文化中，某些动物以及由此衍生出来的有关动物的用语，所产生的褒贬效果也是有很大差别的。比如，在中国文化中，“龙”这一动物被赋予了权势、尊贵和荣耀的含义，同时它也是幸运与成功的象征。在古代，龙象征着皇权，皇帝常自喻为“真龙天子”，他们的身躯被称为“龙体”，所穿的衣服叫做“龙袍”，坐的椅子被称作“龙椅”，所乘的车叫做“龙辇”。在民间，人们常以“望子成龙”来形容父母对子女的期盼。所以，有关龙的词汇经常出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然而，在西方文化中，“龙”(dragon)往往带有贬义，象征着恶魔，代表着厄运，它常被用来形容残暴、苛刻的人；彪悍的妇人，尤其是那些看管年轻女子而态度又极其严厉的老妇人；“龙”进而被喻为可怕的或危险的东西等。以dragon组合而成的词组也多含贬义色彩，如dragon’ teeth (相互争斗的根源)；the old dragon (撒旦、魔鬼)；like a dragon (凶猛地)。因此，这些含有“龙”的词汇在很多场合都被视为禁忌语。
4. 跨文化交际中禁忌语使用建议
中西方文化交流是现代文明不断发展的促进因素。既然在中西文化中禁忌语有很多相似点也有很多不同，那么，在跨文化交际活动中不当使用禁忌语会产生哪些后果呢？首先，由于中西文化中禁忌语在内容和表达习惯方面存在差异，往往会在交流中因不当使用而产生误解和沟通障碍。其次，对于缺乏禁忌语相关背景知识的人来说，各自文化背景下的敏感话题和交际规则存在的不同表达方式，这就会产生对话者之间很难准确把握对方意图的窘境；最后，中西文化在禁忌语方面存在的差异还会影响人们在交流中的行为、态度，从而产生深层次的文化冲突。
对于以上因中西文化中禁忌语的不同而产生的问题，可以通过以下几种方式来解决。首先，交流双方应积极学习外来文化，加强自身语言学习和文化背景知识的了解，搞清楚中西文化中禁忌语的存在形式和表达方式，从而提高跨文化交际的意识和能力。同时，由于社会在不断发展和进步，与之对应的语言也在不断地变化、更新，因此交流双方也需要不断汲取包含在新知识和新文化中的新的禁忌语形态或新的表达方式。其次，交流双方应善于运用委婉语进行跨文化沟通，积极主动地适应和融入对方的文化环境。在合适的时间使用委婉语更能体现礼貌，减少交际中的尴尬，用礼貌、温和用语来代替禁忌语，或能更好地实现我们所追求的目标。
5. 结语
不同的社会形态、环境状况、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等会对禁忌语的产生和使用产生影响，同时禁忌语作为交际语言的一种形式，也反映了人们在思维方式、行为方式等方面存在的差异。本文阐述了禁忌语的含义和演变历程，然后结合相关案例对中西文化中禁忌语上的异同进行了对比分析，最后从实际应用的角度就如何避免因禁忌语的误用而产生文化冲突等方面提出了相关建议。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与发展，中西文化交流也在不断增加，禁忌语在中西文化交流中的应用是不可避免的，在交流前做好充分的准备和探索，在交流中认真学习，小心使用，则可以避免由于不了解而导致的误解甚至冲突；同时，熟练掌握中西禁忌语的运用，还可以拓宽学习交流的领域，提升文化知识，从而更好地促进中西文化交流的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