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物化的内涵
19世纪末20世纪初,正值工业飞速发展、科学主义意识形态兴起,德国思想界开始进行科学批判的时代,卢卡奇在这一背景下提出了其思想中的重要概念——物化。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给定了物化的定义:“‘物化’(Verdinglichung),它是指人的活动,他自己的劳动成了对他说来是客观的和对立的东西。这种对立既有客观的方面,也有主观的方面。”[1]卢卡奇一开始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书中并没有看到物化与对象化二者不同之处,没有对二者进行明确划分,直至他接触了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对象化相关论述,他才意识到物化和对象化存在很多不同。马克思在论述对象化时用对象化表示劳动现实化的过程,他认为对象化是人们借以征服世界的自然手段,对象性是一切事物和关系的基本物质属性,关键的是对象化可以使人的认识从可能变为现实,总的来说,对象化是没有确切的真与假之说,这是一个具有中性含义的概念,是自我意识展现为感性自然的过程。
在卢卡奇看来,并不是在一切社会形态中都会有物化现象出现,而是随着生产的不断发展,在商品经济高速发展的资本主义社会才出现。换句话说,“物化”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特殊产物。而正是因为社会中人们为了利益对资本的超限度追逐,最终导致整个商品市场快速地膨胀起来。值得注意的是,物化现象并非仅只在商品市场中出现,更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卢卡奇对物化的研究也没有局限于生产领域,他还从各方面深入研究物化现象,进一步分析、研究了物化的多层次、普遍性的特征,并分别阐述了物化在经济活动中、在政治活动中以及在思想活动中的具体表现。
卢卡奇深刻地认识到,在经济生产层面上,客体的“物”对主体的人产生了奴役效应。他从商品结构的角度出发,致力于探索商品关系结构中,哪些主体形式能够与资本主义社会相适应,并追溯其根源。在生产过程中,他指出,要求劳动者的整个工作过程完全依赖于数据,以实现过程的合理化,这种做法是导致物化现象的一个重要原因。此外,不可忽视的是,用计算性调节合理化的原则,也是造成物化现象的一个关键因素。这种原则不仅影响生产过程,还深刻地塑造了劳动者与生产资料之间的关系,从而在无形中加剧了人的物化。合理化要求劳动过程可计算化,要求生产的每一个阶段都被精确分割开来,这就需要首先深入研究各个阶段的生产规律。主体在进行生产活动时,不需要面对整个生产过程,而只需要把局部的劳动过程作为对象,从而使本该作为统一的、整体的生产过程成为偶然。生产客体的合理化、机械化,必然导致生产主体相应的合理化,在合理化的生产过程中,要求生产的每一过程都提前精确计算,不同生产阶段的生产主体也要被计算,每一阶段生产的劳动工人性质和特点都被提前预算为最适合生产局部的生产规律。在这样的计算中,人是机械的,只能重复相同的工作,在生产过程中不存在主观因素,整个生产过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人被机器支配,机器和作为机器一部分的人都是系统化生产的一部分,不管主体本身愿意或者不愿意,都要服从于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某种规律。最后,工人个体不再是自由的,工人的劳动力不再属于工人本身,工人无法真切地、自由地拥有他自己的劳动力这个物品,作为生产者的工人由此失去了自身的主体性。
卢卡奇还把物化现象上升到观念的层面,资本主义社会不仅仅摧残人的身体,也深深伤害了人的思想、人的心灵,形成了卢卡奇所说的物化意识。资产阶级能够源源不断地获得财富的原因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不管是人的经济活动还是政治活动等方面,都是由一定形式的规律所裹挟的,这也是资本主义的本质。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曾提出:“好像这种割裂不是从现实进到教科书中去的,而相反地是从教科书进到现实中去的[2]。”这也充分揭露了在资本主义社会的物化结构的支配下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都变为麻木无知的情况,商品生产者不能自由支配其生产的商品,而是不自觉地被其创造的商品支配自身的命运,他们不加反抗地承受着物化的奴役。在这种背景下,卢卡奇提出必须进行哲学的批判,这样才能够唤醒主体的意识,最终带领人们摆脱物化的禁锢。
