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尼罗河上的惨案》是著名英国女侦探小说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代表作品之一，讲述了发生在尼罗河上行进的一艘游轮上的杀人事件。故事围绕持有万贯家财的年轻女继承人Linnet和她的好友Jacqueline，以及与两人均有情感关系的Simon展开。Simon原本是Jacqueline的未婚夫，却出人意料地和Linnet结为了夫妻，Jacqueline与Linnet的友谊也由此终止。Linnet和Simon这对新婚夫妻乘坐游轮从英国出发开启了他们的埃及蜜月之行，不料Linnet却在游轮上惨遭杀害，可疑的是昔日好友Jacqueline也在这艘游轮上，并且游轮上的其他乘客也都或多或少与被害人Linnet有渊源，侦探Poirot初步调查发现似乎每一个乘客都有嫌疑。经过多番推理与调查，案件背后的真相得以揭晓，原来Simon和Jacqueline真心相爱但经济困难，于是两人为谋财而设计杀害了Linnet。
有别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其他侦探作品，《尼罗河上的惨案》中谋杀案的发生直到故事进行到快一半才开始，但诸多悬念依旧掩藏在谋杀案发生前的大量人物对话中，这些对话直接或间接揭示了人物性格特征与人物关系，推动着情节发展，并隐藏着重要的破案线索。鉴于人物对话在侦探小说中的重要作用及对话翻译对整个作品译文质量的影响，本文选取了宫英海和张乐敏两位译者的《尼罗河上的惨案》汉译本中的人物对话为研究对象，运用关联理论的翻译观与最佳关联原则对比分析了两译本中人物对话译例在词汇以及句法两个维度的异同，以探讨如何发挥关联理论的指导作用来解决侦探小说对话翻译中的常见问题，为提升侦探小说人物对话和整体翻译质量提供一定参考和帮助。
2. 关联理论概述
关联理论(Relevance Theory)是由法国学者Dan Sperber和英国学者Deirdre Wilson于1986年在《关联：交际与认知》(Relevance: 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 [1]一书中提出的一种语用学理论，其产生的理论基础是美国语言哲学家Paul Grice于1967年提出的会话含义(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理论。关联理论关注的核心问题是交际与认知，其中交际被视为是涉及信息意图(informative intention)和交际意图(communicative intention)的一个明示—推理过程(ostensive-inferential process)。关联理论提出了认知原则与交际原则两大关联原则，其中交际原则认为“每一个明示的交际行为都应设想为它本身具有最佳关联性”[2]，这也是该理论的一个核心内容。关联性的强弱取决于语境效果(contextual effects，又称作认知效果cognitive effects)和推理付出的努力(processing efforts) [3]，两者分别从正负两个方向制约关联性。
1991年，Sperber和Wilson的学生Ernst-August Gutt在《翻译与关联：认知与语境》(Translation and Relevance: Cognition and Context) [4]一书中进一步发展了关联理论，阐述了该理论对翻译研究的启示，为翻译研究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在此视角下，翻译被视为是一种语言交际行为，涉及原文作者、译者、译入语读者三方的共同作用与参与，因此包含两次明示–推理过程。译者在第一次明示–推理过程中充当听话人的角色推理原文作者的意图，在第二次明示–推理过程中充当说话人的角色向译入语读者传达原文作者的意图。根据关联理论的翻译观，“最佳关联性是译者力争达到的目标，也是翻译研究的原则标准”[5]。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首先要利用自己认知语境中的逻辑信息、百科信息和词语信息来推导出原文作者的意图[6]，而后将作者的意图通过译文传达给译文读者，同时还需考虑译文读者的认知语境，使译文读者理解话语时付出有效的努力之后获得足够的语境效果，即实现最佳关联[7]。
