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人类社会历史的演进中，“社会存在”无疑是塑造“社会意识”的基石，其“社会存在决定着社会意识”[1]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从根本上影响着人们的意识形态与观念世界。物质生产活动作为社会历史发展的核心驱动力，不仅刻画了社会结构，还广泛渗透并影响着整个社会的日常生活、政治格局以及精神风貌。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明确指出，“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2]，“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这两对矛盾相互交织共同构成了社会的基本结构。恩格斯指出：“根据唯物史观，历史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3]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利益体系是以怎样的特定形式完成社会基本结构？人类又是怎样在社会的生产和再生产中完成社会结构的生成、演变与重塑，最终完成社会结构再生产？深入解析上述问题，对于当代中国社会而言，具有重大的现实指导意义。它不仅能帮助我们精准地识别社会利益结构中的矛盾点，还能促使我们更加科学合理地运用利益机制，为应对新时代中国社会发展中遇到的复杂挑战提供坚实的理论武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实现。通过历史唯物主义出发，阐述利益体系与社会结构再生产的路径，不仅能帮助我们深入理解社会历史发展的内在逻辑与规律，还能在实践中找到破解难题、推动社会进步的有效途径。
2. 利益体系：实现社会结构再生产的完成
当前的哲学社会科学领域从历史唯物主义出发，可以通过物品体系、价值体系和利益体系分别阐释与社会结构再生产的过程。本文聚焦于利益体系为研究对象，深入剖析利益体系以何方式实现社会结构再生产的完成。要理解实现该过程的前提，就需要追溯到利益的产生根源。从发生学的视角来看，利益的形成依赖于四个不可或缺的条件：一是人类自我意识观念的觉醒，使人不再仅仅是被动于自然界，而是能够脱离自然状态，成为能够主动思考并行动的主体；二是生产力水平的提高，打破了原始共同体的界限，促进了剩余产品的出现，推动了私有制的诞生，赋予了个人能够拥有财富，催生了个人对物质财富的渴望；三是个人通过参与社会劳动，使人们在共同劳动交往中形成了社会关系；四是利益的发生离不开人类的物质生产实践[4]。这些共同构成利益发生的完整框架，是作为阐释这条理论路径研究的基础。
利益发生过程的形成，使利益成为研究的对象，赋予研究的价值。然而，利益体系是如何完成社会结构再生产的呢？这关键在于利益体系中存在的两个基本层次所产生的作用。物质利益作为低级层次，人类对物质利益的不懈追求，驱动着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形成和发展，促进着经济基础的产生。伴随着物质利益的生产、交换、分配、消费被规范化的确立，使政治制度、法律法规、道德观念等上层建筑的应运而生。同时又进一步推动审美观念、伦理原则、价值准则等高级层次的精神利益的形成，从而社会结构在物质和精神双重利益的驱动下实现深刻的塑造与再生产[5]。最终利益完成了社会结构再生产，利益机制得以形成。这一过程不仅揭示了社会历史发展的内在逻辑，也理论上提供了理解社会结构变迁的方式，使人们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到利益体系实现社会结构再生产的完成。
3. 物质利益的生产：生产再生产着经济基础
要深入阐释物质利益怎样在生产活动过程中塑造经济基础的形成，必须探究其如何催生并推动着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形成与发展。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这对矛盾的形成是人类对物质利益追求的结果。在追求物质利益的过程中，人们不断推动着社会生产力水平的提高，同时也调整着生产关系，以适应生产力发展的要求，最终促进人类社会历史的向前发展。
