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散文是流淌在文学长河中的一颗璀璨明珠,其优美的语言与深邃的意境令无数文人为之倾倒。而当散文跨越语言的边界,寻求在另一文化语境中绽放光彩时,翻译便成为至关重要的桥梁。散文翻译是一场情感的传递与艺术的再创造。它要求译者要深入理解原作者的灵魂笔触,捕捉字里行间作者细腻而微妙的情感波动。《异国秋思》由著名女作家庐隐于1930年创作而成。该作讲述了她与丈夫东渡日本后,在一次东京之游中所引发的思乡之情。庐隐一生历经坎坷,飘零异国的经历奠定了全文感伤悲戚的格调。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但同时也是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候,秋象征着时光的流逝。落叶纷飞,让人感叹岁月匆匆,青春不再。作者回忆当初毕业时畅游东京的美好,然时光流逝使一切美好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九年中的苦苦挣扎,即便如此,庐隐仍挂念着国内正在遭受社会动荡的贫苦同胞。而张培基先生以其精湛的笔触和对原文的理解,使卢隐笔下那充满诗意与哀愁的秋色再次绽放。接下来,就让我们一同走进《异国秋思》的英译本,从许渊冲“三美论”的视角下去探究其使用的翻译方法与技巧。
2. 三美论
“三美”这一理论,最早是由鲁迅在其《汉文学史纲要》第一篇提及:“意美以感心,一也;音美以感耳,二也;形美以感目,三也”[1]。他认为,中国文学具有意美、音美、形美三个方面的美感,这三个方面相互关联、相互补充,共同构成了中国文学的独特魅力。该理论的提出不仅提升了文学创作的审美层次,更对翻译界的理论发展与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方梦之在《译学辞典》中指出:“语言表达以精确为美、整齐为美、和谐为美、有序为美、得体为美”[2]。许渊冲也将鲁迅的“三美论”应用到翻译中,提出了“三美论”翻译原则,在翻译时要尽可能地传达原文的意美、音美和形美。意美是指在翻译时要传达和原文同样的意义,强调要尽量传递原文所承载的意境、情感、文化内涵、思想等。“在三美之中,意美是最重要的,是第一位的”[3];而音美是指在翻译诗歌散文时要尽量具有和原文一样的韵律,包括节奏、押韵、声调等方面的美感;而形美主要指译文在形式上尽量贴近原诗。林庆扬在研究许渊冲英译唐诗时指出:“文学翻译有三个层次,而审美层次是诗歌翻译的最高层次。许渊冲的译文以其是否传达原诗之美作为译文质量的最高检验标准[4]。”祝一舒教授在解读三美论时指出:“许渊冲的三美论是其翻译美学的核心,是对翻译本体的考量,更是对原作审美价值的具体体现”[5]。三美论在文学作品中得到了广泛应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许渊冲先生的译本《毛泽东诗词选》,在许渊冲看来,毛主席的诗词堪称是兼顾音、形、意三者的杰出之作,因此在翻译时要传达原诗的三美。罗晓佳在其《许渊冲“三美论”在诗歌翻译实践中的运用》一文中,以美国诗人埃拉·惠勒·威尔科克斯的诗歌《孤独》为例,探讨了许渊冲“三美论”在诗歌翻译实践中的运用。论证了三美论在英文诗歌翻译中的指导性与可行性[6]。李芳芳在《“三美论”视角下〈饮湖上初晴后雨〉英译本比较研究》一文中,运用许渊冲的“三美论”,以古诗《饮湖上初晴后雨》为原本,从意美、音美、形美三方面比较研究十个英译本,从理论层面阐释“三美论”对古诗《饮湖上初晴后雨》英译的指导作用[7]。从以上学者研究中可以看出,“三美论”在诗词方面的运用较为广泛,但在散文上的指导研究却较为贫瘠。
3. 《异国秋思》案例分析
《异国秋思》中运用了许多生动形象的语言来描述秋之景象,不仅再现秋日美景,更借助对秋景的描写,自然而然地抒发对祖国的思念、对往事的感慨等复杂情感。无论从景还是情,都凸显了原作在音、形、意上的造诣。因此本文以张培基先生的英译本为对象,从音、形、意三方面进行赏析,探究张培基先生是如何最大程度对原文审美再现。
3.1. 音美
声音作为美的传达载体,其所包含的音乐感,使行文如涓涓流水,叮咚有声,节奏与韵律的加持能够让声音再现美学效果。
例1:立时那些枝叶都“悉悉索索”地颤抖起来。
译文:There was a rustle and tremor of branches in the trees.
分析:从音节上来看,“悉悉索索”是一个aabb式的拟声词,通过重复的音节和相似的音韵,使词语在发音上具有鲜明的节奏,读起来朗朗上口,富有韵律美。张培基在翻译时将其英译为“rustle and tremor”,“rustle”和“tremor”都是两个音节,整体形成了“2 + 2”的音节组合,这使得整个表达在听觉上更加平衡和谐,避免了过长或过短的单词组合所可能带来的音调不协调。同时将两个较短的拟声词组合在一起,创造出节奏上的起伏和轻重音的交替变化,避免了单一的节奏感。”rustle”后半部分的发音与“索”的拼音较为相似,以此让读者联想到悉索的声音,还原了原文的声音效果。
例2:料想长安市上,车水马龙,正不少欢乐的宴聚。
译文:Chang An Street must be busy with traffic and throngs of people happily dining and wining.
