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纪昀(1724~1805)，河北献县人，清代官员。前期仕途一直都很平顺，直到乾隆三十三年因案向亲家通风报信，而遭贬谪。乾隆三十三年，扬州两淮盐运使司亏空盐银税案涉及到了卢见曾，因为他是纪昀的亲家，纪昀为顾念情分，便私自报信。最后被免职，发往乌鲁木齐戍守效力。[1]从此纪昀踏上了贬谪之途，两年后赐还东归。由于他富有文采，受到了当地办事大臣的重用，贬谪生活还算轻松。正因此次贬谪，写出了《乌鲁木齐杂诗》，丰富记载了西域人民的生活面貌。
《乌鲁木齐杂诗》中记录了大量西域人民生活细节情况，有助于了解当时的西域社会风貌。《乌鲁木齐杂诗》为纪昀贬谪乌鲁木齐时所作，共160首诗，是清代描写西域极为重要的作品，值得进一步挖掘。
2. 《乌鲁木齐杂诗》的创作情况
《乌鲁木齐杂诗》序言：“余谪乌鲁木齐，凡两载，鞅掌簿书，未遑吟咏。庚寅十二月，恩命赐环。辛卯二月，治装东归……乃追述风土，兼叙旧游。自巴里坤至哈密，得诗一百六十首，因命曰乌鲁木齐杂诗。夫乌鲁木齐初西蕃一小部耳。神武耆定以来，修养生聚仅十余年，而民物之蕃衍，至于如此，此实一统之极盛。”([2], p. 595)这段自序表明了纪昀的创作因由，乃是贬谪乌鲁木齐间，写风土旧游之作。乌鲁木齐虽地处边域，但民生丰衍，已然成为“耕凿弦诵之乡，歌舞游冶之地。”([2], p. 595)纪昀笔下的西域并不是大漠荒凉之景，而是和内地有着趋同的样貌，足见皇帝管理有方，威德天下。这也是纪昀写下此诗的主要目的：赞扬太平盛世，歌颂皇恩浩荡。
《乌鲁木齐杂诗》被认为是“真实而全面地展现了18世纪中后期西域边塞地区的生活画面，是绝妙的边陲风俗画卷，甚至可称之为我国历史上第一部以诗歌形式写就的有关西域风情之微型百科全书。”[3]每首诗都为七言绝句，诗下有自注，为补充解释诗句。这些诗歌全面反映了当时乌鲁木齐人民的生活，增加了当时人对西域的认知。纪昀的这次贬谪让他得以领略之前未曾体验过的异域风光，并付诸于诗歌的形式，流传后世。
3. 《乌鲁木齐杂诗》中的日常生活书写
《乌鲁木齐杂诗》中有一些诗作描写了当地人民的日常生活，包括饮食和农业生产两个方面。通过诗作，可以加深对西域人民的日常了解。
3.1. 饮食
西域人民的饮食和中原相较，有同有异。既凸显了西域的地方饮食习惯，又表现了与中原交融一体的饮食观。
食物：
第五十六首“酒果新年对客陈，鹅黄寒具荐烧春。近来渐解中原味，浮残牢丸一色匀。”([2], p. 600)写出了当地人民过年的吃食，作者注曰：“新年客至，必陈馓饵四器，佐以烧酒，比户类然。近能以糯米作元夕粉团，但比内地稍坚实。其他糕饼，亦略同京师之制。”([2], p. 600)既有当地的特色馓子，也有和内地相同的糕饼，说明中原的食物已经传过去，并为当地人民所接受。
第九十三首“种出东陵子母瓜，伊州佳种莫相夸。凉争冰雪甜争蜜，消得温暾顾诸茶。”([2], p. 604)则写出了西域之瓜甜，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光照充足，瓜果格外的香甜，在当地备受夸赞。写出了瓜果的质量优，味道可口，而且在内地也享有盛誉。[4]第九十四首“旋绕黄芽叶叶齐，登盘春菜脆玻璃。”([2], p. 604)写了三台的黄芽菜，干脆爽口。第一二五首“新榨胡麻潋滟光，可怜北客不能尝。”([2], p. 607)胡麻为当地人喜爱之物，外地人大都不能接受，却深受本地人的喜爱。突出了当地人民的口味习惯之差异。
