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话语标记语是我们在交流中常用的一种话语成分,属于语用类范畴,是从连词、副词和介词短语等句法类中抽取出来的词汇表达,解释其具体的核心意义要根据上下文来“协商”,包括语言上的和概念上的[1]。国外对话语标记语的研究始于Labov和Fanshel对well的探讨[2],随后众多学者陆续从不同的角度对话语标记语展开研究。国内学者冉永平认为话语标记语传递的不是命题意义或语义意义,也就是说它们不构成话语的语义内容,而是为话语理解提供信息标记,从而对话语理解起引导作用的程序性意义(procedural meaning) [3]。在研究对象上,前人的研究主要聚焦话语标记语的一般性,对具体某一个标记语的系统性研究较少。因此,本文拟从元语用的角度出发,结合关联理论,对话语标记语you know的元语用功能进行分析,揭示you know与语言使用者的元语用意识之间的关系,帮助人们更科学地理解和生成话语,从而有效地进行日常交流。
2. 元语用意识与关联理论
Verschueren认为,语言的使用是在生成和解释时,从一系列可变的(和不断变化的)选项中,以互动的方式做出语言选择,从而产生意义的过程。语言行为发生的过程中,并非一切都能在意识中占据相同的位置,其中可能涉及各种处理方式或不同的明显程度[4]。语言使用者在做出语言选择之前,总会自觉不自觉地根据语境和交际目的的需要从不同的角度多方面地考虑选择什么样的语言表现形式才能有效地实现自己的交际目的,并对它们做出相应的协商和调整,最后做出适当的语言选择,这整个过程都是在大脑中做出的,属于意识的范畴,又由于它发生在做出语言选择之前,亦即存在于语言使用这一层面之上,所以把它称为“元语用意识”,并最终在语用层面得以显现[5]。元语用意识是语言在使用中产生意义的关键力量,其范围就包括话语标记语的使用,如I guess,anyway,you know等等。Sperber和Wilson提出的关联理论(Relevance Theory)认为,言语交际是一种认知活动,是一个明示–推理的认知过程。其目标是在认知过程中力图以最小的投入获取最大的认知效果。说话者一般总会最大程度地表述话语信息,以便让对方理解话语时付出尽可能小的代价。因此,为了保证交际的顺利进行,总会设法使用诸如话语标记语等一些语言手段来引导听话者根据共有的认知环境做出最佳关联的假设,将听话者引向说话者所期待的语境假设和语境效果,实现成功交际[6]。因此,话语标记语是一种明示信号标记,是语言使用者元语用意识的体现,是关联性的需要,是确保人们顺利进行言语交际的重要手段。元语用意识理论可以解释人们在交际中为什么要使用话语标记语,而关联理论则可阐释人们在交际中如何使用话语标记语[7]。
3. 话语标记语You Know
You know是交际中高频使用的话语标记语之一。Östman(1981)对话语标记语you know进行研究,并将其称之为语用小品词(pragmatic particles) [8];Schiffrin (1987)对11个话语标记语进行了定性和定量研究,其中就包括you know [9];Britt Erman (2001)将you know视为一种对元语言的监控,承担着情态功能[10];国内学者冉永平(2002)对话语标记语you know进行增量辨析[11];郑群(2014)从社会语言学视角对you know进行分析[12];方珊(2022)对you know的语用功能进行探讨[13]。纵观国内外研究发现,在研究视角上,多从听话者角度出发,探究话语标记语的语用功能,较少研究从说话者角度出发,探究其元语用功能;在研究方法上,多数为定性研究,较少有作者借助语料库对话语标记语进行分类讨论。you know作为一种语言现象,在经历了语法化的历程之后,涵盖了语义虚化、句法位置松散、语用充实,最终演变成话语标记语,不再承担话语的语义功能和句法功能[13]。桂诗春(2004)认为,话语标记语you know的使用反映了说话者的认知活动,它体现了说话者对认知思维的不断反思[14]。因此,本文基于COCA语料库,对话语标记语you know的元语用功能进行分析,揭示you know与语言使用者的元语用意识之间的关系,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并使用话语标记语you know。
4. 研究设计
本研究的语料来自COCA语料库,COCA语料库共由10亿词文本构成,数据庞大、题材广泛,这在一定程度上能保证结果的可靠性,在本研究中也可以避免语境使用的单一性,有助于更加全面地探索you know的元语用功能。首先在COCA语料库中对you know进行检索,在检索结果中随机抽取100条语料;其次手动剔除无效语料,即you know不作为话语标记语使用的情况,共收集有效语料96条;最后在关联理论以及元语用理论的指导下,结合语境对you know进行分类,总结you know的元语用功能。
5. 结果与讨论
经统计分析,you know的元语用功能共有6种。如表1所示,强调信息功能出现次数最多,共出现35次,占比36.46%;深入解释功能出现31次,占比31.25%;话轮监管功能出现19次,占比19.79%;举例说明功能出现9次,占比9.38%;维护关系功能和提供建议功能出现次数较少,分别为2次与1次,分别占比2.08%和1.04%。下面将结合具体例子逐一对话语标记语you know的元语用功能进行分析。
Table 1. The metapragmatic functions, frequency and proportion of you know
表1. You know元语用功能、出现次数及占比
功能分类 |
出现次数 |
百分比 |
强调信息 |
35 |
36.46% |
深入解释 |
30 |
31.25% |
话轮监管 |
19 |
19.79% |
举例说明 |
9 |