在原始社会的漫长岁月，人类长期以群体聚居为主要生活方式，依赖集体的力量采集果实或捕食猎物维持生计。那时，人类还没有从自然界中独立出来，与自然界的万物没有形成本质的区别，所使用的语言和交流方式并未展现出与动物有显著的区别，缺乏深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能力。因此，这时期的生产力落后，尚未产生能够发挥作用的生产力。然而，伴随社会历史发展的车轮滚滚前进，到原始社会后期，人类学会了使用生产工具并制造出新的生产工具，而且这些生产工具已超越了简单的自然物，展现了人类独特的智慧与创造力，标志着人类已脱离动物式的生产方式，生产力水平显著提升。同时，人类在物质生产活动中还形成了更为复杂高级的语言系统，实现了人与人之间语言交流方式的升级，使人类思维意识得到独立。这些变化共同见证了人类社会的文明化进程。人类开始利用自身制造的生产工具进行物质生产活动，从而不断提升了自我更好的生存和发展条件，进而产生了对获取更多的物质利益的强烈追求。这种追求不仅推动了生产力的飞跃式发展，还促使生产关系不断地调整演变，形成了更加复杂的社会结构。由此，人类与动物在本质上实现了区分开来，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与全人类的解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物质生产实践是推动生产力形成和发展的关键力量。人类对物质利益的永恒追求是生产力形成和发展的动力源泉，不断激励着人们进行技术创新，促进生产力水平的提高。生产力的状况决定人类能够获取多少物质利益，从而实现人的生存与发展不断得到满足。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撰写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强调的，社会历史的创造都依赖于人类生命的繁衍和延续，其基本要求是依靠实现人的生存和发展为前提条件，而人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吃喝住穿等物质利益得到满足。为了获取更多的物质利益，人类必须正确地发挥主观能动性去认识世界，通过已有的生产资料去改造世界，达到自我生存与发展的目的，也逐渐形成具有实际价值的生产力。因此，人类不断促进生产力水平提高的根本动因是满足自身获取更多的物质利益而确保其生存与发展。这种推动生产力的发展的同时，也促进了社会的有序发展。由此可知，物质利益不仅是生产力形成的推动力，也是推动社会持续进步的原动力。
生产关系作为社会结构形成的基础，它在生产活动中不断调整着因物质利益的分配不均造成的不同利益主体之间存在的矛盾。马克思所撰写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他以人与自然的哲学关系的利益矛盾研究逐渐开始转为异化劳动的人与人之间的经济关系的利益矛盾研究。马克思指出：“人们的生活自古以来就建立在生产上面，建立在这种或那种社会生产上面，这种社会生产的关系，我们恰恰就称之为经济关系。”[6]这表明马克思所阐述的生产关系实际上是经济关系的总和，它贯穿于生产、交换、分配、消费等各个环节。人类在获取物质利益的过程中，需要通过生产活动取得更多的物质产品，而各利益主体获取多少物质产品涉及到生产资料的占有状况。由于人们在社会分工中承担着不同的角色，导致各利益主体所拥有的生产资料有多有少，从而获取的物质利益自然而然不均，这种不均衡的利益主体关系最终推动了生产关系的形成。
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是促进社会历史向前发展的根本力量，它在人类追求物质利益的过程中形成，这对矛盾是人类社会基本矛盾的最核心部分，影响着经济基础的形成和发展。经济基础作为社会经济制度的基础，同时也决定社会的经济结构与运行规则。人类在生产活动过程中，不仅满足了自身物质利益的需要，也推动着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形成和发展。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催生了经济制度的诞生，这些制度反过来又进一步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和生产关系的调整。在物质产品的生产过程中，统治阶级凭借着自身的地位而拥有多数的生产资料，可以生产出更多的物质产品，其地位决定了经济制度的走向和经济基础的形成。从整体上来说，经济基础与生产关系是不同的语境下被赋予了不同概念的表述，实际上两者是一个东西。所以，人类在生产活动中对物质利益的追求形成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同时为获取更多的物质利益生产再生产着经济基础的形成。
4. 物质利益的分配：生产再生产着上层建筑
人类对物质利益的生产过程，形成了与之相适应的经济基础。然而，与经济基础相对应的上层建筑是如何形成的呢？这就要探讨物质利益的分配过程是以何种方式塑造上层建筑的形成，同时必要理解何为上层建筑及其组成部分。马克思指出：“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7]这表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相对应，上层建筑是根植于经济基础之上的复杂体系，囊括了意识形态、相适应制度、组织框架及配套设施的集合。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构成了社会基本矛盾的第二对矛盾。自阶级社会形成后，上层建筑包括政治上层建筑和思想(观念)上层建筑两部分组成，前者涉及政治制度、法律体系、行政机制及军事、司法等政治组织和设施，决定了国家的运行方式和权力结构；后者则涵盖政治理念、道德观念、宗教信仰、哲学以及艺术形式等，反映了统治阶级对于世界的看法，也指导着整个社会的行为和价值评判标准。上层建筑的形成与发展归根到底是人类对物质利益的追求。要深刻地理解这一过程还必须开展理论层面的阐释上层建筑的形成是以何途径实现。
