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排斥经历与青少年同伴关系的关系：自尊的中介作用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xperiences of Social Exclusion and Adolescent Peer Relationships: The Mediating Role of Self-Esteem

摘要: 本研究旨在探索社会排斥与高中生对同伴关系的负面感知之间的联系，并进一步研究自尊在其中的中介作用。本研究使用青少年社会排斥量表、自尊量表和同伴关系量表，对北京市的208名高中生进行问卷调查。结果发现：社会排斥水平与同伴关系显著负相关；自尊在社会排斥与同伴关系之间起中介作用。研究结果为身处高中阶段的青少年在感知同伴关系水平方面具有一定启示意义。

Abstract: The purpose of this study was to explore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social exclusion and senior high school students’ negative perceptions of peer relationships, and to further investigate the mediating role of self-esteem in this context. This study used the Ostracism Experience Scale for Adolescents, the Self-Esteem Scale, and the Peer Relationships Scale to administer questionnaires to 208 high school students in Beijing. The results revealed that the level of social exclusion was significantly and negatively related to peer relationships; self-esteem mediat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ocial exclusion and peer relationships. The results of this study have some implications for adolescents in high school in terms of their perceived level of peer relationships.

1. 引言

1.1. 社会排斥

社会排斥(social exclusion)是指个体被他人(或某一社会团体)排斥或拒绝时，个体归属需求和关系需求受到阻碍的现象和过程，也是个体被自己所在群体其他成员边缘化的过程(杜建政，夏冰丽，2008)。由于人类是具有社会属性的生物，因此，人们重视与他人的社交互动。研究指出，被排斥的经历会对人们的认知、情感、行为和生理等诸多方面产生消极影响(Reinhard et al., 2020)。例如，经历短期社会排斥，可能诱发出个体反社会的意图与行为(Twenge et al., 2001)和愤怒、羞辱感等负面情绪(Chow et al., 2008)，威胁到个体的基本心理需要(归属感、控制感、自尊等) (Lee & Shrum, 2012)，导致急性或慢性疼痛(Allen et al., 2020)。长期经历社会排斥则可能会使个体体验到强烈的无助感(Gazelle & Druhen, 2009)。经历社会排斥导致个体在后续的社交过程中对人际信任较低，表现得更加谨慎(李沛沛等，2017)。

1.2. 同伴关系

同伴关系是指个体在交往过程中，与年龄相仿或心理发展程度相当的他人建立和发展起来的一种平行且平等的人际社交关系(邹泓，1998)。从儿童发展到青少年，学生的人际关系从主要的亲子关系向同伴关系倾斜(沃建中等，2001)，因此同伴关系对于青少年的身心发展有重大且无法取代的价值(Harris, 1995; 汪均裕，莫民强，2004)。良好同伴关系有利于促进青少年个体自我认知、帮助青少年发展必要的社会能力，同时满足个体的社交需要，提升个体主观幸福感(邹泓，1998)，是青少年成长过程中的重要保护性因素(Maunder & Monks, 2019)。消极和不良的同伴关系可能会引发不良的行为和情绪问题，妨碍中学生的人格发展，影响他们的学习和生活，产生问题行为，甚至可能导致心理疾病(陈少华，周宗奎，2007)。

在同伴关系的发展过程中，社会排斥阻碍个体获得归属感，不利于发展人际交往行为(Baumeister & Leary, 1995)，使青少年无法从社会群体中受益，进而产生更多的社交消极行为，如社交退缩、社交回避等。社会排斥会降低个体对于同伴关系的评价，对同伴关系产生消极的看法(Chen et al., 2023)，诱发个体远离他人，不愿意与人交往(Maner et al., 2007)。经历社会排斥的个体更难与他人建立人际关系(Riva & Eck, 2016)，甚至会终止同伴关系(Crick & Grotpeter, 1995)。因此，社会排斥与同伴关系负相关。

