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什么是话轮呢？刘虹(1992)提出：“话轮是指在会话过程中，说话者在任意时间内连续说出的具有和发挥了某种交际功能的一番话，其结尾以说话者和听话者的角色互换或各方的沉默等放弃话轮信号为标志。”[1]苗兴伟(1995)认为：“话轮是日常会话的基本单位。在会话过程中，发话者的话语从开始到结束，被看作是一个话轮。”[2]。
关于衔接，Halliday和Hasan (1976)首次提出了衔接理论[3]。胡壮麟(1994)提出了语篇衔接与连贯的多层次思想，并进一步扩大了衔接的范围[4]。苗兴伟(1998)提出：“衔接手段是借助意义来实现衔接关系的，离开了意义也就谈不上衔接。”[5]张德禄(2001)认为：“衔接等同于表达小句间和小句以上单位间的意义联系和把语境与语篇联系起来的谋篇意义。”[6]。
关于会话语境中的因果连词，方梅(2000, 2012)经研究得出：自然口语中，连词发生了语义弱化。并且，语义弱化后，大量的后项连词位于话轮之首，具有话轮的组织或话题的延续和转换等功能[7] [8]。姚双云(2009)认为“所以”在自然口语中有因果连词和话语标记两种用法，作为话语标记的“所以”主要功能是引发话轮和延续话轮[9]。
跨话轮的连词指的是连词位于第二个话轮之首，衔接该话轮与上一个刚刚结束的话轮，帮助完成话轮的衔接与转换。本文以因果连词“因为”“所以”“因此”“于是”“既然”和“由于”作为研究对象，运用衔接理论，分析会话语境语料中，当说话人和听话人分别提出原因和结果时，也就是当原因和结果分离时，位于第二个话轮之首的因果连词能否直接衔接前后话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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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能直接衔接前后话轮的连词
2.1. “因为”的话轮衔接功能
在会话语境中，表示原因的因果连词“因为”可以用在第二个话轮之首，起到话轮的衔接和转换作用，例如：
1) “书最重要。”“因为书不会变，而且永远给人安全感。”
2) “明天你为什么可以过节？”“因为俺们现在是祖国的园丁。”
3) “你对我一无所知。”“因为你一无所有。”
例(1)中，第一句话“书最重要”是说话人率先提出自己的观点，是第一个话轮。“因为”衔接的小句是听话人对此做出的回应，是第二个话轮。“因为”用于第二个话轮之首，衔接其所在的话轮与上一个刚刚结束的话轮。例(2)中，说话人先表达了自己的疑问“明天你为什么可以过节”，产生了第一个话轮。“因为”衔接的“俺们现在是祖国的园丁”是对说话人疑问的解答，是第二个话轮。两个话轮由“因为”衔接。例(3)中，说话人先在第一个话轮中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再由听话人在第二个话轮中对这说话人的这一观点进行分析，用因果连词“因为”衔接了说话人的观点。
因此，“因为”具有话轮衔接功能，能够直接衔接起前后两个话轮。
值得注意的是，当“因为”用于会话语境，衔接由说话人和听话人分别提出的原因和结果时，通常都是由说话人先提出某一原因造成的结果，再由听话人补充说明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在这种情况下，原因和结果才是分离的，“因为”才能在会话语境中起到话轮衔接和转换的作用。例(1)中，“书不会变，而且永远给人安全感”是原因，“书最重要”是结论。结论在前一话轮中，原因在后一话轮中。例(2)中，“俺们现在是祖国的园丁”是前一句话“明天你为什么可以过节”的原因。结果在前一话轮中，原因在后一话轮中。例(3)中，说话人一无所有这一原因造成了听话人对说话人一无所知。在这三个例句中，“因为”引导的第二个小句都是来解释说明为什么会造成前一小句中说话人所说的结果。