虽然西域地处内陆，但仍可以吃到鱼，并产自当地河流。第九十七首“昌吉新鱼贯流条，笭箵入市乱相招。”([2], p. 604)昌吉河产新鱼。第九十八首“凯渡河鱼八尺长，分明风味似鲟鳇。”([2], p. 604)凯渡河的鱼甚长，味道鲜美。不仅如此，还能吃到从内地运来的海鲜，第一零九首“不重山肴重海鲜，北商一到早相传。蟹黄虾汁银鱼羹，行箧新开不计钱。”([2], p. 605)由客商贩卖而来的海鲜，即使远在西域边陲，仍能吃到海洋之物，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当时的商贸往来发达。当地人不看重当地的佳肴，偏偏看重海鲜。为吃海鲜，不惜花大价钱去购买，说明内地海鲜在西域大受欢迎。
饮茶饮酒：
饮茶：第五十七首“闽海迢迢道路难，西人谁识小龙团。向来只说官茶暖，消得山泉沁骨寒。”([2], p. 600)好茶在此处并不易得，福建距此地过于遥远，运输极难。故当地人喝官茶，由于当地并不产茶叶，官茶也是从内地运输所得。官茶性暖，能解山泉水之寒气。写出了西域人民对茶叶的喜爱之情。
饮酒：第七十一首“蒲桃法酒莫重陈，小勺鹅黄一色匀。携得江南风味到，下家新酿洞庭春。”([2], p. 602)当地人民之前多喝葡萄酒，应和当地盛产葡萄有关。自从江南造酒技术传入后，当地人的造酒之法，就颇得江南味道，反映了他们造酒技术之高。不同种类的酒，同时也丰富了当地人们的饮酒生活。
通过对西域人民饮食的书写，可以看到西域和内地的交往密切，内地的饮食在西域很受欢迎，同时西域的瓜果也受内地人们所喜爱。突出了西域和内地逐渐融合。
3.2. 农业生产
西域由于气候原因，少雨，故耕种时水源很重要。第八首“山田龙口引泉绕，泉水惟凭积雪消。”([2], p. 598)纪昀注也写出了当地有时一年都不下雨，下雨仅为一二次。灌溉农田，只得借助于山间的积雪融水，雪消为泉水。引水出山的地方，称为龙口。第九首“半城高阜半城低，城内清泉尽向西。”([2], p. 598)写明由于城内地势东高西低，因此向西引水灌溉，因地制宜发展农业。
同时对于农作物种植，也有诗进行书写。第五十二首“界画棋枰绿几层，一年一度换新塍。”([2], p. 600)表明了当地的种植是更番轮流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这可以更好地了解当时的土地制度。第五十五首“十里春畴雪作泥，不须分陇不须畦。珠玑信手纷纷落，一样新秧出水齐。”([2], p. 600)写出了当地人的耕种习惯，他们用手散落秧苗，不管距离远近，不像内地般精耕细作，但长出的秧苗却是很齐整的了。表明他们耕种技艺的高超。第一百首“新稻翻匙香雪流，田家入市趁凉秋。”([2], p. 604)写出种植的水稻大丰收，趁着凉爽天气在集市售卖的场景，丰收的喜悦之情跃然纸上。第一三二首“收麦初完收谷忙，三春却不入官仓。可怜粒粒珍珠滑，人道多输饼饵香。”([2], p. 607)写了当地人看重麦子而轻视谷子，因此官仓里收粮收的是麦子，剩下的谷子反而无人要。这也反映出了当地独特的农业现象。