1.3. 自尊的中介作用

自尊(Self-esteem)表现为个体尊敬自己，对自己持认可或赞成的态度(闵韡，何宁，2015；刘广增等，2016)，是一种重要心理资源和积极的心理素质(郭卉，2020)。自尊其本质为人格自我调节结构的心理成分，作为自我图式的核心要素对人际关系的发展具有重要影响(俞国良，2015)。根据社会计量器理论(sociometer theory)，自尊的水平反映个体被其所期望的群体或同伴重视和接纳的程度，同时是衡量个体心理健康的重要标准(Leary et al., 1995)。遭遇社会排斥会导致个体自尊下降(Stewart et al., 2017)。经历社会排斥将阻碍个体归属感需求的满足(Baumeister & Leary, 1995)，同时诱发强烈且扭曲的对于他人的负面认知以及消极看法(申思，2017)，因此被他人拒绝或排斥的个体更容易敏感、悲观，会逐渐形成低自尊(Brown et al., 1988)。而被他人接纳或尊重则会促进个体形成高自尊，有更加强大的主动性和更高的人际关系满意度(雷玉菊等，2020)。

研究表明，中学生自尊促进同伴关系的积极发展(赖建维等，2008)。自尊水平高的个体在人际交往中可以更多从积极的角度去阐释他人的言语和行为，并且更乐于与他人进行积极的情感交流(韩泽，王馨敏，2024)。自尊的自我验证理论(self-verification) (Swann Jr., 1997)指出，高自尊个体往往在人际交往中信心更足(Baumeister et al., 2003；辛自强等，2007)，认为自己受他人重视，当他们评价自己同伴关系时会更倾向于认为自己的同伴关系质量较高，及自己与同伴相处良好。而低自尊个体社会连接较少，更加倾向于怀疑自己的人际价值，害怕遭遇人际拒绝(Leary, 2003)，更倾向于使用偏颇的看法与态度解读自己被拒绝的迹象，认为自己和同伴相处不良、不利甚至阻碍其同伴关系的发展。当个体经历社会排斥后，会对自身的能力或价值产生质疑，不利于自尊的发展。当个体自尊水平较低时，受困于寻求他人积极反馈和畏惧他人过高评价两种相互对抗的念头之中(Smith & Smoll, 1990)，为避免受到伤害可能会为主动寻求与维持消极的人际关系，破坏同伴关系的建立与维持(张华玲，2014)。因此，本研究假设自尊在社会排斥与同伴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2. 方法

2.1. 被试

采用方便抽样的方法在北京市某中学高二年级进行施测，共有208学生参与问卷调查，其中有效问卷为203，有效率为97.6%。其中，男生109人，女生94人，平均年龄为15.67 ± 0.58岁。

2.2. 研究工具

2.2.1. 青少年社会排斥量表

采用由Gilman等人(2013)编制，张登浩(2018)等人修订的青少年社会排斥量表(Ostracism Experience scale for Adolescents, OES-A)。量表共由11道题目构成，包含忽视和拒绝两个维度。采用Likert 5点计分，1代表从来没有，5代表总是如此。将反向题反向计分后，得分越高表示日常生活中经历的社会排斥越高，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63。

2.2.2. 同伴关系量表

采用郭伯良(2004)编制的儿童青少年同伴关系评级量表用于测量青少年与他人关系相处时的自我感知，该表包含22个项目，采用Likert 4点计分，1代表不是这样，4代表总是这样。将反向题反向计分后，得分越高说明被试青少年感知到的同伴关系状况越差。在本研究中，Cronbach’s α系数为0.86。

2.2.3. 自尊量表

采用Rosenberg (1965)编制，杨烨和王登峰(2007)修订的自尊量表。量表共有10个题目，采用Likert 4点计分法，1代表非常符合，4代表很不符合。得分越高，表示自尊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Cronbach’s α系数为0.80。

2.3. 数据处理

采用SPSS26.0软件对数据进行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采用SPSS宏程序PROCESS插件进行中介效应检验。

3. 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法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周浩，龙立荣，2004)，结果显示，9个因子特征根大于1，最大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21.94%，低于40%标准，表明本研究不存在明显的共同方法偏差。