卢卡奇认为,物化现象在资本主义不断发展的过程中持续性地深入人的生存活动之中,即资本主义越发达,物化现象对人的侵蚀越深入,甚至会浸入人的意识之中,形成物化意识。在物化意识的侵蚀下,社会上的人的主体性逐渐被消解,人与人之间交往的社会性逐渐变弱,人们被物化意识分离为只为生产商品并自觉维护生产进行的螺丝。总体的观点就是阶级的观点,由于物化打破了人的总体性,丧失总体性的工人无法形成阶级的力量,最终导致无法形成阶级意识,就像马尔库塞所揭示的一样,资本主义工业化社会造成了人社会性的缺失,丧失了思考的人过着同质化的生活,只会单一工作的人无法认识和改造现实。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在物化现象中被瓦解,工人的理性被工业生产的逐利性取代,个性也在生产中被埋没,人们服从于资本主义营造的虚假、富足的物质生活中,从此失去了革命性。卢卡奇在阐述物化理论时以商品经济社会为起点,重点对劳动的物化进行剖析,他指出,物化的基本含义就是人与人的关系转化为一种物与另一种物之间的关系,其中商品经济社会中劳动的异化导致了社会全方面的物化。
2. 卢卡奇物化理论的主要内容
20世纪初,欧洲主要的资本主义国家在多种原因的影响下导致经济状况急剧下降,非常的不稳定,而美国在这时正好通过第二次工业革命后经济发展速度快速提升,甚至遥遥领先于欧洲各国。世界的经济重心逐渐从欧洲转移到北美,整个西方世界包括北美地区的经济发展愈加不平衡。在这样的世界经济发展不平衡、世界各国社会动荡不断的背景下,作为革命家的卢卡奇在寻找经济中心转移的原因时,开始深入研究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在经过一番研究之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资本主义经济能够飞速发展的原因在于对劳动者的过度剥削和压迫,这才获得了生产力飞速增长甚至远超欧洲国家。面对当时西欧各国革命失败的经验教训,为了推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发展,卢卡奇分析了各国革命失败的原因,不断试图找出一条适合各国发展的路线,一种能够顺利实现无产阶级革命开展的方法,一种能够适合各国发展的实践模式。在此基础上,卢卡奇发现了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的矛盾,从而提出了物化理论。卢卡奇的物化理论认为,人的主体性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下商品经济逐渐发展中丧失的,在此过程中人被动地成为客体,这一种现实情况又催生了商品拜物教。
卢卡奇的物化理论的提出主要受到了齐美尔、韦伯和马克思的影响,齐美尔在《货币哲学》一书中提到了“物化”这个概念,但是他没有深入说明“物化”概念。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把商品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占主导地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商品与商品的关系所掩盖的现象称作物化现象。卢卡奇指出:“人自己的活动,人自己的劳动,作为某种客观的东西,某种不依赖于人的东西,某种通过异于人的自律性来控制人的东西,同人相对立[3] (p. 134)。”物化使得生产中的工人与产品相分离,工人仅仅机械的从事自己领域内的工作,变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原子,每个人互不关联,人的原子化是卢卡奇物化理论的表现形式之一。
卢卡奇批判性地继承了马克斯·韦伯的“合理化”思想,使得卢卡奇在分析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时坚持合理性原则,遵循可计算性的规则。马克斯·韦伯认为,资本主义的社会化生产坚持可计算性原则,这种可计算性需要管理机制、法律系统等配套系统的支持,坚持这一原则的目的是为了使劳动个体在生产中变得高效,但是实质上导致人变成了失去个体性的机械的物。在合理性原则下,在资本主义生产活动中,企业能够合理规避法律与管理中的不合理性,作为劳动者也必须严格遵守企业生产规定,机械化导致劳动者和企业主不得不坚持机械式的原则。卢卡奇的物化理论吸收了韦伯思想的精华,在社会的合理性进程中,卢卡奇指出,劳动被整合到机器体系中,劳动者变成了符号化的数字,失去了人自由自觉的积极活动,在劳动时只是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生产中的物不是作为整体而存在,而是孤立的整体。生产主体的人也被粉碎、被分离,人们在机械化生产中完全按照规定好的要求进行活动,劳动者与劳动者之间不需要接触。同时,劳动者们之间也不需要任何交流,也因此不需要也不可能发挥任何作为人的主动性,最终导致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网、关系链被粉碎、被割裂,每一个人都变成了孤立的个体,人处于被动的孤立状态。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以可计算化和可量化为特征的技术理性和科学精神在社会中占主导地位,人作为抽象的东西而存在,这种技术理性化虽然具有合理性,具有促进社会发展进步的作用,但是仍然会造成人的主体性的缺失,出现人成为机器的附属品的现象。