自Gutt将关联理论引入翻译研究后，Kevin Gary Smith (2007)、Billy Clark (2013)、Díaz-Pérez (2014)、Fabrizio Gallai (2022)等学者也结合关联理论开展了翻译研究。但总体而言，国外对关联理论与翻译的关注和进一步研究少于国内[8]。国内的关联理论翻译研究始于1994年林克难发表的《关联翻译理论简介》一文，随后涌现了一大批研究关联理论与翻译的学者，如赵彦春(1999)，王建国(2003)、李占喜(2007)、韩立钊(2012)，孟建钢(2018)等，他们的研究成果证明了关联理论对翻译具有解释力，包括文学领域内的翻译现象与翻译实践。龙婷和蔡进宝(2020)也表示关联理论及关联理论翻译观的出现对指导译者采用何种翻译策略提高翻译质量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9]。此外，一些学者还将关联理论运用于分析研究文学作品中人物对话的翻译。例如，倪秋梅(2012)从关联理论视角阐释了小说中人物对话的翻译，她以《了不起的盖茨比》《名利场》《白象似的群山》《傲慢与偏见》等小说作品中的人物对话翻译为例，根据最佳关联性观点探讨了小说人物对话的翻译方法与策略[10]。都媛和陈吉荣(2014)从关联理论的视角出发，对比分析了蒲松龄《聊斋志异》三个译本的人物对话翻译，探讨了关联理论在对话翻译中的影响和作用[11]。基于此，本报告以关联理论为指导，以侦探小说人物对话翻译为研究对象，希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丰富关联理论在小说人物对话翻译领域的研究。
3. 关联理论视角下译本对比与译例分析
在对话翻译交际过程中，恰当处理好词汇和句法层面的信息是完整准确传达原文意图的基本要求。本文对比分析了宫英海和张乐敏两译本在词汇以及句法两个层面的异同，以探讨如何发挥关联理论的指导作用来解决侦探小说对话翻译中的常见问题。
3.1. 词汇翻译
在翻译中，词汇所承载的信息是否传达充分，是影响读者能否充分理解句意和语篇的基础。词汇是语言中最活跃，最有弹性的成分，也是文化载荷量最大的成分[12]。同一词汇在不同语境中可能有不同的语义，如果拘泥于字面意思或是字典含义，可能会偏离原文，影响交际。因此，在翻译词汇时，译者应立足于语境进行推理，在可能解读出的不同语义和语体中，做出符合说话人信息意图和交际意图的最佳选择。
例1
原文：
“Wicked!” said the lean man. “Where’ d she get all that money from?” [13] (p. 4)
“America, so I’ve heard. Her mother was the only daughter of one of those millionaire blokes. Quite like the pictures, isn’t it?” [13] (p. 4)
宫译：
“真了不起！”瘦子说。“她从什么地方弄来那么多钱？”[14] (p. 2)
“听说是从美国。她母亲是个百万富翁的独生女，就像电影里的情节，是吧？”[14] (p. 2)
张译：
“太牛了！”瘦子说，“她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的？”[15] (p. 2)
“听说是美国。她妈妈是个百万富翁的独生女，很像电影里的情节吧？”[15] (p. 2)
此对话发生在女主角Linnet第一次出场时，对话双方为与Linnet同镇的非重要人物。作者在开篇设置两人对话的目的是为了引出并介绍主角Linnet的背景信息并从侧面展现旁人对她的看法与态度。两译本的主要不同在于对“wicked”“where”“mother”等划线词的翻译，原文属于日常对话，表达简洁并口语化，如“wicked”为非正式用语，张译本的“太牛了”比宫译本的“了不起”更口语化，既符合原文说话人的态度与口吻，又提供给译文读者应有的关联性；同理，“从哪儿”“妈妈”也比“从什么地方”“母亲”更符合原文语体以及译入语口语表达习惯；此外，两译本在断句和标点符号的使用上也略有不同，张译将“said the lean man”后的句号改为了逗号，这一调整将“瘦子”所说的两句话联系在了一起，帮助译文读者获取了“瘦子”说的话还没有结束这一信息，减少了读者不必要的推理努力，增强了上下文之间的逻辑关联，使得译文可读性更强。
例2
原文：