9.38% |
提供建议 |
2 |
2.08% |
维护关系 |
1 |
1.04% |
共计 |
96 |
100% |
5.1. 强调信息
尽管话语标记语you know不传达具体的内容,不改变命题的意义,看似可有可无,但根据关联理论,人们在进行日常交际时,往往倾向于付出尽可能小的努力,获得尽可能大的语境效果[6]。因此,说话人在交际时选择使用的you know并不是多余的话语成分,而是其元意识的体现。He & Lindsey(1998)认为you know被用作“信息状态增强剂”,使说话者和听话者都认识到某些信息的重要性和显著性,而不仅仅是指共享的一条信息[15]。分析收集的语料发现,说话者在元意识的操控下,多次使用you know,目的是强调突出将要提到的信息,向听话人暗示自己的意图,从而实现说话者的交际目的,例如:
(1) ...If you just talked to him, you’d understand that. You know, one of the things I love about you most is your compassion for others...
(2) ...I think there’s ever a full ten good years of marriage. But, you know, you have your ups and downs in marriage...
在上面两个例子中,如果不使用话语标记语you know,说话人依然能完整地向听话人传达自己的意图,但当时的语境因素激发的元语用意识不满足于这种表达,它要寻找一种能够突出和强调将要说出的话语的语言手段[16],因此,经过语言选择,you know便承担了这一功能。说话人为了引起听话人的注意,在元意识的操控下,用you know强调即将提到的信息,突出自己的观点,引导听话者根据共有的认知环境做出最佳关联的假设,即听话者应注意下面即将提到的内容,使听话人从心理层面上理解演讲者的话语意图[17],从而实现成功交际。
5.2. 深入解释
在交际中,有时说话人传达的内容并不一定完全为听话人所熟知,这就导致听话人不总是能理解说话人的意图。这时,为了保证交际的顺利进行,听话人往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从语境中寻找最大关联的假设。而说话人为了用最省力的方法实现最大的交际效果,通常会使用一些语言手段更好地帮助听话人理解自己的意图,从而确保交际的顺利进行。在元语用意识的指导下,说话人会选择使用话语标记语you know进一步解释自己所表达的内容,正如Bruce Fraser所说,话语标记语表示它们引入的段和前一个段之间的关系[1],例如:
(3) ...some stuff that he has put back in his mind. I mean, you know, I would never say I was intoxicated in driving Ben, but the reality...
(4) ...Well, exactly, and that is the problem, is that, you know, once again you have this tough, tough, tough, tough, tough...
在上述的两个例子中,说话人为了实现顺利交际,在元语用意识的指导下,分别使用话语标记语you know对自己上述提到的内容进行进一步解释,帮助听话人进一步理解,从而保证交际的顺利进行。
5.3. 话轮监管
会话的基本原则就是按话轮说话,也就是说,话轮中的两位交谈者必须遵守“a-b-a-b”的原则[18]。在交际时,说话者有时会使用话语标记语,既能保证对话的连贯性,又起到监控话轮的作用,让对方付出最小的努力,从而保证对话的顺利展开。在收集的语料中,说话人在一个句子不同的位置使用you know,体现了说话者不同的元语用意识,例如:
(5) CONRAD: Well, you know, I think Democrats are pretty much unified in the Senate around a plan that...
在上述例子中,Conrad开始发话,在句首使用了话语标记语you know,向听话者暗示他正在引出一个新的话题,开始一个新的话轮,从而引起听话者的注意。Sperber & Wilson (1986)认为,话语应该连贯和相关,这样听者可以用最少的努力理解相关话语[6]。在元语用意识的指导下,首先发话人为了保证整个对话的流利性和连贯性,在发话之始使用you know,向听者传达所暗含的信息,为了避免开始、结束或从一个话题转到另一个话题时太过突兀,使听话人有所准备[19];其次,说话人为了减少说话人理解时付出的努力,故使用you know,暗示新的话轮已经开始。
(6) ...is it called “walking the right-of-way”? It’s complicated, you know, it’s, uh... I’ll let Fin answer this one.
在例(6)中,you know位于句子中间的位置,基于关联理论和元语用意识,这时说话人使用you know首先是为了让听话人付出最小的努力,让其明白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自己仍然掌控当前这一话轮;其次对于说话者而言,由于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语和形容词,故使用you know用来延迟话语,给自己更多的时间来组织语言。
(7) J. Petto: Well, I hope you enjoyed meeting Yvette. She plays the lute, you know.
