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推动中国传统文化“走出去”的时代背景下，翻译作为一种重要的跨文化交流手段，通过语言符号和文化信息的转换，促进了中国向世界传播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的过程。中国古典文学的文化影响力日益凸显。作为中国四大古典名著之一的《红楼梦》，包含了许多与时代和文化背景相关的词汇，即文化负载词，而《红楼梦》在国内外享有很高的声誉，这与其优秀的翻译密不可分。其中，以杨宪益为代表的翻译家们采用了多种策略来翻译文化负载词，他们介绍中国深厚的文化背景，并推动中国传统文化经典向国际传播的进程。
2. 文献综述
机器翻译诞生于20世纪30年代，是指利用计算机自动完成源语和译语间的转换。近年来大火的ChatGPT聊天机器人，其翻译模型就是一种基于神经网络的语言模型。目前已有针对ChatGPT翻译水平的相关研究，如李长栓通过多角度举例，说明ChatGPT的翻译、编辑和对话功能，指出其优势在于生成自然语言，弱势在于理解，并呼吁译者借助ChatGPT来学习翻译，提高中译外质量[1]。熊彩云选取典型例句以探究ChatGPT译商务文本的可行性，研究表明，其译文总体准确率极高，但针对部分专业术语和文化信息有偏差[2]。
上述研究从不同角度分析了ChatGPT的翻译水平及其对翻译领域的影响，总结其优劣并得出了相应启示，但鲜有文章关注其在文学领域尤其是在文化负载词上的翻译表现。目前来说，ChatGPT已经能较好地处理常规翻译案例，比如专业术语和简单句式，但在面对比较有特色的中文表达，特别是文化负载词时还是会出现错误，需要译者进行译后编辑，进一步修改并完善译文的情况。机器翻译的错误主要可分为词汇类的内容性的错误和句法类的语法性错误[3]，主要原因还是机器翻译的工作原理是基于内置的翻译记忆，因此对于蕴含特定文化概念的专业词汇和长难句的处理很难直接从记忆库里找到完全匹配的对应参考。整体而言，学者们针对机器翻译在文化负载词上的应用研究较少，本文希望从实践出发，为这一领域的研究提供更多参考。
3. 相关概念界定
3.1. 机器翻译
近年来机器翻译的热度居高不下，其中以ChatGPT为主要代表。ChatGPT的核心算法是大规模预训练语言模型(Large Language Model)，通常使用深度学习去处理海量的文本数据，以学习和模拟自然语言中的模式和知识。虽然ChatGPT并非专门针对翻译领域而设计，但通过精准的指令，其也能产出较高质量的译文，因此，ChatGPT也引起了翻译学界的高度关注。但就机器翻译而言，目前的机器翻译只是在技术层面上去“解码”而非人类意义上的“理解”。也就是说机器翻译目前是不能够根据具体的语境进行深层次全方位的理解，不能像人类一样去理解，思考和判断，更没有所谓的理解层面的思想创造，其翻译能力只是根据有限的语言数据的判断而获得的[4]。因此，机器翻译还需进行后续的人工校对和润色。
3.2. 文化负载词
3.2.1. 文化负载词的定义
包会南和包昂认为，文化负载词，也称为意义空缺，指的是源语言词汇所承载的文化信息在目标语言中没有对应的词汇[5]。廖七一认为，文化负载词反映了一个特定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逐渐积累的独特活动方式，与其他民族不同[6]。总结来说，文化负载词是一个地区特定文化的表现，是当地人民生活的写照。这些词汇反映了特定地区人们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形成的独特实践和生活方式，与其他地区不同。因此，在翻译文化负载词时，准确传达其背后的含义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目标。
3.2.2. 文化负载词的分类
根据语言学家和翻译理论家尤金·奈达将文化分为五大类的观点，文化依照其特征可分为五类：生态学文化、物质文化、社会文化、宗教文化和语言文化[7]。
参照奈达对文化分类的方法，我们一般把文化负载词也分为五类：生态文化负载词、物质文化负载词、社会文化负载词、宗教文化负载词和语言文化负载词。
3.2.3. 翻译文化负载词的难点
由于中国和西方国家具有不同的历史、文化和传统习俗，而这些差异就会在文化负载词的翻译过程中变成难点。
词汇的语义空缺。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因此书面语言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而这在文化负载词的翻译过程中会出现一系列语义词汇空缺带来的问题，比如，我国特有传统文化词汇“赛龙舟”“汤圆”“粽子”，特有文化风俗的“生肖”“中国功夫”“八卦阵”，以及历史人物“秦始皇”“武则天”“岳飞”，神话传说故事“白蛇传”“愚公移山”等，它们的特定含义在西方文化中没有对应的表达，导致了翻译的困难，这种情况也非常常见。
