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随着语用学的兴起，道歉行为受到了国内外众多学者的关注。其中，布朗和莱文森(Brown and Levinson, 1987)提出的“礼貌策略理论”(Universal Theory of Politeness)将道歉定义为一种威胁面子的行为，道歉发生时，说话人的面子受到威胁，听话人的面子得以保全，首次指明了道歉行为和“面子”之间的关联[1]。虽然学界基于此理论的研究颇多，但也有多位学者指出该理论是以西方语言为中心，不适于研究亚洲语言，特别是不易诠释有敬语体系的语言礼貌现象。针对上述问题，日本语言学家宇佐美真有美(宇佐美まゆみ，Usami Mayumi，2001、2002)跳脱出原有理论分析单一语句的架构，着眼于话语(Discourse)层面，提出了话语礼貌理论(Discourse Politeness Theory，以下简称DP理论)。本文拟借用DP理论重新考察日语道歉行为，尝试寻找出日语道歉行为的“基本态”，归纳出日语道歉行为的表达特征。
2. 先行研究
从80年代初期开始，学者们对日语道歉行为展开了各种角度的研究。先行研究或侧重于对道歉固定表达的整理归纳，或倾向于道歉策略的宏观观察，或聚焦于实行道歉行为时话语者的心理探究，视角各异，成果颇丰。其中，基于礼貌策略理论的研究主要有：池田(1993) [2]、大谷(1998) [3]、薮内(2004) [4]、羽成(2013) [5]、日高(2017) [6]、张(2018) [7]、阿部·Le Thi (2021) [8]等。上述研究多采用问卷调查法或语篇补全测试(Discourse Completion Test，简称DCT)的方法，这类方法的优点是操作性强，便于数据收集，但因为都是针对单一语句的分析，对于礼貌策略的考察略显不足。为了弥补以上不足，鄭(2015)基于DP理论，通过分析自然语言会话，对比研究了日语和韩语道歉行为以及道歉会话的异同[9]。
近年来，将DP理论作为研究框架或理论基础的论文、专著呈现增加趋势，其中国内学界所开展的中日对比研究最引人注目。因为“请求”“拒绝”“反驳”等一系列日语中的“待遇表现”都属于“面子威胁度”较高的行为，故而很多研究都基于DP理论对其进行了深度探讨。但同样作为日语“待遇表现”的道歉行为，却鲜有基于DP理论下的深入研究。鉴于此，本文拟采用自然语言会话资料，基于DP理论，从话语层面去考察日语道歉行为，寻找出日语道歉行为的“基本态”，进而得出日语道歉行为的表达特点。
3. 理论依据
1. 礼貌策略理论(Universal Theory of Politeness)
布朗和莱文森(以下简称B&L)提出的礼貌策略理论是语用学领域研究礼貌现象最为广泛使用的理论之一。B&L认为，人都有希望获得他人肯定或理解的积极面子(positive face)，和其行为不受他人干预、妨碍的消极面子(negative face)。为此，人们在进行语言交际时就会包含威胁面子的行为(face threatening act, FTA)。同时，B&L提出了计算“面子侵害度(FT度)”的公式，即“Wx = D(S, H) + P(H, S) + Rx”，表示某事件x受说话人与听话人之间的社会距离(Distance)、权力关系(Power)以及事件的负荷度(Rank of Imposition)等社会文化因素的影响[1]。
宇佐美まゆみ在充分肯定B&L的礼貌策略理论的同时，指出该理论将研究范围局限于单句、单个表述行为层面并不能较好地说明话语(语篇)中的礼貌现象这一问题点，进而提出从话语层面切入分析礼貌现象的DP理论[10]。
2. 话语礼貌理论(Discourse Politeness Theory)
DP理论的基本观点包括：① 话语礼貌；② 基本态(default)；③ 有标记礼貌和无标记礼貌(marked politeness and unmarked politeness)；④ 有标记行为和无标记行为；⑤ 绝对礼貌和相对礼貌；⑥ 礼貌效果；⑦ 面子威胁行为大小(De值)。因篇幅有限，下文仅就本研究涉及到的“基本态”“礼貌效果”以及“面子威胁行为大小(De值)”等概念进行解释说明。
(1) 基本态