“And then are you going to marry Charles Windlesham? All the dreadful little gossip writers are getting so excited about it. And he really is frightfully devoted.” [13] (p. 7)
Linnet shrugged her shoulders. [13] (p. 7)
“I don’t know. I don’t really want to marry anyone yet.” [13] (p. 7)
宫译：
“然后你就要和查尔斯·温德汉姆结婚了吧？对于这件婚事，那些可怕的八卦专栏作家已经是望眼欲穿了。他对你的确是一往情深哪。”[14] (p. 4)
林内特耸耸肩。[14] (p. 4)
“我不知道，我现在还不想和任何人结婚。”[14] (p. 4)
张译：
“之后你就要跟查尔斯·温德尔沙姆结婚了吧？那些可怕的八卦记者早就按捺不住了。不过他真的为你付出了很多。”[15] (p. 5)
琳内特耸了耸肩。[15] (p. 5)
“我不知道。我现在谁都不想嫁。”[15] (p. 5)
此例选自主角Linnet与朋友Joanna之间的对话，Joanna询问Linnet的婚事。首先，原文中出现了两次“marry”，宫译均处理为了“和某人结婚”，而张译根据语境将第二处灵活处理为了“嫁”，表达简洁准确，使译文读者付出更小的推理努力领会说话人的意图。同一英文单词在汉语中可能有多种表达方式，为了建立起最佳关联，译者应当根据原文语境进行推理，判断对话的侧重点，选择最符合说话人意图，同时最符合译文读者认知语境的表达。其次，对于例句中划线词“devoted”的翻译，宫译本译为了四字结构“一往情深”，张译本处理为“付出了很多”。“devoted”一词在各大权威字典中的解释均包含“loving or loyal (爱或忠诚)”两层含义，显然，张译本将原文含义进行了更深程度的拓展，无疑增加了译入语读者不必要的推理努力，根据上下文可知，文中并未提到Charles为Linnet付出了很多，读者也无需知晓。而宫译的“一往情深”不仅在含义和意图上与原文一致，在表达上也符合译入语善用四字结构的表达习惯，故此处宫译本与原文本和译入语读者均建立了更强的关联性。
例3
原文：
Linnet burst out laughing. [13] (p. 14)
“Ridiculous Jackie! Bring along your young man and let me have a look at him and we’ll talk it over.” [13] (p. 14)
Jackie darted at her, kissing her exuberantly. [13] (p. 14)
宫译：
林内特放声大笑。[14] (p. 12)
“这真胡闹，杰基！把你的心上人带来让我看看，然后我们再商量。”[14] (p. 12)
杰基冲过去，兴高采烈地吻了林内特。[14] (p. 12)
张译：
琳内特放声大笑。[15] (p. 12)
“傻杰姬！把你的小伙子带过来让我看看，我们谈一谈。”[15] (p. 12)
杰姬扑向她，热情洋溢地亲吻她。[15] (p. 12)
此例选自主角Linnet与Jacqueline之间的对话，Jacqueline请求Linnet帮忙给未婚夫Simon一份工作，最终Linnet答应先见一面。第一个划线词是“Ridiculous”，张译本译为了修饰Jacqueline本人的形容词“傻”，而宫译本将其改译为了一个句子，侧重描述的是Linnet对Jacqueline行为的态度，即Jacqueline的行为是在“胡闹”；这两种译文会让读者对于Linnet对Jacqueline的态度产生不同的看法，根据原文“Linnet burst out laughing”等上下文语境和意图，可以推理出Linnet对Jacqueline的态度是宠溺和包容的，故“傻杰姬”更符合Linnet对Jacqueline的态度，更符合说话人的意图，更能建立起与译文读者的最佳关联。第二个划线部分是“young man”，两译本分别译为了“小伙子”和“心上人”。根据原文信息已知Jacqueline与Simon之间的人物关系，译者应当对此类信息进行处理，将已知的信息在表达上明晰化，此处译为“心上人”更能加强读者原有的推理结果，帮助读者减少不必要的推理努力。
例4