4. 《乌鲁木齐杂诗》中的休闲活动书写
《乌鲁木齐杂诗》中一些诗作描写了当地人民的休闲活动。在日常生活之余，他们会对节日进行庆贺，有一些休闲娱乐的活动。通过这些诗，可以了解到西域人民当时生活的精神层面是丰富多彩的。
4.1. 节日庆典
在一些重大的节日上，当地人民往往会争相庆贺。纪昀的诗生动记载了这些活动场面。
圣节：即皇帝的诞辰。在这一天，人们会在万寿宫活动。第二十五首“金碧斛棱映翠岚，崔嵬紫殿望东南。时时一曲升平乐，膜拜闻呼万岁三。”([2], p. 597)这种场面和内地大体一致，军民商贾们在宫前表演歌舞，一片升平之象。万寿宫为供着乾隆万岁牌的生祠，每逢圣节，便一同庆贺。体现出了当地的歌颂圣恩，民心归顺的太平景象。[5]
元宵节：在这一天灯火阑珊，会举行各种各样的活动表演，热闹非凡，场景不亚于内地。猜灯谜：第一四零首“迷离不解春灯谜，一笑中朝旧讲官。”([2], p. 605)猜灯谜的活动和内地一样，但是本地的灯谜词语却有些怪诞荒唐，很难去理解，应是迎合当地风气所致，入乡随俗。看花灯：第一四一首“犊车轣辘满长街，火树银花队队排。无数红裙乱招手，游人拾得凤凰鞋。”([2], p. 608)描绘出了看灯的热闹场面，挤满了长街，尤以女性为多，地上便是游玩丢了的鞋，场面可想一斑。扮竹马灯：第一四五首“竹马如迎郭细侯，山童丫角啭清讴。”([2], p. 608)儿童们扮演竹马灯庆祝元宵，充满了童趣，此种活动和内地相同。
春社：第一四三首“地近山南估客多，偷来蕃曲演鸯哥。谁将红豆传新拍，记取摩诃兜勒歌。”([2], p. 608)写了春社日人们的活动，鸯哥指的是歌姬，是当地人的叫法。山南的客商较多，他们扮演鸯哥唱曲子。作者虽然对曲子不理解，但还是可以听懂旋律的。同时也看出了客商与当地人们融洽友好的关系。
4.2. 休闲娱乐
当地人们在休息之余，也会进行一些活动用以放松，这些在诗中都有记录。
放风筝：第六十四首“花信阑栅欲禁烟，晴云骀宕暮春天。儿童新解中州戏，也趁东风放纸鸢。”([2], p. 601)作者注云：“寒外旧无风鸢之戏，近有蓝旗兵士能作之，遂习以成俗。”([2], p. 601)原本这里并没有风筝，由于兵士的驻扎使得风筝得以从内地传入。儿童们在天气晴好时，能放风筝玩耍。由此放风筝就在此成俗。[6]
欣赏表演：第一四八首“玉笛银筝夜不休，城南城北酒家楼。春明门外梨园部，风景依稀忆旧游。”([2], p. 609)描写了地处西域的乌鲁木齐也有多座酒楼，楼里面在表演着梨园京剧，乐器声音昼夜不断，让作者有了在京城一样的感受。这体现出了乌鲁木齐的繁荣，人们和京城一样，都享受着戏曲的表演。第一五零首“半面真能各笑啼，四筵绝倒碎玻璃。”([2], p. 609)写出了表演者简大头的技巧高超，他虽然其貌不扬，但能做到一半脸哭一半脸笑，登场后的幽默表演让观众欲罢不能。第一五一首“老去何戡出玉门，一声楚调最销魂。”([2], p. 609)何奇表演的楚声动人心脾，能让听者沉醉其中。从中也能看出楚音已传入西域，为人们所欣赏动情。第一五四首“桃花马上舞惊鸾，赵女身轻万目看。不惜黄金抛作垺，风流且喜见邯郸。”([2], p. 609)写出了身体轻盈的女子在马上跳舞，惊动了数人来看，甚至不惜拿出黄金，可见当地人们喜爱之甚。女子的技艺轻盈动人，使得众人为之倾倒。