DP理论将礼貌放在由言语行为的各种要素所构成的动态的会话整体中来分析，即将会话看作一个动态的整体。这个动态整体中，各种言语行为要素占据一定的构成比例、一定的出现频率和展开模式，这样具有典型场景、状态的会话形态称之为“基本态”。根据研究目的，宇佐美(2001)指出可将“基本态”分为两种，如图1所示：第一种为考察对话开始到对话结束(即从A至E)这一对话整体的“典型展开模式”；第二种将会话分成若干话语单位考察各部分(如A部分、B部分等)的“典型状态”[11]。
注：引自宇佐美まゆみ，2001：33。
Figure 1. The method of identifying the “default” of discourse
图1. 话语“基本态”的认定方法
(2) 面子威胁行为大小(De值)
DP理论提出了一个崭新的概念，即面子威胁行为大小(De值)。这是一种面子威胁程度的计算方法。De值是“说话人的估算值(Se)减去听说人的期待值(He)”，即De值 = Se-He。当说话人的估算值大于听话人的期待值时，De值处于“<De ≤ +1”区间，产生“过度行为”(「過剰行動」)；当说话人的估算值小于听话人的期待值时，De值处于“−1 ≤ De < −α”区间，产生“过小行为”(「過小行動」)；只有当说话人的估算值与听话人的期待值大致相同时，De值处于“−α < De < +α”区间，产生“适当行为”(「適当行動」)。不管是“过度行为”还是“过小行为”都会产生“负的礼貌效果”(「マイナス·ポライトネス効果」)，只有是“适当行为”时才会产生“正的礼貌效果”(「プラス·ポライトネス効果」)或“中性礼貌效果”(「ニュートラル·ポライトネス効果」)。
4. 研究问题
对于“道歉”行为的定义，在语言学界，奥斯汀(Austin, 1962)的言语行为理论(Speech Act Theory)首次提出道歉是一种言语行为[12]。之后又有戈夫曼(Goffman, 1971) [13]、塞尔(Searle, 1975) [14]、霍姆斯(Holmes, 1989) [15]、熊取谷哲夫(1992) [16]、熊谷智子(1993)等人对言语行为理论加以补充，完善了对“道歉”行为的定义。其中熊谷(1993)从道歉的“事由”“方式”以及“目的”三个侧面来定义道歉行为：说话人对于自己犯下的错误以及给对方造成的伤害，承认责任，请求原谅，由此来恢复与对方的均衡关系[17]。
此外，从语用学的角度出发，根据B&L的礼貌策略理论，将道歉行为定义为一种威胁面子的行为。具体解释的话，道歉是一种消极礼貌策略，说话人通过道歉来向听话人传达自己没有想侵犯对方消极面子的意图，并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侵犯到的部分。然而，根据大谷(1998)的观点，虽然道歉可以被看作是保护听话人消极面子的消极礼貌策略，但对于说话人来说是威胁自身积极面子的行为，因此，不能单纯定义道歉是一种消极礼貌策略[3]。基于上述问题，宇佐美(2008)在DP理论中提出了“面子均衡原则(Face-balance principle)”。这一原则不仅从“面子的侵犯行为”的角度，还从“面子的满足行为”的角度来看待说话者，并进一步从“维持中长期人际关系的必要性、希望和前景”这一更宏观的层面来考察[18]。
本文依据熊谷(1993)对于“道歉”行为的定义，基于DP理论的视点，在话语层面，将道歉行为视为由一系列的表述连锁链(utterance sequence)构成的动态过程，并从“基本态”的角度切入，考察同时具有“面子的侵犯行为”和“面子的满足行为”这一对相反性质的道歉行为。
5. 研究设计
1. 研究问题
本文的主要研究目的是为了寻找出日语道歉行为的“基本态”，进而归纳出日语道歉行为的特点。同时依据礼貌策略理论和DP理论“面子侵害度(FT度)”总结归纳的公式：Wx = D(S, H) + P(H, S) + Rx，考察不同负荷度的事件对于日语道歉行为表述连锁链以及“基本态”的影响，进一步细化日语道歉行为的特征。因此，本文将从表述连锁链与“基本态”两个维度考察日语道歉行为的语用特点，具体回答以下三个问题：
① 日语道歉行为具体呈现怎样的表述连锁链？
② 日语道歉行为具体呈现怎样的“基本态”？
③ 日语道歉行为的表述连锁链与“基本态”是否受不同负荷度的事件影响？
2. 语料收集