原文：“Right, I will. A frightfully dilapidated two-seater. I bought it for fifteen pounds, and some days it goes beautifully. But it has moods. If I haven’t arrived by teatime you’ll know it’s had a mood. So long, my sweet.” [13] (pp. 7-8)
宫译：“好，我一定来，我会开一辆破旧不堪的双座汽车来，是花了十五英镑买的。算来这车子走得很好，可是它喜怒无常，如果下午茶时间我还到不了，那你就知道是车子发脾气了。再见，亲爱的。”[14] (p. 5)
张译：“好的，我会开着一辆可怕的残破的双座汽车过来，它是我花十五英镑买来的，有时候开得还算顺利，可它会闹情绪。要是喝下午茶的时候我还没到，那就是它又在闹情绪了。再见，亲爱的。”[15] (p. 6)
此例选自Jacqueline与Linnet之间的对话，Jacqueline向Linnet表示自己会开车来履约。原文中的划线词“frightfully”为程度副词，根据权威字典的解释，意为“非常、十分、极其”等意，用于修饰其后的形容词“dilapidated”。张译本在翻译的过程中可能忽略了词性，将“frightfully”曲解为了其形容词意“可怕的”，导致了理解和表达上的偏差，伴随着相关语境的缺失，这种缺失降低了语境效果和关联度，导致译文读者推理译文需付出更大的努力。根据关联理论的翻译观，译者对原文的错误理解，意味着与作者之间初次交际的失败，必然会进一步导致与译入语读者之间的第二次交际失败，最终致使译文读者无法准确获取原文所传达的信息意图和交际意图。根据原文上下文语境可推理出，原文作者设置此情节是想进一步向读者展示Jacqueline的经济状况，而宫译本的“破旧不堪”与原文“frightfully dilapidated”一一对应，既符合译入语读者的认知语境，也展现了Jacqueline的经济状况，为后文主线情节发展埋下了伏笔。
3.2. 句子翻译
在句法结构上，汉语和英语因属于不同语系而存在较大差异，这可能导致一些对原文读者来说已知的明示信息在译入语中消失，从而减弱译入语读者获得的语境效果，难以建立起译文读者与译文的最佳关联，甚至导致交际失败。因此，在对话翻译过程中，译者应谨记两种语言的差异，根据原文的语境假设进行推理，将原文中的隐含信息进行恰当的显化处理，译出表述清晰，重点明确，符合最佳关联的译文。
例5
原文：“Dear Linnet—there’s no one like you.” [13] (p. 15)
宫译：“亲爱的林内特，没有人像你这样好。”[14] (p. 12)
张译：“亲爱的琳内特，没人能像你这样。”[15] (p. 13)
此例选自Jacqueline与Linnet之间的对话，在Linnet答应Jacqueline的请求后，Jacqueline非常高兴，于是她在临走之前拥抱了Linnet并说了这句话。两译文虽然只有两三字之差，但对译入语读者而言所需付出的推理努力却不同。张译本为直译，需要读者自行推理Jacqueline对Linnet的评价究竟是如何，宫译本则根据上下文将句意进行了拓展，具体地把Jacqueline对Linnet的评价和感受增译了出来。根据关联理论，为避免译文读者为把握原作交际信息，体会说话人情感态度付出过多不必要的努力，译者可以根据具体情况适当增译来明示对话中暗含的交际意图，使译文更加符合译入语读者的认知语境。根据原文上下文语境可知，Jacqueline对于Linnet答应考虑自己的请求感到高兴，据此可推断她对Linnet的评价是积极正面的，而“好”这个字含义广，适用范围大，可形容一个人性格好，人品好等各方面，可以留给读者自行推理和解读“具体哪方面好”的空间。因此，宫译本的增译符合最佳关联原则，既明示了原文意图，又给译入语读者提供了与原语读者相近的推理空间，传达给读者Jacqueline的心情以及对Linnet的评价和感受。
例6
原文：
As she drove off, the lean man followed her with his eyes. [13] (p. 4)
He muttered: “It seems all wrong to me—her looking like that. Money and looks—it’s too much! If a girl’s as rich as that she’s no right to be a good-looker as well. And she is a good-looker…Got everything, that girl has. Doesn’t seem fair…” [13] (p. 5)