物质利益的生产是社会进步的引擎，它不断产生出新的物质财富。然而，这些物质财富如何在不同利益主体间分配，却是由上层建筑所决定。在这种分配中，占有生产资料的统治阶级凭借着自身的统治地位，往往能够攫取更多的物质产品，而被统治阶级由于在社会中处于被统治地位而仅能获得维持其自身及家庭基本生存所需的物质产品。这种分配方式不可避免地导致社会不公平现象的产生。统治阶级为维持这种不公平的现象实现长期合法化的存在，亟需构建一套完整的制度规范、组织框架及配套设施，确保自身的根本利益得到维护，从而催生了政治上层建筑的产生。通过形成符合统治阶级的制度规范，能够确保按照统治阶级的意愿进行物质生产活动，从而实现物质利益的分配过程中统治阶级对被统治阶级的无情剥削。但是，仅有制度规范的实施并无法完全巩固统治阶级的地位，被统治阶级仍然可以通过暴力的方式进行反抗。因此，还需建立军队、警察、法庭、监狱等组织框架和配套设施为统治阶级服务，作为维护自身统治的工具。这些组织和设施的存在能够极大地削弱被统治阶级的反抗能力，确保统治阶级在物质利益分配中占据绝对的支配权，最终拥有大部分的物质产品。由此，物质利益的分配生产再生产着政治上层建筑的形成，并为自己的经济基础服务，适应于经济基础的需要。通过以建立和不断完善的制度规范、组织框架及配套设施的政治上层建筑，不仅确保了统治阶级在物质利益分配中支配地位，也有效的促进了整个社会结构在一定时期内的相对稳定。
统治阶级要长期实现拥有对物质生产活动中产出的物质产品的分配权，只依靠构建一套完整的制度规范、组织框架及配套设施，以暴力镇压的方式作为支撑是无法缓和阶级的矛盾，还必须采取运用非暴力的方式有效地固化被统治阶级的思想。统治阶级通过塑造特定的政治法律思想、道德观念、宗教信仰、哲学及艺术形式等社会意识形态，建立一个庞大的思想体系灌输给全体利益主体，促进思想上层建筑的形成。统治阶段利用自身的统治地位，将多元化的社会意识形态进行整合为之服务，通过教育和宣传等方式将其思想深深根植于被统治阶级，使被统治阶级在潜移默化中接受统治阶级的价值观，逐渐认同并遵守统治阶级所制定的社会制度规范，从而在思想上心甘情愿地接受统治阶级的领导，进而成为缓解社会阶级矛盾的有效途径。思想上层建筑的形成是统治阶级维护其统治地位的重要工具，不仅增强了统治阶级在物质利益分配中的权力，而且提供了为维护自身长久统治地位的思想保障。
为巩固在物质利益分配中的支配地位，确保支配的合法性和持久性，统治阶级必然要建立与经济基础相匹配的政治上层建筑和思想上层建筑。上层建筑的两个组成部分始终与经济基础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和适应性，同时服务于经济基础。尤其是思想上层建筑，它通过不断地生成和演进，努力缓和阶级之间的利益冲突，减少社会的不稳定因素，为获取更多的物质利益提供精神层面的保障。通过这种方式，人类在物质利益的分配过程中不断生产再生产着上层建筑的形成和发展，统治阶级在维护自身利益的同时，也塑造了一个与其统治地位和物质利益分配相适应的社会结构。
5. 物质利益的生产与分配：形成精神利益
从理论阐释可知，人类坚持不懈地追求物质利益，促使全部利益主体都参与到物质利益的生产和分配之中，从而分别不断生产再生产着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生成、演进。这一路径的实现，首先通过物质利益的生产不仅产生了生产力和与之相应的生产关系，而且促进了经济基础的形成；其次通过物质利益的分配构建了政治制度、法律法规以及道德观念等上层建筑的形成。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诞生共同构成了社会结构的基础。经济基础为上层建筑提供了物质基础和支撑，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进行了规范和引导，两者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关系实现良性循环，从而确保了社会的相对稳定和有序发展，进而不断推动着社会结构的生成、演变与重塑。
自从人类社会分工的细化推动了生产力水平的飞跃式提升，使剩余产品逐渐丰富，私有制随之兴起，两大对立阶级(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也随之形成。 这种变革不可避免地导致物质利益分配的不均，加剧社会的不公平。在这种背景下，物质利益的生产与分配过程中，社会结构中的被统治阶级只能够依靠付出体力劳动以维系基本的生存，为整个社会提供物质产品，而统治阶级凭借着对生产资料的绝对占用却轻松享有被统治阶级创造的物质财富，满足物质利益的需要，从而有余力的追求和创造利益体系中高级层次的精神利益。由此，人类社会的分工为统治阶级提供了充裕的时间从事脑力劳动，创造出推动社会进步的生产工具和精神产品。统治阶级特别对精神产品层出不穷的推出，制定了符合自身利益的思想上层建筑，同时将这种社会意识形态根植于社会各阶层，使之成为规范社会行为的重要准则。人们在潜移默化中接受着这些精神产品，从而巩固了统治阶级的统治地位，进而促进了审美观念、伦理原则、价值准则等精神利益的形成与发展。可以说，社会结构的形成深刻烙印着利益体系的痕迹，物质利益的生产与分配都在不断塑造并重构着符合统治阶级利益的社会结构。这一切的根源在于人类对物质利益的追求和渴望中所形成了统一的精神利益的结果。