为避免先行研究中普遍采用的问卷调查法及DCT测试方法容易与实际会话情况出现差异的缺点，本文拟采用自然语言会话作为资料进行分析。语料的来源主要来自《基于BTS的多语言口语语料库》[19] (以下简称《BTS》语料库)中的《同性别友人间道歉的模拟会话》，该语料库中收集了女性友人间事件负荷度高的会话16组，事件负荷度低的会话16组，共计32组的自然语料会话。
具体的语料内容如下(见表1~3)：
Table 1. Content of linguistic materials on Japanese apology behavior
表1. 日语道歉行为语言资料内容
会话负荷度 |
调查对象 |
人数 |
语言 |
会话数量 |
会话时长 |
事件负荷度高 |
女性友人 |
16人 |
日语 |
16组 |
56分53秒 |
事件负荷度低 |
女性友人 |
16人 |
日语 |
16组 |
18分36秒 |
资料来源：依据宇佐美まゆみ(2020)《BTS》语料库制作。
Table 2. Simulated scenarios with low event load
表2. 事件负荷度低的模拟场景
|
道歉者 |
被道歉者 |
前提 |
关系：大学的朋友 |
关系：大学的朋友 |
见面场所：咖啡厅 |
见面场所：咖啡厅 |
内容 |
我和一个朋友约了午餐。我准时离开家去赴约。然而，电车在半路上停了下来。我试图给我的朋友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情况，但是打了好几次都没有接通。最后晚了20分钟到达了约定的咖啡厅。 |
我和朋友约了午餐，我便按照时间去了约定的咖啡厅，但到了之后发现朋友不在。等了一会儿后朋友还是没来，偏偏这个时候还忘带了手机。差不多过了20分钟以后朋友来了。 |
资料来源：依据宇佐美まゆみ(2020)《BTS》语料库制作。
Table 3. Simulated scenarios with high event load
表3. 事件负荷度高的模拟场景
|
道歉者 |
被道歉者 |
前提 |
关系：大学的朋友 |
关系：大学的朋友 |
见面场所：咖啡厅 |
见面场所：咖啡厅 |
介绍的兼职场所：餐饮店 |
介绍的兼职场所：餐饮店 |
兼职时长：2个月 |
兼职时长：2个月 |
内容 |
我目前正在做一份朋友介绍的兼职工作。目前的兼职工作是朋友好不容易说服熟人而得到的。然而，我在今天的报纸上(或在互联网上等)发现了一份兼职工作(也是餐饮类)，不仅每小时工资更高，而且离家更近。因为条件很好，所以我准备把我的简历寄给那家店。但在那之前，我准备和当时介绍我去这份兼职的朋友谈谈辞职的事情。 |
我的朋友想换一份兼职，但是她的那份兼职是我当时好不容易说服熟人才安排上的，如果随便走人的话会很麻烦，并且我还欠了那位熟人很多人情没还。 |
资料来源：依据宇佐美まゆみ(2020)《BTS》语料库制作。
6. 研究方法
1. 道歉会话的确定
チャナントーン(2018)根据ボイクマン，宇佐美(2005)、鄭(2011)、ハリスティアニー(2014)的先行研究，将从作出道歉的一方表示歉意并解释有关情况开始，到谈判结束之间的会话作为一个单位的道歉会话[20]。本文也参照チャナントーン(2018)的设定，并依据本文中对“道歉”行为的定义，将谈判结束设为道歉会话的结束。
2. 道歉会话的表述连锁
依据DP理论的观点，在话语层面，“道歉”言语行为可以视为由一系列的表述连锁构成的动态过程。这一动态过程又可以进一步分为道歉的开始、道歉的进行和道歉的结束三个部分。从道歉的开始到道歉的结束，便由一系列表述连锁构成了“道歉行为”。以下是从《BTS》语料库中的《同性别友人间道歉的模拟会话》中抽出的“表述连锁链”。例如：
(会话段落截取)
(1) 事件负荷度高的会话例(JF139：道歉者；JF140：被道歉者)
JF139：あのさ。<笑い> (那个。) ——引起注意
JF140：うん。<笑い> (嗯。)
JF139：すごい、今働いているとこいいんだけど、(虽然现在工作的地方很好……)
——开场白
JF140：うん。(嗯)
JF139：本当に、本当に申し訳ないんだけど、(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 ——表达歉意
……后文略……
从(1)中的话语片段中可以将道歉者JF139的话语“那个。”编码为“引起注意”；将“虽然现在工作的地方很好……”编码为“开场白”；将“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编码为“表达歉意”。