5. 《乌鲁木齐杂诗》中的地域风俗书写
《乌鲁木齐杂诗》中有一些诗作写出了当地的风俗，此文列举了两个方面：一是嫁娶风俗；二是祭祀风俗。通过阅读此类诗作，能了解当时西域人民的信仰习俗。
5.1. 嫁娶风俗
第四十一首“婚嫁无凭但论赀，雄蜂雌蝶两参差。春风多少卢郎怨，阿母钱多总不知。”([2], p. 599)在本地娶妻是论财富的多少来决定对象。而且超过壮年的男子能聘娶幼年的女子，两者年龄可以差得很大。这都是世俗，由此可以看出嫁娶的不公平性，唯财至上。[7]且对于女子也不公平，年纪轻轻，却只能嫁给一个大龄男子，这其中有多少怨恨不得而知。
5.2. 祭祀风俗
祭祀，对于当时的人民来说很重要，被奉为神圣之事来对待，且祭祀的对象也是众多。
关帝庙：第一首“行到丛祠歌舞榭，绿氍毹上看棋枰。”([2], p. 595)纪昀注中表明此是关帝庙的剧楼，可见人民在祭祀关帝。关帝的信仰备受内地人推崇，忠义千秋的形象成为历代忠臣的模范。这一信仰也渐渐传到了西域，被当地人民所接受，故也开始祭祀关帝。
博格达峰：第二十六首“烟岚遥对翠芙蓉，鄂博犹存旧日踪。缥缈灵山行不到，年年只拜虎头峰。”([2], p. 598)可知当地人们每年都在祭祀博克达山的神灵，由于每次去往距离不便，便在虎头峰处进行祭祀礼。[8]
八蜡祠：第二十七首“绿塍田鼠紫茸毛，搜粟真堪赋老餮。八蜡祠成踪迹绝，始知周礼重迎猫。”([2], p. 598)田鼠一直以来都是庄稼的祸患，它会损坏农作物，深为人们所忧。但自从建了八蜡祠后，田鼠就消失了，数年来已然看不到其身影。因为八蜡祠迎接的是猫神，猫能克制田鼠，为天敌。[9]
痘神祠：第二十八首“痘神名姓是谁传，日日红裙化纸钱。那识鸟孙成郡县，中原地气到西天。”([2], p. 598)当地的孩童也和内地一样，可能得水痘。但人们不了解水痘是何物，如何医治。于是根据《封神演义》中所说的建立了痘神祠，把希望寄托于痘神，希冀他能庇护当地的孩童痊愈。
祭罗祖：第三十七首“凉州会罢又甘州，箫鼓迎神日不休。只怪城东赛罗祖，累人五日不梳头。”([2], p. 599)根据纪昀注，了解到地方的商贾都成立了商会，轮流更换赛神，剪发的剃工所供奉的叫罗祖。每次祭祀时，剃工都来到祠前，四五日都不能营业，虽然有顾客，但他们也不敢去营业。罗祖是剃工的祖师爷，出于崇拜和敬畏，去祭祀保佑行业的发展。
由以上可知，当地人民对于祭祀事宜都很恭敬，不敢有怠慢之意，为的是保佑他们安居乐业，无病平安，也可以看出人们质朴的愿望。
6. 小结
以上对《乌鲁木齐杂诗》的列举分析，能看到西域人民的生活状态。对乌鲁木齐城市文化的书写，更给那些没有涉身西域的人呈现出直观立体的乌鲁木齐形象。[10]可以深入了解到当地人民的日常生活、休闲活动和地域风俗，得知西域人民和内地的关系已密不可分，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受到了内地习惯的影响，也有着繁荣的日常景象。纪昀通过诗歌写实性的书写，展现了当地的风土人情。这些描写不仅丰富了对西域地区的认识，也为人们了解西域留下了宝贵的历史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