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随着中医在全球的认可度和影响力不断上升，如何将中医药文化的内容翻译规范化，成为学者们不断探索的目标。中医药文化具有悠久的历史和浓厚的文化底蕴，简洁凝练是其主要特点。但由于中医的医学理论和实践方式与西方医学大相径庭，因此在中译英的过程中想找到对应的词语难度较大，这对中医药文化的对外传播带来一定的挑战。而兰凤利(2003)曾表示机器翻译之所以在中医药领域的翻译效果不理想，原因就在于中医药文化的英译没有一个统一的术语标准，最终导致不能构建出规范化的机读词典[1]，这也从另一个方面阻碍了利用机器翻译来扩大对中医药文化的传播的途径。
2. 译本与翻译引擎的选择
2.1. 译本选择
《红楼梦》作为中国四大名著之首，在海外有多达十几种英译本。本文选取杨宪益和戴乃迭译本作为比较对象的原因如下。首先，该译本在翻译的过程中忠实地保留了原著的内容，能够让国外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其次，译文的语言优美，选词贴切，具有较高的文学欣赏性，深受海外读者喜爱。最后，两位译者在翻译时为了让读者理解原著中一些特定的文史典故、饮食、医药等方面的内容，在译文中增加了大量的注解，增加了文本的可读性和可理解性。因此选择该译本作为研究的对象，具有较高的说服力。
2.2. 机器翻译的选择
本文选择文心一言的翻译作为研究的对象。文心一言是百度公司开发的一款人工智能语言模型，拥有广泛的知识储备和学习能力，可以处理大量的文本数据，并从中提取有用的信息，包括文本分类、文本生成等多个方面。
3. 人机译文对比分析与译后编辑
3.1. 机器翻译人工评测的标准
译文的忠实性和流畅度是衡量机器译文质量的两个关键因素。忠实性是指译文能否准确表达原文的意思；流畅度则指的是译文能否符合目标语读者的表达习惯。
考虑到这两个因素确保了机器译文的质量，因此本文评测机器译文时，会采用此标准，并对译文存在问题的地方提出改进意见。
3.2. 中医药文化的人机译文对比分析与译后编辑
中医以阴阳五行为理论基础，其内容包括阴阳五行说，精气学说，养生等方面的内容。《红楼梦》虽然不是中医典籍，但书中与中医有关的原理也不在少数。
3.2.1. 疾病英译对比分析
《红楼梦》里有多处描写贾府人员患病的情节，无论是轻微的伤风感冒，还是疑难杂症，都有名医问诊开药的详细描写。而有关这方面的内容，在中译英的过程中难度最大，一是因为两种语言之间存在一定的差异，二是因为中医药文化的相关概念在英语中找不到完全匹配的词语。
例1：请太医来，诊脉毕，遂立药案云：“看得少奶奶系心气不足，虚火乘脾，皆由忧劳所伤，以致嗜卧好眠，胃虚土弱，不思饮食”。(第七十四回) [2]
杨译本：The court physician summoned to examine her reported: “The young mistress suffers from lack of vital blood and a hot humour in the spleen caused by worry and undue exertion. This has resulted in listlessness, drowsiness, indigestion and lack of appetite.” [3]
文心一言：Summon the imperial physician. After examining her pulse, he immediately prescribed a treatment plan, stating, “I have observed that the young mistress suffers from a deficiency of heart qi and an excess of virtual fire affecting the spleen, both of which are caused by excessive worry and fatigue. This has led to excessive sleepiness and a weak appetite due to a weakened stomach and earth element.”
本例中，“虚火乘脾”中“虚火”在中医里指因体内津液不足，导致阴阳失衡，从而引发的上火现象。杨译本译为a hot humour in the spleen (脾上火)，这一译法既保留了中医药文化的内涵，也能让读者理解该病状。对于“胃虚土弱”，杨译本译为indigestion，基本表达了此病的症状，在中医里土对应脾这个器官，“胃虚土弱”就是指脾胃虚弱，导致人体的消化功能不能正常运行的现象。而文心一言在翻译这两种疾病时，显然是不知道“虚火乘脾”，“胃虚土弱”具体指代的疾病症状是什么，所以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字对字翻译，将“虚火”译为virtual fire；“胃虚土弱”译为a weakened stomach and earth element，这样的译文不仅与原文的意思大相径庭，也会让西方读者感到一头雾水。基于此，笔者结合杨译本，尝试将文心一言的译文修改为：a deficiency of hot humour in her spleen。
例2：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第十回) [2]
杨译本：Because of this she is easily upset and prone to worry, which has affected her spleen. The element of wood in the liver has produced hot humours which have upset her menstruation. [3]
文心一言：This illness is caused by anxiety that harms the spleen and an excessive flourishing of the liver wood element, resulting in menstrual blood that cannot arrive on schedule.