(2) 事件负荷度低的会话例(JF139：道歉者；JF140：被道歉者)
……前文略……
JF140：なんで？<笑い> (怎么了？)
JF139：なんかね、普通に、間に合うと思って、普通の時間に家を出たんだけど、なんか電車止まっちゃってさ。(就是那个，我本来在合适的时间离开家的，然后以为会准时到，但电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了。) ——情况说明
JF140：中央線かー。(中央线啊——。)
JF139：本当ごめんね、電話したんだけどさ、どうしたの、なんか? (真的不好意思，我给你打了电话但没接，发生什么了？) ——关怀对方
从(2)中的话语片段中可以将道歉者JF139的话语“就是那个，我本来在合适的时间离开家的，然后以为会准时到，但电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了。”编码为“情况说明”；将“真的不好意思，我给你打了电话但没接，发生什么了？”编码为“关怀对方”。
按照这样的分析，道歉行为可以整理得出以下表述连锁(见表4)：
Table 4. Chains of expressions in apology behaviors dialogue
表4. 道歉行为会话中的表述连锁链
序号 |
表述连锁 |
定义 |
例句 |
1 |
引起注意 |
说话人引起听话人注意的话语 |
あのさ……(那个……) |
2 |
开场白 |
向对方预告将要进行“道歉行为”的话语 |
ちょっと、今日は、話があって、呼んだんだけど。(今天是有点话想和你说所以叫了你。) |
3 |
表达歉意 |
使用道歉的惯用表达 |
ごめんね。(对不起。) |
4 |
情况说明 |
解释说明进行“道歉行为”的原因和理由 |
電車が止まっちゃって途中で……(电车在中途停了……) |
5 |
承担责任 |
承担令对方失望的责任 |
うん、自分勝手なことをすごい言ってるのもわかるんだけど……。(嗯，虽然我知道我在说非常任性的话……) |
6 |
减轻责任 |
承认自己有责任但自己应只负部分责任的
话语 |
電話にしたんだけど、全然繋がらなくてさ。(给你打电话了但是完全没接通。) |
7 |
请求信息 |
询问对方想法和意见的话语 |
どうしよう。(怎么办呢？) |
8 |
关怀对方 |
对对方的情况、处境表示担忧的话语 |
待ってて何分ぐらいだっけ。(等了大概多久？) |
9 |
提出对策 |
为了解决问题提供一个解决方案 |
じゃあと一ヶ月やってみて。(那再做一个月看看吧。) |
10 |
提供补偿 |
尝试采用补偿措施来弥补冒犯后的结果 |
今日はじゃなんか奢るから。(今天请你吃点什么。) |
11 |
表达感谢 |
向对方表达谢意 |
ありがとう。(谢谢你。) |
12 |
玩笑 |
为了缓和紧张的氛围而开玩笑的话语 |
(喫茶店で注文するけど)韓国料理。(我想吃韩国菜。) |
13 |
插入话题 |
插入与道歉不相关的话题 |
じゃ、何か頼もう。(来点些东西吧。) |
14 |
结束对话 |
终结对话的话语 |
もういいか。(就这样吧。) |
资料来源：依据宇佐美まゆみ(2020)《BTS》语料库制作。
7. 研究分析
1. 道歉行为“表述连锁”的统计
首先，根据上文表4的结果，分别对事件负荷度高和事件负荷度低各16组道歉行为会话中的“道歉表述连锁”进行了统计分析，为确保统计内容的信度，本研究还设立了另外一名评判员作为第二判定者，两人分析结果的信度系数(Cohen’s Kappa) [21]一致率均高于0.75以上，证明数据分析结果有效。
其次，使用SPSS (25.0)的t检验分析不同事件负荷度下的道歉行为“表述连锁”是否存在差异。检验结果总结至表5。
依据表5中的数据可以看出，两组在“情况说明”和“结束对话”等2项表述连锁的使用率上都达到了100%，不存在差异。同时，在“承担责任”“减轻责任”“关怀对方”“提供补偿”“表达感谢”以及“玩笑”等6项表述连锁的检验结果中，p值均大于0.05%，说明不存在显著性差异。然而，在“引起注意”“开场白”“表达歉意”“请求信息”“提出对策”和“插入话题”等6项表述连锁的检验结果中，p值均小于0.05%，呈显出显著性差异。