对卢卡奇来说,客观化现象既存在于主观方面,也存在于客观方面。客体化的主观方面包括对工人自身自由和有意识地劳动的客体化,他们的实践活动、劳动等被客体化为商品,成为商品市场的一部分;客体化的客观方面是工人生产商品,但工人自己失去了对商品的处置权,无法享受他们自己生产的商品。对象化现象不仅发生在经济领域,而且渗透到政治和意识形态领域。客观化渗透到政治领域,导致了必须按照固定规则合理化的法律法规,而这些法律法规实际上是精心设计的,目的是为了使资产阶级受益。政治领域的物化现象使得个人的主观性丧失,规律使得行动者个体化,他们作为个体只能在制度的框架内适应人们只是被放上能够自动运转的法律、管理活动“机器”的零件,人必须按照固定的程序行事,排除了人的个体性和任意性。卢卡奇认为,物化现象必然会逐渐渗透到意识形态领域,“人使他的肉体和心灵的特性发挥作用的任何能力,越来越屈从于这种物化形式”[3] (p. 148)。卢卡奇在设定劳动时间质量辩证法的前提下,揭示了物化劳动从量变到质变导致资本主义生产领域的物化。
卢卡奇从马克思的著作中吸收了大量的异化思想,把其对物化的概念界定与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思想相结合,得出物化普遍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结论。他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从国家体制机制到社会、家庭、个人的生活,甚至是每个人的意识,都已经被机械化、合理化、抽象化,即走向全面物化。资本主义社会中各个阶层都逃不开被物化的结局,特别是随着人们的社会生活皆由计算性、合理性地发展方式决定,一切只能按照规则抽象性发展时,最终只会造成人类丧失主体性。由于物化现象的普遍化,劳动者开始自觉或者在潜移默化中认同物化现象,劳动者在物化意识的影响下逐渐忽略商品经济的客观性,沉浸在物化现象营造的虚假的物的世界里,不仅失去了批判和超越的精神,还容易丧失阶级斗争的意识,因此为了实现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了唤醒无产阶级,为了唤醒劳动者、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就必须摈弃物化的影响,必须消灭物化意识,让劳动者认清自身的历史地位,获得主体意识,最终使得主体和客体不再割裂,而是达到结合与统一。
3. 马克思异化理论的主要内容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首次提出了“异化劳动”一词,他指出:“劳动所生产的对象,即劳动的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作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同劳动相对立[4]。”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和《资本论》等文章中对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进行了阐述,他从政治经济学角度出发,研究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作为劳动者、作为被剥削者的工人的生存现状,批判了资产阶级对工人阶级的压迫和剥削的现象,揭示了在资本主义社会异化劳动下无产阶级被剥削的实质。他指出,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工人是被迫劳动地,被迫生产劳动产品而不是工人自由自觉的行动,由此劳动对工人来说成了成为一种异己力量,劳动对工人来说并不是快乐幸福的,通过劳动满足的不是工人完全出自自身的需要,而是通过劳动满足的是自身之外剥削劳动者的资本家的需要,创造的产品也并不属于劳动者个人,而是属于资本家的劳动产品。
同时,马克思在研究劳动异化时发现了造成劳动异化的根源——分工,马克思认为分工是造成异化劳动和人的异化的罪魁祸首,资本主义通过分工使人逐渐变为片面化的人,而不是自由自觉的人。马克思指出,“工场手工业分工不仅只是为资本家而不是为工人发展社会的劳动生产力,而且靠使各个工人畸形化来发展社会的劳动生产力”[4]。当然,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家牢牢掌握住了生产资料,生产资料被资本家恣意操控,而无产阶级不能占有任何生产资料,而是只能在资本家的操纵下被无情地压榨剩余劳动,劳动异化导致劳动者同生产资料相分离,劳动者对自己生产的劳动产品却没有任何自主支配的权利。因此,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劳动者通过努力劳动创造的劳动产品越来越多,他们所获得的反而越来越少,能够用于维持生活的资料越少,属于他们自身的越少,劳动成为与劳动者就是这样成为了相对立的异己力量。马克思指出:“劳动所生产的对象,即劳动的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同劳动相对立[5] (pp. 156-157)。”在资本主义经济体制中,劳动者同劳动产品的关系发生了转变,劳动者同劳动产品相异化,劳动过程以异化劳动的方式呈现,与最初体现个体生命意义与创造能力自由的预设远远地偏离了。
