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中国文化类英语教材的编写对于加强中国文化国际教育与传播有重要的作用。目前对中国文化类英语教材的研究包括对该类教材编写和出版现状的反思[1]-[3],多维视角下对该类教材的建设研究[4],文化类教材的对比研究[5],对教材的教学内容和翻译策略的分析[6]。从语言学视角分析中国文化类英语教材的研究相对较少,如仇云龙、王一然[7]从评价理论的态度系统视角分析该类教材中表征“文化自信”的方式。而祖晓梅在解读《国际中文教育用中国文化和国情教学参考框架》时提到,《参考框架》对二级文化项目的主题和文化内容采用了特定的编排方式,显示了文化内容由浅入深、由简单到复杂的推进过程[8],因此对外文化类教材应当注重文化内容的层级性和连续性。
主位推进模式反映形式与意义的融通,对组织语篇信息和构建语篇结构具有重要影响。目前该理论被广泛用于写作教学、翻译、阅读教学、科技语篇等分析研究中[9],而针对中国文化类英文教材的主位推进模式的研究较少。基于此,本文从主述位理论出发,以《中国文化概况(英文版)》[10]中的部分章节作为语料,探究其主位类型和主位推进模式的使用特征,以及形成该使用特征的原因。
2. 理论框架
2.1. 主位理论
主位理论最早由布拉格学派创始人马泰修斯提出,他将句子结构划分为主位、述位和连位三部分。之后系统功能语言学派的韩礼德在继承该观点的基础上,从功能语言学的角度将句子划分为主位、述位。他认为,主位是话语信息的出发点,一般承载已知信息,而主位以外的部分为述位,述位是对主位的发展和陈述,一般承载新信息[11]。
韩礼德提出语言具有三大元功能,即概念功能、人际功能、语篇功能,基于此,他将主位区分为概念主位、人际主位和语篇主位。胡壮麟等认为概念成分指的是“主题”成分,该成分又可称作“话题主位”[12]。概念主位包括参与者、过程或环境。人际主位包括“情态成分”“称呼成分”以及一般疑问句中的“限定成分”。语篇主位由“连续成分”“连接成分”和“结构成分”构成。根据主位结构的复杂程度,韩礼德又将其分成单项主位、复项主位和句项主位。单项主位只包含概念成分,形式上可由名词词组、动词词组或介词短语等构成。复项主位由两种或三种语义成分构成,其中概念主位是必选项,语篇主位和人际主位是可选项。如果三种成分同时出现在一个主位中,一般按照“语篇主位–人际主位–概念主位”的顺序排列。
2.2. 主位推进模式理论
“主位推进”的概念最早由捷克语言学家丹尼斯(Danes)提出。他从语篇角度研究句际之间主位和述位的逻辑关系,并指出“语篇中独立信息的选择并不是随意的,它与语篇结构有着密切的联系”[13]。丹尼斯总结出五种主位推进模式类型:简单线性主位发展型、连续性主位发展型、派生主位发展型、分裂述位发展型和跳跃主位发展型。
自20世纪80年代主位理论被引进国内以来,中国语言学界对于主位推进模式的研究逐渐发展起来[14]。徐盛桓概括出四种主位推进模式:平行性的发展、延续性的发展、集中性的发展、交叉性的发展[15]。黄衍提出七种模式:简单线型推进模式、主位重复型推进模式、述位重复型推进模式、交叉型推进模式、并列型推进模式、述位分裂型推进模式和跳跃型推进模式[16]。朱永生提出主位同一型、述位同一型、延续型、交叉型四种模式[17]。综合常见的主位推进模式,本文以朱永生的主位推进模式理论作为研究该教材中文化内容的主位推进模式的分类框架。
3. 研究设计
3.1. 语料收集
本文的研究对象取自2023年出版的《中国文化概况(英文版)》,该教材被列为浙江省普通高校“十三五”第二批新形态建设项目,有中英文两个版本。教材的文化内容分为生活习俗篇、社会习俗篇、文化遗产篇、竞技休闲篇、民族艺术篇、思想文化篇六大篇章,其中生活习俗篇、文化遗产篇、民族艺术篇是物质文化的内容,社会习俗篇属于制度文化,竞技休闲篇属于行为文化,全书共有16章[18]。本文选取六大篇章中的各个首章,即Chapter 1,Chapter 4,Chapter 7,Chapter 9,Chapter 11,Chapter 14,研究这6章中正文部分的主位类型和主位推进模式的使用情况。
3.2. 语料分析
本研究的语料分析共有三步:首先,根据韩礼德的主位理论对语料进行主述位划分(T表示主位,R表示述位),并将主位区分为单项主位、复项主位和句项主位,再对复项主位中概念主位、人际主位、语篇主位的组合情况进行统计,总结主位类型的使用特征并分析原因;其次,根据朱永生的主位推进模式理论对已标注了主述位的语料进行主位推进模式的分析,考察四种主位推进模式的使用情况;最后,对四种模式的使用结果进行比较分析,概括语料中主要的主位推进模式在不同章节中使用情况的差异,并探究其原因。
4. 研究结果与讨论
4.1. 对外文化教材的主位特征
通过对语料的主位和述位结构的划分和统计,研究发现中国文化类英语教材中主位的分布有以下两个特点。
4.1.1. 单项主位多于复项主位,复项主位中语篇成分和概念成分占主导
从使用频率来看,单项主位使用最多,其次为复项主位,句项主位使用最少,见表1。