Table 5. Number of occurrences of “chains of expression” in each conversation and t-test results
表5. 各会话中“表述连锁”出现的次数及t检验结果
表述连锁 |
事件负荷度高的16组
会话中出现的次数 |
事件负荷度低的16组
会话中出现的次数 |
是否存在显著性差异 |
引起注意 |
8 (50%) |
0 (0%) |
有** (t = 3.87, p < 0.01) |
开场白 |
13 (81.3%) |
0 (0%) |
有** (t = 8.06, p < 0.01) |
表达歉意 |
11 (68.8%) |
16 (100%) |
有* (t = −2.61, p < 0.05) |
情况说明 |
16 (100%) |
16 (100%) |
无 |
承担责任 |
13 (81.3%) |
10 (62.5%) |
无(t = 1.17, p > 0.1) |
减轻责任 |
3 (18.8%) |
8 (50%) |
无(t = −1.91, p > 0.05) |
请求信息 |
11 (68.8%) |
0 (0%) |
有** (t = 5.74, p < 0.01) |
关怀对方 |
2 (12.5%) |
5 (31.3%) |
无(t = −1.28, p > 0.1) |
提出对策 |
9 (56.3%) |
2 (12.5%) |
有** (t = 2.84, p < 0.01) |
提供补偿 |
2 (12.5%) |
1 (6.3%) |
无(t = 0.59, p > 0.1) |
表达感谢 |
5 (31.3%) |
4 (25%) |
无(t = 0.38, p > 0.1) |
玩笑 |
2 (12.5%) |
3 (18.8%) |
无(t = −0.47, p > 0.1) |
插入话题 |
0 (0%) |
5 (31.3%) |
有* (t = −2.61, p < 0.05) |
结束对话 |
16 (100%) |
16 (100%) |
无 |
资料来源：依据笔者调查统计分析结果制作。注：*p < 0.05，**p < 0.01。
具体分析：
(1) 日语道歉行为的14项表述连锁中，在“情况说明”“承担责任”“减轻责任”“关怀对方”“提供补偿”“表达感谢”“玩笑”以及“结束对话”等8个项目中，不存在显著差异，即事件负荷度的高低对该8项表述连锁的影响不大。而在“引起注意”“开场白”“表达歉意”“请求信息”“提出对策”以及“插入话题”等6个项目中，存在显著差异，说明事件负荷度的高低会影响该6项表述连锁的使用。
(2) 两组不同事件负荷度下的道歉行为，在表述连锁的使用频率上不尽相同，可以说明日语道歉行为的表述连锁链会受到事件负荷度的影响。这也回答了上文研究问题中的第③项。
(3) 在“情况说明”和“结束对话”的出现频率皆为100%，不存在差异。这说明，在进行道歉行为时，道歉者都会解释说明理由和原因，同时也会用各种表述来“结束对话”。在“关怀对方”“提供补偿”“表达感谢”以及“玩笑”等4项表述连锁上差异都不大，事件负荷度高的场景下，“提供补偿”和“表达感谢”的使用率会略高于事件负荷度低的场景。而在“关怀对方”“玩笑”的使用率上事件负荷度低的场景会高于事件负荷度高的场景。
(4) “承担责任”在事件负荷度高的场景中的使用频率是81.3%，在事件负荷度低的场景中的使用频率是62.5%，虽然差异不大但是从事件负荷度高的使用率高于事件负荷度低的使用率中可以看出，事件负荷度高的会话中，道歉者更倾向于主动承担责任，认为是自己的错。反之，“减轻责任”在事件负荷度高的场景中的使用频率是18.8%，在事件负荷度低的场景中的使用频率是50%，事件负荷度低的使用率会高于事件负荷度高的使用率。结合具体场景来看的话，本研究设置的事件负荷度低的场景为“因为电车停了所以迟到了二十分钟，并且在这期间我也给对方打了电话但没接通”。虽然“我迟到了”作为客观事实是需要道歉的缘由，同时，“电车停了”和“没打通对方的电话”也是客观事实，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道歉者所需承担的责任。