书面表达中的传意困难。中国传统的书写形式是多变的。在书写过程中，中文书写形式倾向于与其含义保持一致。一些文化词汇仅从字面或部分部首就能清楚地表达传递的效果。比如“涕泗横流”“鲁班门前耍斧——有眼无珠”“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相比之下，所有的英文都是字母的组合，这不利于某些文本含义的表达，我们不能从文本中包含的字母组合来理解。此外，在翻译中国传统文化负载词，如成语和寓言时，翻译者经常发现很难保留它们的原始意境和特殊含义，这也在很大程度上损害了文本的可读性。
中西方思维方式存在差异。由于中国人和西方人生活在不同的社会和文化氛围中，他们有着不同的思维方式，这在翻译理解上造成了一定的困难。例如，在中国传统观念中，天是世界的主宰，而在西方人眼中，世界上最大的存在是上帝。因此，在翻译涉及中西方文化中这类概念的文化负载词时，需要改变思维方式。
4. 案例分析
物质文化负载词指的是社会物质生产活动及其具体产品，主要指日常生活中那些有形可见的文化传承词汇，如服装、饮食、居住和交通等。物质文化负载词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是文学作品中浓缩的文化。它通常在目标语言中很难找到完全对应的表达方式，这是翻译中的一个难点。
1. 食物名词
原文：
摆上合欢宴来，男东女西归坐，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菓、如意糕毕，贾母起身进内间更衣，众人方各散出。
杨译文：
Then they took their seats for the family-reunion feast, the men on the east side, the women on the west, and New-Year wine, “happy-reunion soup,” “lucky fruit” and “wish-fulfilment cakes” were served, until the Lady Dowager rose and went into the inner room to change her clothes, whereupon the party broke up.
ChatGPT译文：
The harmonious banquet is set, with men sitting on the east and women on the west. After presenting the Tu Su wine, harmonious soup, auspicious fruits, and wish-fulfilling cakes, the Dowager Jia rose and went into the inner room to change her clothes, and then everyone dispersed.
分析：“屠苏酒”“合欢汤”“吉祥菓”和“如意糕”都是极具中国特色的传统美食，从名称上就承载着人们对幸福美好生活的期许。屠苏酒作为一种药酒可以用来预防疾病，相传从南北朝开始，民间就有除夕夜半家人先幼后长饮屠苏酒的习俗。杨宪益在翻译“屠苏酒”的时候采用了意译的方式，而ChatGPT翻译则采用了直译。杨宪益的译文体现了这个词背后所蕴含的文化意义和节日气氛，点明了人们饮用时的特殊时间节点，更有利于文化对外传达，而ChatGPT翻译的版本则采用音译法，直接提供了原文的名称，这对于不了解这些特定文化食品的读者来说，还需要额外的解释。此外，杨宪益译本使用单引号来突出节日食品的特殊名称，使得翻译文本在英语中读起来更加地道，但ChatGPT译本缺少了单引号的使用，使得某些术语看起来像是普通名词，可能减少了它们作为特殊节日食品的标识性。对于“合欢汤”“吉祥菓”和“如意糕”三个物质文化负载词的翻译，杨宪益和ChatGPT都采用了直译法，区别不是很大，我建议针对这些蕴含丰富文化内涵的词语，可以在注释中增添他们的制作方式和外观描述，在让中国传统文化走出去的同时也提高中国传统美食的知名度。
2. 服饰名词
原文：
她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
杨译文：
Her gold-filigree tiara was set with jewels and pearls. Her hair-clasps, in the form of five phoenixes facing the sun, had pendants of pearls. Her necklet, of red gold, was in the form of a coiled dragon studded with gems. She had double red jade pendants with pea-green tassels attached to her skirt.