如果从生产过程上看资本主义生产的话可以看到不仅是劳动者与其生产的劳动产品发生了异化,劳动活动本身也发生了异化。马克思指出“劳动对工人来说是外在的东西,也就是说,不属于他的本质;因此,他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5] (p. 159)。劳动不属于劳动者的,面对这样的现象马克思指出:“对工人来说,劳动的外在性表现在:这种劳动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别人的[5] (p. 160)。”然而实际上劳动本来是应该能够为劳动者带来回馈的活动,是一种能够对其生活有很好改善作用的活动,是带来快乐、带来成就感的实践活动,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这种活动的性质完全被扭转了,劳动者被迫完成资本家规定生产的劳动活动,劳动者通过这样的劳动获得的不是幸福,而是对自己本身、对生活满满的束缚。个体在劳动中无法得到劳动本身带来的正面价值,个人无法从自身劳动中获得对自我创造力的认可和对自由和幸福的感受,而是被资本的力量压迫。即劳动异化使得私有制经济成为资本家剥削劳动者的工具,在这种剥削下造成了工人个体生命价值的削减。因此,劳动者在这种异化的劳动生产过程中,生产的越多,反而受到资产阶级的压榨剥削也越多,这样造成一个恶性结果就是异化劳动加重了劳动者自身的负担和贫穷。
结果,从人的类本质上看,劳动者还同人的类本质之间异化。马克思强调人的类本质的概念是通过人和动物的生命活动比较来说明的,人的类本质是指人所独具有的自由而有意识的活动。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认为劳动者同人的类本质相异化,马克思指出:“异化劳动把这种关系颠倒过来,以致人正因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才把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本质变成仅仅维持自己生存的手段。”[5] (p. 162)人在异化劳动中将意识与自己的自由活动颠倒过来,人的本质成为了维生的手段。劳动对工人来说成了成为一种异己力量,满足的不是工人自身的需要,满足的是资本家的需要,创造的也是属于资本家的劳动产品。最后,从人与人的关系上看,人同人之间也异化了。在异化劳动的过程中,劳动者间的关系随着劳动者同人的类本质对立也发生了对立。劳动者因为脱离了人的类本质,人的类本质也发生了异化。劳动者在处理于他人的关系时,人与人的关系也发生了异化。
综上所述,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的劳动者的生存境遇作了系统地阐述,全面地展现了资本主义社会下劳动者的生存方式。但与此同时,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要想消除异化,就要让劳动者觉醒自我意识确证劳动者自身能动性的实践活动,把劳动作为自由自觉的实践活动,满足劳动者自身的需要。在对异化扬弃的道路上,马克思认为私有制是主导劳动和劳动生产的产品之间异化关系产生的主要因素,因此要想扬弃异化,就要从私有制生产方式入手。马克思从劳动实践与劳动产品之间的矛盾关系开始着手解析私有制生产方式。劳动产品是个体在劳动中获得的,劳动者不能仅仅是作为生产产品的个人,其在劳动过程中要获得对自我力量的肯定,在劳动的过程中获得幸福,才能脱离异化劳动的状态。即使私有财产被资产阶级占据,但是劳动者能否在私有财产中感受到幸福感是扬弃异化的关键,私有的“物”从本质上来说是劳动者的劳动产物,要想成为非异化的人,劳动者需要把握私有财产的主体性质。
4. 卢卡奇物化理论与马克思异化理论的联系与区别
通过前文对卢卡奇物化理论和马克思异化理论相关内容的论述,可以看到二者既有联系也有区别。马克思具体地分析和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劳动异化现象,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的“类本质”概念是指人的社会本质,这里的社会不是指通俗意义上的社会,而是指异化社会,马克思认为人类不仅需要通过实践和生产产品才获得对自身存在的肯定,还有爱人与被爱的需求,只有当人类个体之间互相真正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人的类本质才能实现,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个人自我价值逐渐偏离了人的类本质追求,劳动异化发生了。卢卡奇在阅读商品拜物教的著作并了解马克思蕴涵“异化”观念的相关著作和相关论述后,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物化现象进行了剖析。可以说,卢卡奇在继承马克思异化理论的同时,又从新的历史视角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的异化观,因此在梳理卢卡奇物化理论的同时,很有必要将其与马克思异化理论相结合分析二者之间的联系与区别。