(5) “引起注意”和“开场白”以及“请求信息”在事件负荷度高的场景中使用的频率是50%、81.3%以及68.8%，都远高于在事件负荷度低的场景中的使用频率(0%)。并且“引起注意”和“开场白”常见于道歉行为的开始，常在正式实施道歉行为之前作为铺垫，预告之后的“表达歉意”。这也表明在事件负荷度低的场景中，道歉者则大多选择直接“表达歉意”。同时，从“请求信息”这一项的使用率可以看出，道歉者在事件负荷度高的场景下，往往会选择询问被道歉者的想法和意见，以期修复对方的消极面子，这一行为也可以被看作为消极面子策略。
(6) 在“表达歉意”和“插入话题”的表述连锁选择上，事件负荷度低的场景的使用率分别为100%和31.3%，高于事件负荷度高的场景的68.8%及0%。事件负荷度低的场景下，道歉者在进行道歉行为时，相对事件负荷度高的场景，自身的积极面子侵害度较小，往往会直接使用“表达歉意”的表述连锁。并且，在事件负荷度低的场景下，对于道歉者来说也更利于使用“插入话题”在一定程度上修复和缓解道歉行为所造成的面子侵害。
2. 道歉行为“基本态”的认定
首先对不同负荷度事件下的日语道歉行为的“表述连锁”进行统计分析，此处指的是道歉行为会话中是否出现了该“表述连锁”，因此即使在一段会话中重复出现了同一“表述连锁”也只记为出现1次。
参考宇佐美(2001、2008)的DP理论研究，将使用频率超过50%的表述连锁视为“基本态”的方法，可以统计得出不同事件负荷度下日语道歉行为的“基本态”。参照表5可以得出：事件负荷度高的场景下的构成日语道歉行为的“基本态”有“引起注意”(50%)、“开场白”(81.3%)、“表达歉意”(68.6%)、“情况说明”(100%)、“承担责任”(56.3%)、“请求信息”(68.8%)、“提出对策”(56.3%)以及“结束会话”(100%)；事件负荷度低的场景下的构成日语道歉行为的“基本态”有“表达歉意”(100%)、“情况说明”(100%)、“承担责任”(62.5%)、“减轻责任”(50%)以及“结束会话”(100%)。同时依据毋(2011)对“基本态”定义，选择将道歉行为的“表述连锁”看作“话语展开”，并将构成会话的各部分的“典型状态”作为基本态。笔者将构成道歉行为“基本态”的“表述连锁”总结至图2。
Figure 2. “Default” of Japanese apology behaviors
图2. 日语道歉行为的“基本态”
从图2可以明显看出，在不同事件负荷度下的道歉行为的“基本态”是不同的，这也说明事件负荷度对于道歉行为的“基本态”具有影响。
相比于事件负荷度高的道歉行为，事件负荷度低的场景下，道歉行为的基本态缺少了“引起注意”“开场白”“请求信息”和“提出对策”等4个项目。依据DP理论，当道歉方的估算值(Se)和被道歉方的期待值(He)之间的差值(De值)处于−α到+α的区间时，被认定为适当行为，产生正的礼貌效果。因此，在事件负荷度低的场景下，“引起注意”、“开场白”等表述连锁会增加道歉方的估算值(Se)，从而导致De值将在“+α < De ≤ +1”区间浮动，使得道歉行为成为“过度行为”，产生“负的礼貌效果”。
而事件负荷度低场景中的“减轻责任”这一基本态是事件负荷度高场景下的道歉行为所没有的。同理，过多的“减轻责任”表述连锁会使道歉方的估算值Se小于被道歉方的He，从而导致De值在“−1 ≤ De < −α”的区间浮动，使得道歉行为成为“过小行为”，同样产生“负的礼貌效果”。
3. 道歉行为“表述连锁链”的认定
毋(2011) [21]、时(2014) [22]和项(2022) [23]都分别对请求行为和拒绝行为的“表述连锁链”进行过认定。毋(2011)和时(2014)都是采用“→”来表示对话进行的方向，而项(2022)则根据谢(2011)的研究，采取“→”和“+”相结合的形式来表示对方进行的方向，此处的“+”用来表示前后顺序可以调整。本文也将采取项(2022)的研究，使用“→”“+”确定日语道歉行为的“表述连锁链”，整理出的“表述连锁链”如图3所示，其中“表达歉意”和“情况说明”的顺序可以前后调换。
资料来源：依据作者调查统计分析结果制作。
Figure 3. “Chain of expression” of Japanese apology behaviors
图3. 日语道歉行为的“表述连锁链”
由表6可以提取出的道歉行为的“表述连锁链”为“引起注意”→“开场白”→“表达歉意”→“情况说明”→“承担责任”→“减轻责任”→“请求信息”→“提出对策”→“结束对话”。