宫译：瘦子目送她开车离开，低声自语：“太不应该了，她长得那么漂亮。既有金钱，又有美貌——这太过分了！像她那样有钱的女孩没有权利长得漂亮，但她却是个美人儿……这女孩什么都有。真不公平……”[14] (p. 2)
张译：瘦子的目光尾随她的背影，嘴里嘟囔着：“我看这不对劲——看她的样子，财富与美貌并存——好过头了！要是一个女孩有钱，那就没权利拥有美丽的相貌，可她却这么漂亮。她什么都有，这太不公平了！”[15] (p. 2)
此例选自与Linnet同镇的两位非重要角色之间的对话，说话者在发表自己对Linnet的看法与态度。此对话的一大特点是连续输出了多个句子，但谈论的主要内容始终围绕一个重点，这尤其考验译者对相似信息和句子结构的处理以及语言的表达。为了实现译文的最佳关联，译者需辨析各句子在内容和逻辑上的关系，使译文的行文逻辑流畅自然，使译入语读者获得与原文读者同样的阅读感受。此例中两译本主要有两处不同。首先，在标点符号的使用上，原文出现了两处省略号，省略号可以给读者更多想象的空间，而张译本将两处省略号分别改为了句号和感叹号。为了完整准确传达原文的信息意图与交际意图，译文应当保留省略号等具有特定功能的标点符号。此外，在逻辑与连贯性上，张译本增译了“要是”“那就”等关联词，“可”“却”等语气副词，以及代词“这”，更好地遵循了译入语的表达习惯，展现了句子之间的逻辑关系，可读性更强，并生动形象地展现了说话者的态度与语气，更成功地实现了译文与译文读者之间的交际。
例7
原文：Linnet laughed. “Why, I haven’t got an enemy in the world.” [13] (p. 10)
宫译：林内特笑了。“瞧你说的！我在这世上可没有敌人。”[14] (p. 7)
张译：琳内特笑了。“在这个世界上，我一个敌人也没有。”[15] (p. 8)
此例选自主角Linnet与朋友Joanna之间的对话。Joanna表示Linnet因为性格和行事风格得罪了很多人，树立了很多敌人，面对Joanna的提醒，Linnet感到惊讶不解并予以否认。Linnet回应的这句话虽然简短，却隐含了她的人物性格，对此事的态度以及说话时的语气，因此两译本的细小差别也会展现出不同的语境效果，进而让译入语读者获取对Linnet性格、态度和语气的不同感受。首先是“why”的翻译，此处“why”为感叹词，可表示惊讶或生气，宫译本意译为了“瞧你说的”，符合原文语境，而张译本将其省略未译，减弱了译入语读者获得的语境效果。其次，针对否定词“not”的翻译，宫译本只增译了语气副词“可”与否定词“没有”相搭配，而张译本增译了数词“一个”和副词“也”与否定词“没有”连用，达到了更好的语境效果，“一个也没有”更加凸显了Linnet的坚决态度。最后是句子结构的处理，宫译本与原文结构一致，而张译本将状语“在这个世界上”单独拎出来置于句首，与主谓宾用逗号分开，这一做法起到强调作用的同时也导致这一句子过长，不够简洁，可选择增译语气副词或数词与否定词相结合的方式来加强否定程度和语气。因此，结合两个译本，此句可译为“瞧你说的！我在这世上可一个敌人也没有。”。
例8
原文：“His name’s Simon Doyle. He’s big and square and incredibly simple and boyish and utterly adorable! He’s poor—got no money. He’s what you call ‘county’ all right—but very impoverished county—a younger son and all that. His people come from Devonshire. He loves the country and country things. And for the last five years he’s been in the City in a stuffy office. And now they’re cutting down and he’s out of a job. Linnet, I shall die if I can’t marry him! I shall die! I shall die! I shall die…” [13] (p. 13)