分析:作者联想到了故乡的秋季,街头的繁华叫卖,百姓欢乐地举办宴席庆祝丰收,张培基先生在翻译“宴聚”时,采用了词性转化的翻译方法,将名词“宴聚”翻译为动词短语“dining and wining”,首先还原了源文本的声音,使读者的耳边再次响起了街头的叫卖声、人们碰杯庆祝的声音以及品尝秋季美味佳肴的赞叹声。其次作者选取了“dining”和“wining”两个词,不仅精准地概括了宴聚的过程,还通过押尾韵/ɪnɪŋ/的方式,在发音上产生了一种和谐感,读起来韵律感十足,增强语言的音乐性和感染力,从而还原了原文的音乐美。
3.2. 形美
在译文中,译者会尽量将原文中对仗、押韵等形式特点再次呈现,也可以通过调整词汇的排列、使用相似的句式结构等来实现一定程度的形美,给读者视觉上一种整齐、对称、和谐的美感。
例3:哦!流年,残酷的流年呵!
译文:“O fleeting time, heartless time!”
分析:从句式结构来看,原句是一个感叹句且不断重复“流年”二字,张培基先生在翻译时运用了反复的修辞手法,“fleeting time, heartless time”重复了“time”一词,使行文连贯统一,并且与原文的句序保持一致。在词汇选择上,“fleeting”和“heartless”两个形容词的使用,不仅在意义上准确传达了“流年”的特点是“飞速的”和“无情的”,而且在长短上也非常均衡,在视觉上凸显出了其对称美,遵循了三美理论下“形美”的翻译标准。
例4:不过我们却深深地眷怀着祖国,渴望得些好消息呢!
译文:Yet how strong is our affection for our motherland! And how eagerly we are longing for good news from home!
分析:原文表达了作者盼望祖国境况能够好转,人民能够早日安定。张培基在翻译这两句话时运用了反复的修辞手法,译文通过“How strong...”和“How eagerly...”的反复使用,凸显出原作者对祖国的殷切期盼,在形式上与原文的情感进行了呼应。同时这种反复的表达在句式结构上产生了对称性和节奏感。两个以“How”开头的感叹句在长度和结构上基本一致,在视觉上给读者一种整齐的效果,在忠于原文“形”的同时彰显了语言的形式美。
3.3. 意美
在翻译一些诗词或富含文化意象的内容时,译者要根据目标语读者的文化背景和理解,巧妙地转换或解释这些意象,从而引起情感上的共鸣。
例5:白色的小野菊,一丛丛由草堆里钻出头来。
译文:Clusters of white chrysanthemums are vying to break through the rank weeds.
分析:作者在秋游时看到了生机勃勃的小野菊,在作者眼中,这些小野菊斗志昂扬,作者选取了“钻”而非“冒”,是用拟人的手法赋予了小野菊生命与意志力。而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增译了“are vying to”,这一增译将原本静态的自然景象转化为充满活力和动态的画面,“vying to”所营造出争先恐后的氛围,凸显出了小野菊们在艰难的环境中顽强生长、奋力突破的意志,营造出了一种积极向上且充满生机的意境。其次,拟人的译法使读者更容易与小野菊产生情感上的共鸣,人们将自身所崇尚的精神情感寄托在小野菊身上,体现出人与自然相互交融,以景喻情。
例6:我们不禁想到树叶落的北平,凄风吹着,冷雨洒着的这些穷苦的同胞,也许正向茫茫的苍天悲诉呢!
译文:Now, as the autumn wind is denuding the trees in Peiping of their leaves, we cannot but think of those poverty-stricken fellow countrymen who living a life of constant exposure to the severity of the elements, are helplessly venting their woes to heaven.
分析:原文当中出现的“凄风”、“冷雨”都是秋天的景象,该句是作者在看到东京秋景后,触景生情,对祖国的思念愈发强烈。同时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凄风”、“冷雨”并非简单的字面景象,而是暗指当时百姓水深火热的处境。因此译者在翻译这句话时并没有将“凄风”、“冷雨”直译成“wind”、“rain”,而是意译为“constant exposure to the severity of the elements”,使读者能够从更宏观的角度去感受这些同胞所面临的艰难处境,营造出一种沉重、悲凉的氛围。同时这种化实为虚的抽象译法能够给予读者更多的思考,在当时,百姓遭受的并非只是风吹雨打的自然环境之苦,而是外界环境严酷的打压。译者再现了原作者对历经磨难的家国与同胞的担忧与思念之情,凸显了原文中蕴含的悲凉意境。
4. 结语
本论文以张培基《异国秋思》的英译为研究对象,从许渊冲“三美论”的视角进行了深入探讨。通过对译文的赏析,我们能够看到在散文英译过程中,实现意美、音美和形美所面临的挑战以及可行的策略。然而,我们也必须认识到,“三美”的完美运用并非易事,需要译者在忠实原文与艺术创造之间寻求平衡。同时,“三美论”在散文英译中的应用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需要根据文本的特点和翻译的目的进行适当的调整和取舍。
总之,通过对《异国秋思》英译的研究,我们不仅深化了对“三美论”的理解与运用,也为散文英译提供了有益的参考和启示。但翻译研究的道路永无止境,期待未来有更多的学者能够不断探索创新,推动散文英译乃至整个翻译领域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