3.2. 描述统计及相关分析

表1列出了各变量的均值、标准差与相关系数。结果表明，同伴关系负向感知程度与社会排斥经历之间呈显著正相关(r = 0.437, p = 0.001)，与自尊水平之间呈显著负相关(r = −0.460, p = 0.001)。社会排斥与自尊呈显著负相关(r = −0.507, p = 0.001)。

Table 1. Correlation matrix of social exclusion, negative peer relationship perception and self-esteem (N = 203)

表1. 社会排斥、同伴关系负向感知和自尊的相关矩阵(N = 203)

	M	SD	1	2
1) 社会排斥	2.74	0.52
2) 同伴关系负向感知	2.14	0.50	0.44^***
3) 自尊	2.68	0.55	−0.51^**	−0.46^***

注：*p < 0.05，**p < 0.01，***p < 0.001，下同。

3.3. 中介效应检验

采用SPSS宏程序Process (Hayes, 2013)的模型4检验自尊在社会排斥与同伴关系中的中介作用。使用偏差校正的Bootstrap方法，设定重复抽样5000次，计算中介效应。结果发现，如图1，社会排斥正向预测同伴关系负向感知(β = 0.44, p < 0.001)。加入中介变量后，社会排斥显著负向预测自尊(β = −0.51, p < 0.001)，自尊显著负向预测同伴关系负向感知(β = −0.32, p < 0.001)。社会排斥对同伴关系负向感知的直接预测作用显著(β = 0.27, p < 0.001)。自尊的中介效应值为0.16，95% CI [0.077, 0.248]，自尊在社会排斥与同伴关系负向感知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

Figure 1. The mediating role of self-esteem

图1. 自尊的中介作用

4. 讨论

本研究发现，青少年的社会排斥经历与青少年同伴关系负向感知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这表明，青少年在遭受更多社会排斥的情况下，所感受到的同伴关系也越差。这与前人研究相似，社会排斥负向预测同伴关系。根据需求–威胁模型(Williams, 2009)，社会排斥会阻碍个体对于积极和持续关注的基本需求，使个体产生痛苦、悲伤、愤怒、疼痛等消极情绪体验，阻碍归属感的获得。遭受到社会排斥的个体会对人际交往产生恐惧(Baumeister & Tice, 1990)。多元动机模型(Hartgerink et al., 2015)认为经历社会排斥会产生三种行为动机，其中退缩与回避动机会使个体回避社会交往从而避免再次体验拒绝带来的伤害。青少年群体经历社会排斥不利于个体社交观念的健康发展，使个体感到疏离和无助(Buckley et al., 2004)，个体更容易选择退出以避免再次受到排斥(Wesselmann et al., 2016)，放弃团体合作选择更多的独处(Ren et al., 2015)，不利于同伴关系的发展。

在本研究中，中学生自尊在社会排斥和同伴关系中起中介作用。社会排斥通过降低个体的自尊水平阻碍了同伴关系的发展。多元动机模型中指出，个体遭遇社会排斥会呈现自尊水平降低的即时反应(程苏等，2011)。自我验证理论(self-verification) (Swann Jr., 1997)指出受到社会排斥使个体对自己的能力或价值产生怀疑，尤其这一反馈信息与自我概念一致时，会更加倾向自我否定(Swann Jr. et al., 2007; Kong, 2016)。因此，当个体经历社会排斥时，自尊水平降低。对自己持消极评价的个体，在与他人交往中，也更容易感到自身被歧视，从而回避与同伴交往，对同伴关系的负向感知更强烈(Demkow & Jakubczyk, 2019)。而自尊水平较高的个体，则会感觉自己得到认可、喜欢、尊重，更容易与他人建立积极联系(刘广增等，2016)。

本研究存在以下不足。首先，本研究样本来自同一所学校，研究结果的普适性和推广性还有待在更多代表性样本中加以验证。其次，本研究侧重考察了自尊的作用，未来研究可以加入人格特质、情绪调节能力等变量，以探索其他变量的中介作用。最后，本研究采用的横断研究无法解释因果关系，未来研究可以通过纵向研究和实验研究来进一步揭示变量间的因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