2.2. “所以”的话轮衔接功能
表示结果的“所以”也可以用在第二个话轮之首，起到话轮的衔接和转换作用，而且这一用法的使用频率较“因为”更高，使用起来在语感上也更加自然。方梅(2012)提出：相对于“因为”这样的前项连词而言，话轮起始位置更偏爱于“所以”这样的后项连词[8]。这一结论可以用于解释为什么位于第二个话轮之首的“所以”在衔接前后话轮时更加自然。
4) “跟团就是一直叫你去购物。”“所以好纠结要不要去。”
5)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所以你要请我吃甜品么。”
6) “你跟我同岁已经结婚生子，而我什么都还没有。”“所以你比我拥有的可能性多呀。”
例(4)中，第一个小句“跟团就是一直叫你去购物”是说话人提出的原因，是第一个话轮；第二个小句“所以好纠结要不要去”是听话人根据这一原因得出的结论，是第二个话轮。“所以”位于第二个话轮之首，起着话轮衔接和话轮转换的作用。例(5)中，前一小句是说话人在对听话人表达自己对听话人的感激；后一小句“所以你要请我吃甜品么”是听话人根据前一小句说话人说出的话，自己推断出的结果。连词“所以”位于第二小句的句首，衔接起了说话人刚刚说完的表达感激的话。例(6)中，说话人先在第一个话轮中叙述听话人与自己现状的不同，即听话人已经结婚生子，说话人却还什么都没有。紧接着，听话人在第二个话轮中得出结果“所以你比我拥有的可行性多呀”。“所以”衔接起了第一个话轮，并标志着说话的主动权由说话人转移到了听话人，自然地实现了话轮的转换。
由此可见，“所以”同样在会话语境中起着话轮衔接和话轮转换的作用，能够直接衔接前后话轮。并且，“所以”能够更加自然地实现话轮的转换。
2.3. “因此”的话轮衔接功能
在会话语境中，“因此”也可以起到衔接前后话轮的作用，例如：
7) “爱是要做的，不要光纸上谈兵。”“因此我不要爱，我只要生活。”
8) “偷不走岁月，盗不了浮生。”“因此蹉跎无奈。”
9) “农夫山泉的广告是很有小创意了。”“因此我愿意多买一瓶。”
例(7)中，第一个句子“爱是要做的，不要光纸上谈兵”是说话人率先提出的原因，是第一个话轮；第二个句子“因此我不要爱，我只要生活”是听话人据此给出的自己的选择，也是这一原因造成的结果，是第二个话轮。“因此”衔接了前后的两个话轮。例(8)中，前一小句“偷不走岁月，盗不了浮生”是说话人的感慨，是第一个话轮；后一小句“因此蹉跎无奈”是听话人根据这一感慨，给出的建议，是第二个话轮。“因此”开启了第二个话轮，同时也指代了第一个话轮的内容。例(9)中，前一小句是说话人对农夫山泉矿泉水广告的褒扬性评价；后一小句是听话人在此褒扬的基础上，表达自己愿意多买一瓶的主观意愿。“因此”将前后两个小句的语义自然地衔接了起来。
综上所述，“因此”具有话轮衔接功能，能够直接衔接前后两个话轮。此外，邢福义，姚双云(2007)曾提出：“‘因此’和‘为此’结构相同，连词化的过程也非常类似。”[10]“正因如此”在语义上也和“因此”“为此”非常相似。那么，“为此”和“正因如此”是否也具有话轮衔接功能呢？下面我们结合例句来进行分析。
10) “没有你的陪伴，你家猴哥只有小太阳陪着了。”“为此，我决定提前一天回去。”
11) “明天当然美好。”“为此好好活着。”
12) “这个世界很少有那种只要付出就可以获得相当回报的事。”“正因如此才会失落。”