Table 6. Apologizing party’s conversation examples
表6. 道歉方对话用例
序号 |
发话人 |
发话内容 |
表述连锁 |
1 |
JF139 |
あのさ<笑い> (那个……) |
引起注意 |
3 |
JF139 |
すごい、今働いているとこいいんだけど…… (现在打工的地方虽然很好……) |
开场白 |
7 |
JF139 |
本当に、本当に申し訳ないんだけど……(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
表达歉意 |
9 |
JF139 |
<笑いながら>あのね、今日ね、なんか新聞で、凄いなんか、うちの近所にあって、結構いい感じのとこが、バイト先、見付けたの、ちょっと。(那个，今天，在报纸上看到了一个离我家很近的，感觉很不不错的兼职。) |
情况说明 |
26 |
JF139 |
《沈黙3秒》で無理言って雇ってもらったんだけどで、もうんー(当初还是让你帮我才能被雇用的，嗯……) |
承担责任 |
34 |
JF139 |
でもほら、2ヶ月やってみたじゃない、2ヶ月でもういいかなって(<笑い>)、結構十分かなって思ったのね。(但是你看，不是已经做了2个月了吗，我感觉2个月已经足够了。) |
减轻责任 |
83 |
JF139 |
どう、どうしよっかなー…って言う感じ。(怎么办才好呢？) |
请求信息 |
91 |
JF139 |
じゃ、また、もう少し頑張ってみて、なんかもっとやりがいとかが見付けられるように、頑張ってみて、それでも、駄目だったら、もう1回考えようかな。(那，我就稍微再干一段时间，试试能不能找到干下去的动力，如果那个时候还不行的话，就再考虑一下。) |
提出对策 |
99 |
JF139 |
また、うん、相談するわ。(嗯，之后再和你聊聊。) |
结束会话 |
资料来源：依据宇佐美まゆみ(2020)《BTS》语料库和作者调查统计分析结果制作。
对不同事件负荷度下的道歉行为会话考察后发现了以下四种表述连锁链：
(1) “表达歉意”→“情况说明”→“承担责任”→“结束对话”：9组
(2) “表达歉意”→“情况说明”→“结束对话”：7组
(3) “情况说明”→“表达歉意”→“承担责任”→“结束对话”：4组
(4) “情况说明”→“表达歉意”→“结束对话”：5组
(5) “情况说明”→“承担责任”→“结束对话”：7组
其中，通过数据分析发现，“表达歉意”→“情况说明”和“情况说明”→“表达歉意”的表述连锁方向与事件负荷度的高低有关。在呈现“表达歉意”→“情况说明”表述连锁方向的道歉行为中，在事件负荷度低的场景下的使用率为62.5%，高于在事件负荷度高的场景下的37.5%。这说明，在面子威胁度低的情况下，道歉者往往会先选择“表达歉意”来修复对方的消极面子，降低被道歉者的期望值(He)，令De值处于“−α ≤ De ≤ +α”区间内浮动，使得表述连锁成为“适当行为”，产生“正的礼貌效果”。
8. 结语
本文依据宇佐美まゆみ(2001、2002、2008) [24]提出的话语礼貌理论，通过分析《BTS》语料库中的自然语言会话资料，从“基本态”和“表述连锁链”两个维度切入，对日语道歉行为展开了动态分析。研究发现：① 不同事件负荷度下的日语道歉行为呈现出不同的“基本态”及“表述连锁链”，主要在“引起注意”“开场白”“表达歉意”“请求信息”“提出对策”和“插入话题”等6项表述连锁上存在显著性差异。② 综合不同事件负荷度下的日语道歉行为，最后得出日语道歉行为的“基本态”为“表达歉意”“情况说明”“承担责任”以及“结束对话”。③ 通过“基本态”得出日语道歉行为的“表述连锁链”为“表达歉意” + “情况说明”→“承担责任”→“结束对话”。
相比于B&L的礼貌策略理论，DP理论将研究对象从单句、单个表述行为层面提高到话语层面，能够更加全面地考察话语行为的语用特征。同时，由众多先行研究证明，DP理论所提出的“基本态”等概念适用于二语习得、语用学迁移以及跨文化交际等方面的研究，由于语料所限，本文仅设置了不同事件负荷度这一变量，尚未涉及不同性别、不同国籍、不同人际关系等变量，今后拟从国籍出发，寻找出汉语道歉行为的“基本态”及“表述连锁链”，探究汉日两语道歉行为的异同点，以期为中国的日语学习者以及日语教育界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