Caroline: Oh, yes, she was very charming.
由于收集的语料中未发现you know位于句末的例子,为了保证分析的全面性,笔者从其他语料中收集了you know位于句末结束话轮的例子,如例(7)。在上述对话中,Petto在句末使用了you know,向Caroline暗示他将要转出当前话轮,并期待Caroline的回应。通过使用you know,Petto使Caroline用最小的努力明白了他的交际意图,实现了自己的交际目的。因此,Caroline最终回应到“She was very charming”,从而会话得以顺利进行。
5.4. 举例说明
在信息传递过程中,说话者与听话者之间可能会存在信息理解的鸿沟。这时,说话人为了促进听话人的理解,需要使用话语标记语you know作为例证标记,对其先前的话语进行说明或举例[17]。例如:
(8) I’ve got a fresh point of view, and that’s good for, you know, marketing, demographics... -Buff, listen to me. Could you just...
(9)...waking up from a rough night. It’s like—it’s like, you know, when you go to your mother and say ma, can I have some...
在上述例子中,说话人为了让听话人付出最小的努力理解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对自己前文说的话以you know为标记分别进行了举例,例(8)中说话者想表达他全新的观点对何种事物有好处这一概念,因此列举了marketing,demographics等;例(9)中说话者为了让听话者更准确地理解半夜做噩梦醒来的感觉,对这一感觉进一步进行举例说明。这体现了说话者的元意识,即为了让听话者在脑海中形成关于自己所提到事物的相关概念,选择you know进行举例,让对方成功理解自己的意图,实现交际目的。
5.5. 提供建议
在交际过程中,说话者可能会对听话者提供一些建议。这时在元语用意识的指导下,他们会选择you know作为标记,从而提醒对方,接下来的话语可以作为建议,从而更好地向说话者传达自己的意图,例如:
(10) ...but you shall find I have a trick or two of my own. you know, Dr. Crane, maybe a week off would do you some good.
(11) That’s absolutely right. I think that if you - you know, maybe the recipe should come with a kind of disclaimer or requirement.
在例(10)和(11)中,说话者分别向听话者提出了“休息一周”和“菜单上附加免责声明或要求”的建议。而在提出建议前均使用了话语标记语you know作为一种提醒的标志,这一过程体现了说话者的元意识,即当听众听到you know时,他/她可能会对演讲人所传递的信息付出额外的加工努力,并认识到you know所引出的建议或意见,从而改变自己的认知语境,以实现他们之间的最佳关联[17],由此说话者的交际目的就得以实现。
5.6. 维护关系
在交际中,说话者不仅是为了传递信息,而且还要和听话者建立和谐人际关系,尽量避免某些言语行为(如拒绝)给听众带来的负面影响(如面子威胁),因此会采用合适的话语标记语来缓和语气,调节人际关系[20]。因随机抽样中相关例子较少,笔者又搜集了其他相关语料,以便加深理解,例如:
(12) Yeah, what do you got? It’s personal. you know, I don’t go nosing into your business. I’m sorry.
(13) Ross: Look, I need to talk to Joey. I mean, you guys just broke up. Before anything more happens between us, I need to know he’s okay with it.
Charlie: I completely understand.
Ross: All right, I’m gonna go find him. I just need a second before I can, you know...
在上述例子中,说话者基于礼貌原则,为了维护听话人的面子,在元语用意识的指导下选择使用话语标记语you know,反应了说话者对认知活动的自我意识和自我调节。一方面可以缓和语气,向听话者释放出委婉的信号,减少听话者付出的认知努力;另一方面说话者也维护了和谐的人际关系,实现交际目的。
6. 总结
Verschueren认为,语言使用者在做出语言选择之前,总会自觉不自觉地根据语境和交际目的的需要从不同的角度多方面地考虑选择什么样的语言表现形式才能有效地实现自己的交际目的。因为这一过程发生在语言选择之前,所以称之为元语用意识。You know在经历了语法化的历程之后,涵盖了语义虚化、句法位置松散、语用充实,最终演变成话语标记语,具有不同的元语用功能,体现了说话者不同程度的元语用意识。本文从COCA语料库中随机抽取100条语料,分析并探讨了you know在不同语境下的六种元语用功能,即强调信息、深入解释、话轮监管、举例说明、提供建议以及维护关系,在此基础上,本文进一步揭示了you know与语言使用者的元语用意识之间的关系,帮助人们更科学地理解和生成话语,从而有效地进行日常交流。然而,本研究也存在着一些尚待改进之处:首先,在分类的过程中,you know的元语用功能存在一定的主观性、模糊性以及重叠性;其次,标记语在句子中所处的位置和语气也会对其元语用功能产生影响,未来进行研究时可对上述两种因素的影响进行分析,从而对话语标记语you know有更加全面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