4.1. 物化理论与异化理论之联系
首先,物化理论和异化理论都和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商品拜物教相关联的,即二者的来源是一致的。马克思和卢卡奇都把资本主义社会作为批判的对象,都对在商品经济飞速发展的社会导致商品在社会中占据主导地位,商品掩盖了人的主体地位来进行阐述的。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就是普遍化的商品生产,“可见,商品形式的奥秘不过在于:商品形式在人们面前把人们本身劳动的社会性质反映成劳动产品本身的物的性质,反映成这些物的天然的社会属性,从而把生产者同总劳动的社会关系反映成存在于生产者之外的物与物之间的社会关系”[6]。在这样的条件下商品被视为是有生命的、有自己的意志和力量的存在,马克思把这种现象称为“拜物教”。对资本主义制度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是那些亮和调节它们的规律,而不是个人和事物的具体的质。卢卡奇的物化概念之中也概括了对这种从市场到整个社会都可以变成碎片化和数量化的社会现实的批判。
其次,马克思和卢卡奇都对资本主义进行了批判,他们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是从发达的商品经济导致的物化现象开始的。马克思指出了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之间的关系,并通过揭示两者之间的关系得出结论:要克服异化现象,必须首先消除私有财产,因为异化劳动是私有财产产生的原因,私有财产是异化劳动的结果,二者是因果关系。因此,废除私有财产不可避免地会触及资本主义的本质与核心之处。从前文的分析中也可以看出,物化现象和发达的商品经济之间的联系是如此紧密,这也是卢卡奇的观点之一,他认为二者是密切相关的,二者的关系可以表现为:由于资本主义社会商品经济高度发达,这时人们的消费水平确实有限的,这样的现象就会导致商品供大于求最后造成生产过剩,大量商品最后都归资本家所有,生产资料掌握在资本家的手中。这也造成了商品主导社会的现象,并削弱了人在社会主体的地位。因此,卢卡奇始终认为,消除各种物化现象最重要的是需要创造一种反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无产阶级意识。由此可见,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和卢卡奇的物化理论的最终目的是批判和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
最后,卢卡奇物化理论和马克思异化理论在概念的表现形式存在一致。卢卡奇物化理论在社会生活中具体表现出来的现象与马克思异化劳动所展现的异化现象的共同点在于,都是对人、对劳动者自身的限制。它们都是指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中人不是主动地去劳动而是受到商品、机器的控制被迫劳动,工人失去了主观能动性。卢卡奇与马克思二者所要阐述的都是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条件下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人与人关系的歪曲发展。
4.2. 物化理论与异化理论之区别
卢卡奇物化理论与马克思异化理论的区别可以从以下两个角度展开分析。首先,二者对异化和物化的概念有着不同的理解,一个是从劳动概念中考察异化理论,另一个是在商品生产概念中考察物化理论。在关于异化的论述过程中,马克思认为物化区别于异化,在他看来物化是人的内在本性在外在客体中的体现,而集权者奴役劳动者的状态归于资本的异化。物化是劳动遵循规则生成的使用价值,当物化被推向极端时,异化就开始了,然而异化的结果实际上被资本家侵占了。根据马克思的观点,工人生产的劳动产品是对他自己辛勤劳动的肯定,当劳动产品与工人分离时,很明显,劳动产品是一种客观的东西,它本身并没有异化,而物化的结果只有在私有化的条件下才表现为异化。物化是社会历史的真实基础,而异化是随着历史的进一步发展所必然要被超越的现象。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书中指出,物化主要源自对象化的演进,他并没有严格区分异化、物化和对象化,而是将异化和对象化与物化等同起来,物化和异化混为一谈,因此卢卡奇在对物化现象进行批判的同时,也对异化和对象化进行了批判。正是因为卢卡奇没有严格划分异化和物化,导致他没有看到机械化的生产和被用于剥削劳动者的科学技术的背后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