ChatGPT译文：
She adorned her hair with a golden filigree chignon studded with various treasures and pearls, secured with phoenix hairpins hanging pearls facing the morning sun. Around her neck, she wore a red-gold torque in the form of a coiled dragon with tassels of beads, a pea-green palace sash was tied at the hem of her skirt, and she had a pair of balanced abalone rose pendants as a decoration.
分析：这一例句出自《红楼梦》第三章，描写了王熙凤首次登场时的华丽装容。杨宪益译本采用了直译的方法，尽量忠实于原文的结构和词汇，保留了具体的细节和术语，头饰和颈饰都用“in the form of”这一表达来引出，每个饰品的描述都独立清晰，便于理解，适合需要快速获取信息的读者。ChatGPT译文则采用了意译的方式，注重整体的流畅性和可读性，句子结构较长，采用了多种表达“佩戴”的动词短语，如“secured with”和“was tied at”等，与杨宪益译文中的“have”表达相比增添了可读性和文学色彩，营造了丰富的视觉效果。基于原作者的写作意图分析，这一处的服饰描写，就是为了突出王熙凤的性情与审美，她是爱热闹、喜风流、好浮夸之人，身上穿的如此缤纷耀目，实际是她内心性格的投射，所以在这里，采用较为丰富且富有文学色彩的表达方式更为合适，但是ChatGPT的译文也在个别地方缺乏准确性，如将“金丝八宝攒珠髻”翻译为“a golden filigree chignon”，在西方国家，Chignon是一种发型，指将头发在颈后或头顶卷起并固定起来形成的一种整洁的发髻，其本身不特指任何头饰，而是头发的一种特定梳理方式。而杨宪益的译文则使用了“tiara”一词，“tiara”是指一种通常由贵重金属和宝石制成的装饰性头带，翻译更为准确。因总而言之，在古典文学作品的翻译中，既要注重表达的精确性，又要关注语言的文学性。
3. 建筑名词
原文：
再进数步，渐项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
杨译文：
Some paces further north, on both sides of a level clearing, rose towering pavilions whose carved rafters and splendid balustrades were half hidden by the trees on the slopes.
ChatGPT译文：
After advancing a few more steps, the area gradually opened up to the north, becoming broad and expansive. On both sides, the ethereal buildings soared into the sky, their ornately carved eaves and embroidered railings hidden within the folds of the mountains and the treetops.
分析：这一例句出自《红楼梦》第十七回，大观园建成后，贾政带一干人至大观园观赏，其中有许多篇幅用于对景观建筑的描写。杨宪益译文采用了直译和意译相结合的方法，较为忠实于原文的结构和词汇，同时在一些地方也进行了适当的调整以增加流畅度。而ChatGPT译文则更多采用了意译的策略，着重于传达原文的意境和氛围。它在翻译过程中进行了较多的修辞加工，使得语言更加华丽。在翻译“飞楼插空”和“雕甍绣槛”时，杨宪益较为直接地翻译成了“towering pavilions”和“whose carved rafters and splendid balustrades”，没有充分体现出“飞楼”的轻盈和空灵感，但ChatGPT在翻译文本时，识别出了这是篇文学作品，所以在用词方面较为丰富细致，注重画面的美感和层次感，语言更具文学性。
5. 结语
本文以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红楼梦》为例，对比杨宪益译本和ChatGPT的翻译效果，从而发现杨宪益译本语言更为简洁明了，信息传达更为直接，并且基于杨宪益对传统文化的了解，译本的翻译准确度也更高。ChatGPT翻译的内容由于基于庞大的语料库，用词表达更为丰富，语言更具文学性，可读性比较强，但相对而言从文章的深层内涵以及原作者想表达的意图来说，信息传达不够准确，句式结构也较为繁琐。因此，在全球化的大环境以及ChatGPT不断发展的背景下，我们应该重视译后编辑的重要性，利用好机器翻译的高效和丰富的语料库资源，再加上我们对文学作品的文化理解，才能翻译出优秀的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