从五行学说的角度来看，世间万物都是由木、火、土、金、水这五种要素所构成的，五行之间是相克相生的关系[4]。在中医理论中，将人体的五脏与五行一一对应，肝对木，心对火，脾对土，肺对金，肾对水。目前，五行在国际上的通用译法为：wood, fire, earth, metal, water。在本例中，对“肝木忒旺”这一病状的翻译，杨译本采用了异化加归化的方式，译为The element of wood in the liver (肝的木性)，解释了中医里肝对木的概念，让读者能易于理解。文心一言则采用了直译的方式，直接译为liver wood element，这样的译法对不了解中医五行学说的西方读者而言，会让其疑惑肝和木两者之间为什么会存在联系，肝里难道会存在木元素吗？因此，笔者将文心一言的译文改为the wood element in the liver。
例3：“昨日已好了些，今日如何反虚微浮缩起来，敢是吃多了饮食？不然就是劳了神思。外感却倒清了，这汗后失于调养，非同小可。”(第五十三回) [2]
杨译本：“She was on the mend yesterday, what has caused this relapse today?” he asked in surprise. “Has she been over-eating or tiring herself? Her influenza is better; but after sweating she hasn’t had a proper rest. The consequences may be serious.” [3]
文心一言：“Yesterday she seemed to be improving, but today her pulse is feeble, superficial, and constricted. Could it be that she ate too much? Or perhaps she exerted too much mental effort. The external symptoms have cleared, but neglecting to nourish her body after sweating is not to be taken lightly.”
本例中太医通过把脉诊断出晴雯患有“虚微浮缩”病症，在中医里“虚微”指染病后脉象细软无力；“浮缩”指因病情加剧，气血运行不通畅而产生的浮脉现象。杨译本采取归化的翻译策略，只用了relapse一词来对应太医问为何会出现“虚微浮缩”的症状，虽然这样的译法能让读者明白晴雯病情复发，但却造成了原文中医药文化缺失的现象。文心一言却采取了异化的翻译策略，将“虚微浮缩”译为her pulse is feeble, superficial, and constricted不仅贴近原文的意思，而且还有效表达了“虚微浮缩”这一中医诊脉的术语包含哪些内容，有利于中医药文化的传播。
例4：“嗳哟！依你这话，这可不成了血山崩了。”(第七十二回) [2]
杨译本：“Aiya! From what you say, it sounds like menorrhagia.” [3]
文心一言：“Alas! If we follow your logic, this could develop into a severe uterine hemorrhage.”
本例中，王熙凤小产后，在休养期间身体没有调理好，第二年下红之症再次复发，鸳鸯听到平儿的描述的病情后，推断王熙凤患上了血山崩，这是一种女性不处于月经期间，仍大量出血的症状。杨译本将“血山崩”译为menorrhagia (经血过多)，这一译法可能会让读者认为王熙凤只是月经异常，因出血过多导致身体虚弱，从而不能意识到血山崩的危险之处。文心一言将“血山崩”译为a severe uterine hemorrhage (严重子宫出血)则在字面上更加凸显出该疾病的严重程度，此外，笔者查询到在《红楼梦》霍克斯译本中将该病症译为blood-gate has burst (血门破裂)，而血门是中医里的一个穴位，有益气活血的功能。因此为了刚好地描述该病症以及传播中医药文化，笔者在文心一言译文的基础上结合霍克斯的译本，将“血山崩”译为blood-gate has burst—a severe uterine hemorrhage。
例5：今复加以气怒伤感，内外折挫不堪，竟酿成干血之症……(第八十回) [2]
杨译：Now anger and grief further undermined her health, and these upsets aggravated her anemia. [3]
文心一言：“Now, coupled with anger and emotional distress, the internal and external stresses have become unbearable, resulting in the development of a condition known as ‘dry blood syndrome’…”
本例中，香菱所患的干血之症，也称为干血痨，是患者因体内虚火久蒸，干血内结[5]，出现月经逐渐减少直至闭经、身体日渐消瘦的症状。杨译本将“干血之症”只是简单地译为anemia (贫血)，这样的译法不仅与原文所表述信息不符，也会让读者误解香菱的病情。文心一言再一次因为不理解干血之症的具体含义，将其简单字对字翻译为dry blood syndrome。结合干血之症的病症，笔者将其译为the symptom of gradually reduced menstruation。
3.2.2. 饮食养生英译对比分析
从《红楼梦》一书中不难发现有诸多与饮食养生有关的内容，比如野鸡崽子汤、火腿鲜笋汤、枣泥馅山药糕、牛乳蒸羊羔等。这些菜肴都是从中医养生知识中获得启发制作而成，因此准确有效的翻译，不仅能让读者了解中国人在古代是如何通过中医养生，还能将中医的养生知识传播出去。
例1：老太太给的一碗汤，喝了两口，只嚷干渴，要吃酸梅汤。(第三十四回) [2]
杨译本: Only two mouthfuls of the soup the old lady sent. He complained he was parched and asked for some sour plum juice. [3]
文心一言：“The old lady gave him a bowl of soup, but after taking only two sips, he cried out that he was thirsty and wanted to drink sour plum soup.”