其次,马克思的异化理论与卢卡奇的物化理论出发点不同。马克思从“劳动”的概念入手论述异化理论,从历史事实的客观规律引申出价值问题。工人们通过工作创造财富并满足他们的需求,然而,由于资本主义经济中的分工只允许生产过程的一部分,工人不能参与整个商品的生产,导致工人个人的片面发展,这就导致了劳动者与其生产的劳动产品异化、劳动本身和类本质异化的现象。而在卢卡奇那里,物化是商品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在“物化”的影响下,人与人之间的联系逐渐体现为物与物之间的联系。他认为,物化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个特点,与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方式有关。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商品具有最高的地位,商品关系取代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成为社会的主导力量。同时,工人只是产品的生产者,而不是产品的所有者,他的劳动产品最终是资本家的财产,这导致工人在生产生活的必要性下被迫服从资本家,在精神和身体上成为商品的奴隶。商品关系逐渐渗透到社会生产生活的各个领域,并在社会中占据主导地位。
最后,他们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角度和内容也不同。马克思集中对资本本身进行批判,从资本的角度批判资本主义社会,即强调商品生产、货币生产和资本在社会中的关系,强调资本在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中的主导作用。马克思认为,异化劳动作为一种异己力量是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将劳动者原本自由自觉的创造性活动即劳动,变为一种束缚性的活动。但是马克思仅仅停留于对资本本身的批判,而卢卡奇着重批判商品结构,甚至进一步从意识形态的角度批评资本主义社会,人的主体地位和自由意志的丧失是他批判的重点。卢卡奇认为物化意识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主要问题,劳动者在社会生活中逐渐被“物”的合理性、计算性规则所束缚,属于人的创造痕迹被资本逐渐削减,作为主体的劳动者只能按照机械化的模式进行生产并逐渐丧失主体性,物化意识被不断增强,因此卢卡奇提出需要创造无产阶级意识以消除物化现象。实际上,卢卡奇的物化理论受到了唯心主义的影响,过分夸大了意识的作用,把异化问题归结为意识的问题,而仅仅是在意识领域的批判是不足以在现实中扬弃异化现象的,其物化理论的局限也警醒我们关注人自身的自主性,满足人们精神上的幸福追求。
在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领域中,可以经常看到马克思异化理论的身影,这是这一理论主要涉及的领域。而卢卡奇的物化理论涉及的范围则更加广泛,可以在政治、经济、思想领域之中发现。虽然物化理论涉及范围广,但是还是有所侧重即主要体现在物化意识的创造上。物化意识对人们思想的影响是深远的,处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人们很容易受到这一意识的影响,他们毫不抗拒意识,直接接受了这种意识形态的灌输,安于社会现状,没有斗争意识,也不会对社会制度和社会现象做出任何的反思。可以这么说,卢卡奇物化理论是在结合其所处时代背景产生的新问题、新现象后对马克思异化理论的深化发展。
5. 结语
综上所述,卢卡奇的物化理论是产生于特定的历史条件中的,这也是其物化理论与马克思异化理论有所区别的原因之一。卢卡奇的物化理论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是基于当时资本主义社会现状对马克思主义的创新性发展。卢卡奇将资本主义社会的合理化和物化的危险性都清楚地呈现在人们面前,同时也为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和传播开辟了新领域,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创造了新的活力。卢卡奇的物化理论与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在批判对象等方面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但是二者思想在理论出发点、概念内涵等方面可以发现区别。社会主义制度下,每一位劳动者都有自觉自愿劳动的权利,深入了解卢卡奇物化理论和马克思异化理论的联系和区别,可以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提供借鉴,进一步完善劳动权益保障机制体制。对卢卡奇的物化理论进行学习研究后,警醒我们要谨慎防范物化的陷阱,时刻谨记不要陷入拜金主义的泥潭,必须克服物化陷阱,遵循社会主义发展规律和远大目标,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征程中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