宫译：“他的名字是西蒙·多伊尔。一个宽肩膀的大块头，人很单纯，非常孩子气，有种说不出的可爱！他很穷，没什么钱。他是那种所谓的‘名门子弟’——但他是个很穷的名门子弟。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大概是这样。他们家是德文郡人。他喜欢乡下，喜欢乡下的东西。他在伦敦一家死气沉沉的公司里工作了五年，现在他们在裁员，他没有工作了。林内特，如果我不能和他结婚，我就会死！我会死！我会死！我会死……”[14] (p. 10)
张译：“他叫西蒙·多伊尔，高大魁梧，非常单纯，孩子气，但绝对很可爱！他很穷，没钱。是那种所谓的‘郡中世家’的小儿子——只是非常穷困潦倒。他们家是德文郡人，他喜爱乡村里的事物和生活，但五年来一直在市里一家沉闷的公司工作。而现在他们正在裁员，他失业了。琳内特，要是不能嫁给他，我就会死的！我会死！我会死！我会死的。”[15] (p. 11)
此例选自主角Jacqueline与Linnet之间的对话，Jacqueline在向Linnet介绍自己未婚夫的情况。原文本包含多个以“he”或“his”为主语开头的句子，形式上相互独立但内容和逻辑关系上联系紧密。此例中宫译本多为直译，部分表达略显生硬，张译本多为意译，可读性更强，如划线部分句子的翻译(“He’s big and square”“He loves the country and country things.”“he’s out of a job”)；其次，针对“county”1这一文化负载词和“Devonshire”这一英国地名，张译本采取异化的翻译策略将其译为了“郡中世家”和“德文郡”，宫译本分别归化译为了“名门子弟”和异化译为了“德文郡”。根据最佳关联原则，归化与异化并不矛盾，译者也无需选取其一并一以贯之[16]，但由于此处两词前后呼应，含义相关联，为避免读者付出不必要的处理努力，译者应统一两词的表达，增强译文内部话语之间的关联性，使译文读者获得足够的语境效果。最后，Jacqueline多次重复了“I shall die”，宫译本遵循原文形式重复译为“我会死”，而张译本在首次喊话和最后一次重复时增译了语气词“的”，通过比较可以发现语气词“的”加强了说话人的语气，更加展现出Jacqueline对Simon的爱之深，之疯狂，凸显Jacqueline的人物形象和性格特征。此外，原文以省略号结尾，但张译本将其改为了句号，如前文例6中提到的，为了完整准确传达原文的意图，达到更好的语境效果，译文应当保留省略号等具有特定功能的标点符号或信息。
4. 结语
本文在关联理论指导下，从词汇和句法两个层面对侦探小说《尼罗河上的惨案》两个汉译本的人物对话译例进行了对比分析。总结发现，宫英海的译本更多采用了直译的翻译方法，张乐敏的译本更多采用了意译的翻译方法。此外，两译本在人物对话的语言口语化程度、语气以及逻辑关系等方面的处理上也存在差异，由此带给读者不同的阅读感受。由于本文所选译例有限，仅据此判断两译本的译文谁更加符合关联理论的最佳关联原则实有不妥。但基于对两译本的译例分析，本文可就如何在词汇和句法翻译层面增强语境效果和减少读者在阅读时所做出的努力作出如下几点建议。首先，在词汇层面，译者应立足于语境对原文词汇进行推理，避免拘泥于字面意思或是字典含义，在可能解读出的不同语义和语体中，做出符合说话人信息意图和交际意图，符合译文读者认知语境的最佳选择。其次，在句法层面，译者应谨记两种语言的差异，根据原文语境假设进行推理，明确原文作者设计这一对话的目的以及对话包含的意图，将原文隐含信息在译文中进行恰当的显化处理，使译入语读者获得更好的语境效果。此外，针对侦探小说人物对话的特点，译者还应当关注对话双方的人物性格、身份地位、人物关系、教育程度等因素，发挥关联理论翻译观与最佳关联的指导作用，采取恰当有效的翻译策略、翻译方法和翻译技巧，将说话者的人物形象、话语感情色彩、语气等形象生动地展示给译入语读者，译出符合最佳关联的人物对话译文，从而提高侦探小说的整体翻译质量。
NOTES
1剑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三版)对“county”一词的英文解释：“describes someone who behaves in a way that is typical of rich people with a high social position who live in large houses in the countrysi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