13) “但是我是放办公室养的，不敢真的放外面。周末万一有啥极端天气状况就麻烦了。”“正因如此我才在家养，在办公室养一些不需要太多阳光的。”
例(10)中，前一小句“没有你的陪伴，你家猴哥只有小太阳陪着了”是后一小句“我决定提前一天回去”的原因，“为此”指代了前一小句的原因，将前一小句的原因和后一小句的结果衔接了起来。例(11)中，前一小句“明天当然美好”是说话人的主观看法，后一小句“为此好好活着”是听话人根据这一看法给出的肯定性回答。前一小句可以看作原因，后一小句则是相应的结果。“为此”完成了从原因到结果的过渡。例(12)中，前一小句是说话人对客观现实的描述，后一小句是听话人针对这一客观现实，表达由这一客观现实引发的失落感。“正因如此”指代了前一小句中的客观现实，并自然地引出了由此引发的失落情绪。例(13)中，前一小句是说话人由于不可控的天气原因产生的养某种植物的顾虑。后一小句是听话人同样由于这种顾虑而采取的措施。“正因如此”指代了说话人和听话人共同具有的顾虑，并将话轮转换到了听话人这里。
这四个例子中，“为此”和“正因如此”也都是位于第二个话轮之首，衔接前一话轮提出的原因和后一话轮根据原因得出的结果。所以，我们认为“为此”和“正因如此”也和“因此”一样，能够直接衔接前后话轮。
2.4. “于是”的话轮衔接功能
“于是”也具有话轮衔接功能，例如：
14) “自尊有时候是最没有用处的，在社会上要么庸俗，要么孤独。”“于是不甘庸俗的我选择了后者。”
15) “感觉要入冬了。”“于是今儿逛街买了件羽绒服。”
16) “买书当然要买，我的意思是现场买票要等，经常会卖完。”“于是买了黄牛。”
例(14)中，前一小句是说话人论述的社会现实状况，后一小句是听话人根据这一现实状况做出的选择。“于是”指代了前一小句论述的客观现实并帮助实现了话轮在说话人和听话人之间的转换。例(15)中，前一小句“感觉要入冬了”是后一小句“于是今儿逛街买了件羽绒服”的原因，“于是”将分离在两个小句中的原因和结果衔接了起来。例(16)中，前一小句是说话人关于现场买书的看法，主要意思是现场买书经常会卖完，大概率是买不到书的。后一小句是听话人在的确存在这一情况的基础上做出的对策，也就是“买了黄牛”。“于是”做到了两个小句即两个话轮的衔接，并且使话轮的转换非常自然。
综上所述，“于是”能够位于第二个话轮之首，直接衔接前后两个话轮，实现前后话轮的转换。
3. 不能直接衔接前后话轮的连词
3.1. “既然”的跨话轮用法
郭继懋(2008)提出：在“既然那么”句中，“既然”后表示原因的成分总是一个旧信息[11]。旧信息也就是之前已经出现过的信息。因此，在会话语境中，当“既然”位于第二个话轮之首时，需要先重复前一话轮中已经出现过的原因，再提出相应的结果，不能直接得出结果。“既然”的这一用法与上文中论述的“因为”“所以”“因此”“于是”等能直接衔接话轮的词不同，“既然”的出现不能指代前一话轮中的原因，不能做到与前一话轮的衔接。所以，我们认为“既然”不能直接衔接话轮。例如：
17) “对了，人生就是这种往复。”“既然一直往复，又有什么好失去的呢？”
18) “上了飞机。”“既然上了飞机就好好休息吧，安全第一，辛苦了！”
19) “送给一个不值得做朋友的人。”“既然不值得，就别为他动怒了。”
在这几个例子中，同样都是由说话人先在第一个话轮中提出原因，听话人再在第二个话轮中给出相应的结果，但这几个例子中，第二个句子都需要先重复前一小句的内容：例(17)重复了“(人生)一直往复”这一现象，例(18)重复了“上了飞机”这一已知的说话人的状态，例(19)重复了说话人在前一话轮中给出的判断“不值得”。如果“既然”能直接衔接话轮，也就不需要重复上一句话中的内容了。