在历史的长河中，人类坚持不懈的以实践为笔，绘制出一幅幅物质与精神的丰饶画卷。这些实践活动不仅孕育了琳琅满目的物质产品和深邃的精神产品，更将两者转化为利益体系的两个基本层次——低级层次的物质利益和高级层次的精神利益，由此形成了利益体系的客体。这两个基本层次的利益客体相互依存，反而共同作用于现实的人类社会，不断生产再生产着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关系及社会结构的形成和演变。追溯社会结构的形成轨迹，不难发现其内在的递进过程：生产力的发展推动着生产关系的变革(即经济基础的确立)，从而催生了政治上层建筑以维护整个社会的秩序，同时思想上层建筑作为精神领域的守护者，为整个社会提供了价值的导向与意识形态的支撑。在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中，物质利益始终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它不仅是生产力形成和发展的直接动力，也是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形成的基础，更是促进利益客体中高级层次的精神利益的形成。这就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必然结果。
与此同时，作为与社会结构相对应的精神利益不仅依赖于物质利益的生产活动反映到利益体系中，也依赖利益体系不断生成与演进。精神利益为人类社会提供了丰富的精神食粮，潜移默化中塑造着人们的行为规范与价值追求。这种物质与精神的交融共生，保障了社会的物质繁荣，更赋予了社会以深邃的精神内涵，推动着社会结构的再生产。这一过程诠释了历史唯物主义“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反作用于社会存在”的观点，展示了人类社会不断发展和进步的壮丽画卷。
在社会历史的演进中，利益体系凭借着所蕴含的精神利益，仿佛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赋予了一种超自然的精神力量。这种力量犹如一种魔法，让利益成为了具有强大影响力的“魔物”。这种力量的显现，让社会规范性的制度和道德观念获得了魔性的权威，使得上层社会的人物能够凭借自身的地位和威望制定并维护着一系列的制度和观念。这些制度和观念就像是一种使人敬畏的魔力，约束着上层社会的精英，也影响着底层社会的普通民众。普通民众在利益体系所塑造的精神世界中，自觉地接受着既定的社会角色与地位，甘愿遵循着统治阶级所制定的意识形态。这种强大而神秘的精神力量，正是马克思所指的“社会存在”的力量。这种力量作为利益的符号，在物质利益的生产和分配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更以其所承载的精神利益的力量，也不断地在生成、塑造和强化着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利益关系，划分着整个社会的等级，引导着人们的利益行为，再生产着社会结构。
6. 结语
本文所阐释的理论路径形成了利益体系与社会结构再生产的一条循环回路。它围绕着社会结构、利益体系中的精神利益以及再生产的社会结构之间展开。这一循环回路的核心驱动力在于物质利益的生产与分配。具体而言，现实的社会存在(社会结构)作为起点，通过物质利益的生产活动和分配方式，创造出负载着精神利益的利益体系，利益体系的形成和不断完善，再生产出现实的社会结构，如此循环往复，不断进行下去。这个循环回路，使那种由生产力所决定的生产关系和建立于其上的上层建筑，不断通过利益体系而日益巩固和加强。社会结构通过这个再生产循环回路而不断生成、积累和巩固，它将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中一直维系下去[8]。最终结果是利益完成了社会结构再生产，利益机制也随之形成。利益机制的确定，为社会持续向前发展提供了强大的内在动力，确保了在复杂多变的社会环境中能够促进社会结构保持内在的稳定。
基金项目
江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利益机制及其应用视域下中国共产党百年民生政策的历史演进与发展研究”(项目批准号：SZZX21110)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