酸梅汤作为古人在炎炎夏日的解暑饮品，制作材料简单易得，通常是由乌梅、山楂、甘草等材料制作而成，有祛痰止咳、生津止渴的功效。在本例中，杨译本将其译为sour plum juice (酸梅汁)，不仅贴合原文，也能让读者明白酸梅汤是从何而来，因为juice是指由水果或者蔬菜汁制作而成的饮料。文心一言将“酸梅汤”的“汤”译为soup显然是不正确的，因为soup是指由动植物经过蒸、煮、闷、炖等烹饪方式制作而成的液体食物。
例2：“也倒不想什么吃，倒是那一回做的那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还好些。”(第三十五回) [2]
杨译本：“I’m not really hungry, but I'd like some of that broth you once had made with small lotus leaves and lotus seeds.” [3]
文心一言：“He doesn’t really feel like eating anything, but that soup made with small lotus leaves and lotus pods from that one time tasted quite good.”
本例中，贾母一行人来看望挨打后的宝玉，宝玉的母亲问他此刻想吃点什么，宝玉便提到荷叶莲蓬汤。该汤是面粉由模子印出样式后，在配上鸡汤、新鲜的荷叶、莲蓬制作而成，而莲叶入汤具有清心安神的作用，莲蓬则可以清热解毒。对于荷叶莲蓬汤的“汤”字译法，杨译本将其译为broth (肉汤)比文心一言译为soup (汤羹)更能表达这道菜是如何制作而成的。
例3：小丫头便用小茶盘捧了一盖碗建莲红枣儿汤来，宝玉喝了两口。(第五十二回) [2]
杨译本：He sipped a little of the lotus-seed and date broth a young maid offered him on a small tray. [3]
文心一言：The young maid then brought a covered bowl of sweet soup with lotus seeds and red dates on a small tea tray, and Baoyu drank a few mouthfuls.
本例中提到的建莲红枣汤，所选的莲子是由福建建宁所产，建莲凭借其优良的品质和极高的药用价值，被誉为莲中极品。对于这道汤的翻译，无论是杨译本还是文心一言都有值得改进的地方。首先，首先对建莲的翻译，笔者认为应将其译为Fukien lotus-seeds，这样可以点明莲子的产地所在；其次对红枣的译法，杨译本将其译为date，而date实际上指的是产自北非和西亚的海枣，相比之下文心一言译为red dates更为贴切；最后对汤的翻译，杨译本还是将其译为例2中的broth (肉汤)，则与这道甜汤不匹配，文心一言将其译为sweet soup则更符合原文的意义。综述所述，笔者建议将“建莲红枣汤”译为sweet soup with Fukien lotus-seeds and red date。
例4：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第四十五回) [2]
杨译本：When you get up each morning, you should take an ounce of the best quality bird’s-nest boiled into a gruel with half an ounce of crystal sugar in a silver pot. [3]
文心一言：“Every morning, prepare a premium bird’s nest weighing one ounce and five mace of rock sugar. Use a silver pot to cook it into a porridge…”
在本例中，宝钗来探望黛玉，建议她每日熬制燕窝粥服用，以此调养身体。燕窝养肺阴，有化痰、止咳的功效，正适合咳嗽复发的黛玉。杨译本和文心一言对燕窝的翻译都采用其通用的表达方式，即bird’s-nest。但两种译本对粥的翻译则不相同，杨译本将粥译为gruel，而gruel通常指用牛奶熬制成的燕麦粥，显然与原文燕窝粥的制作方式不符，文心一言则译为porridge，而porridge通常是指燕麦粥或者面粉制作而成的米糊。为了贴合燕窝粥的制作方法，笔者在查阅资料后，选择将其译为syrup (糖浆)来指代用燕窝和冰糖熬制后得到的粘稠状液体。
4. 机器翻译存在不足的原因
4.1. 文化和语境的差异
中医药文化所提到的理论是根植于中国五千多年的优秀传统文化和历史上的，这些理论所形成的独特术语已成为一种文化符号。就如中医里，将人体的五脏与五行一一对应，提到水就代表肾，而机器翻译因为对这些术语背后的文化背景不了解，所以在翻译时会出现理解错误，造成译文机械僵硬，翻译腔重的情况。
4.2. 语料库的建设有限
近二十年以来，随着中医在国际地位的影响力逐渐提高，为了更好地把中医药文化传播出去，学界开始关注如何建设好中医英语语料库以及基于此语料库的翻译研究、教学实践。现阶段中医英语语料库虽取得一定的成就，但大部分语料库在建成之后都仅用于学者自身的研究或本校的教学上，存在语料库资源分散，不能公开共享的情况[6]，这也导致机器翻译难以在公开可用的语料库中找到足够的例子来提高其译文质量。
5. 结语
本文以《红楼梦》中的中医药文化为研究对象，通过对比分析人机译文，不难发现即便在人工智能快速发展的时代，机器翻译在特定领域的译文质量仍然存在一定的不足之处。仅依靠机器翻译不能将中医药文化所蕴含的丰富知识传播出去，因此译后编辑在机器翻译中十分重要，它是译文质量的保证，此外，想要彻底提高机器翻译在中医药文化中的译文质量，还需要不断完善中医英语语料库的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