虽然“既然”不能直接衔接话轮，但在一定的条件下，“既然”也可以实现话轮的衔接。例如：
20) “单身快乐不了啊！”“既然这样，那就祝你早点找到属于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
21) “留住人留不住心也枉然。”“既然这样不如放他走。”
例(20)中，前一小句“单身快乐不了啊”是后一小句中“那就祝你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的原因，“既然这样”衔接起了前后话轮。例(21)中，前一小句“留住人留不住心也枉然”是后一小句中“不如放他走”的原因，“既然这样”指代了前一小句的内容，将前后两个话轮的意义衔接了起来。
所以，“既然”不能直接用来衔接话轮。“既然”衔接话轮时是有条件的，需要与“这样”搭配使用，借助“这样”来指代前一话轮，实现前后话轮的衔接。
3.2. “由于”的跨话轮用法
“由于”的跨话轮用法比较特殊，与“既然”的情况有些不同，我们来看下面的三个例句：
22) “请问需要提前多久预定？”“由于人数限制，现在当天预定基本不能安排了，有需要还请提前安排，感谢支持！”
23) “星星好大，亮瞎我的眼。”“由于今日多云，您看到的是隐约可见的月亮。”
24) “你们昨天嗨了吗？”“由于你没来，我们不是很嗨啊。”
在这三个例句中，“由于”都位于后一个话轮之首，符合我们判断的标准之一。但是，在使用了“由于”的情况下，原因和结果并不是分离的。结合例子来看，例(22)中，原因是“由于人数限制”，结果是“现在当天预定基本不能安排了，有需要还请提前安排”，原因和结果都在第二个话轮中。例(23)中，原因是“今日多云”，结果是“您看到的是隐约可见的月亮”。例(24)中，原因是“你没来”，结果是“我们不是很嗨啊”。在这三个例子中，原因和结果都是紧挨着的，都位于后一话轮，不存在原因和结果相分离、由说话人和听话人分别提出的情况。所以，我们认为“由于”不能直接衔接前后话轮。
但当“由于”前加上“那是”或“是”，组成“那是由于”或“是由于”时，也能够实现前后话轮的衔接。例如：
25) “真怀念，好久没去了。心情美妙？是要看和谁一起吧。”“那是由于空气很棒再加上自己很舒服。跟同事一起的。”
26) “脸好小！”“是由于头发的遮挡。”
例(25)中，后一小句中的“空气很棒再加上自己很舒服”是前一小句中“心情美妙”的原因，“那是由于”指代了前一小句中的“心情美妙”，衔接起了前后两个小句，也就是衔接了前后两个话轮。例(26)中，后一小句中“头发的遮挡”是前一小句“脸好小”的原因，“是由于”衔接起了前一小句的结果和后一小句的原因，衔接了前后话轮。
综上所述，“由于”不能直接用于衔接话轮，需要在“由于”前加上具有指代意义的“那是”或“是”，组成“那是由于”或“是由于”来衔接前后话轮。
4. 结语
本文选取会话语境中含有“因为”“所以”“因此”“于是”“既然”“由于”的例句作为语料来源，结合这些例句，分析“因为”“所以”“因此”“于是”“既然”“由于”是否能够直接衔接前后话轮。经研究得出：“因为”“所以”“因此”“于是”具有话轮衔接功能，能够直接衔接前后话轮，“既然”和“由于”的话轮衔接功能则是有条件的。位于第二个话轮之首、单独使用的“既然”和“由于”不具备话轮衔接功能，不能衔接前后话轮。当需要在第二个话轮之首使用“既然”来衔接前后话轮时，“既然”往往要与“这样”搭配使用，构成“既然这样”来实现前后话轮的衔接。当需要在第二个话轮之首使用“由于”来衔接前后话轮时，“由于”往往要与“那是”或“是”搭配使用，构成“那是由于”或“是由于”来实现前后话轮的衔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