Table 1. The quantity and proportion of three types of themes
表1. 三类主位的数量和占比1
单项主位 |
复项主位 |
句项主位 |
总数 |
776 (64.83%) |
327 (27.32%) |
94 (7.85%) |
1197 (100%) |
从复项主位的构成来看,“语篇主位 + 概念主位”构成的复项主位数量远高于由“人际主位 + 概念主位”构成的复项主位,由三种语义成分构成的复项主位数量最少,见表2。
Table 2. The combination of multiple theme
表2. 复项主位的组合情况
语篇 + 概念 |
人际 + 概念 |
语篇 + 人际 + 概念 |
总数 |
299 (91.44%) |
24 (7.34%) |
4 (1.22%) |
327 (100%) |
(1) The birth ceremony and coming-of-age ceremony (T) are important milestones in a person’s early life.
(2) However, the modern wedding (T) focuses more on mutual love of the couple.
(3) And during the period from the 2nd century to the 4th century (T), paper gradually took the place of bamboo and wooden slips and became the main tool for writing.
(4) Generally speaking, the most important of the six steps (T) is the wedding ceremony.
(5) When you are urged to have a drink (T), you should stand up.
单项主位只表达概念意义,具有呈现主题的作用,如例(1)中的“The birth ceremony and coming-of-age ceremony”为单项主位。教材中单项主位的使用占绝对优势,作者在介绍中国文化时多以某一具体的文化点作为主位,使读者对于各章节的文化主题一目了解,内容简洁清晰,可读性强。
该语料中的复项主位主要由语篇成分和概念成分构成,语篇主位的使用有利于篇章内容的组织和结构的衔接,该类复项主位在教材中主要有两大作用:一是表达语义承接或转折,如例(2)中的复项主位由语篇主位“However”和概念主位“the modern wedding”构成,表达转折关系,意在说明中国文化与时俱进、立足当代,体现文化点的“动态性”。这种复项主位一般出现在对文化发展阶段的介绍、中国文化的古今对比中;二是增补信息,如例(3)的复项主位补充了纸被用作书写载体的时间信息,这种复项主位一般用于对文化背景、发展历程、文化地位的进一步阐释。
人际主位通常表达个人的态度、情感、观点以及对事物的判断和评价。例(4)中“Generally speaking”是情态附加语,该句的复项主位由人际主位和概念主位构成,由于人际主位具有一定的主观性,在该教材中使用较少。韩礼德将句项主位定义为由小句充当的主位,传统语法中的主从复合句的主句和从句都可以充当主位[12],如例(5)中的条件状语从句充当句项主位。由于文化类英语教材侧重文化的普及和传播,表达上通俗易懂、简洁明了,作者会尽量减少使用结构复杂的句项主位,因此句项主位数量少。
4.1.2. 无标记主位多于标记主位
语料研究结果显示,无标记主位占比高于标记主位,见表3。
Table 3. The quantity and proportion of marked theme and unmarked theme
表3. 标记主位和无标记主位的数量和占比
标记主位 |
无标记主位 |
总数 |
290 (24.23%) |
907 (75.77%) |
1197 (100%) |
(6) From the west to the east (T), the Great Wall is the dividing line between traditional Chinese farming and nomadic cultures.
(7)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Great Wall (T) began during the Qin dynasty.
当小句的主位是传统语法中的句子主语时,该类主位称为“无标记主位”。当主位不是小句主语时,该类主位称为“标记主位”,如例(6),“the Great Wall”为传统语法中的句子主语,而“From the west to the east”为该句的主位,故该主位是“标记主位”。此处使用标记主位意在强调长城东西横贯的特点及该特点对中国传统农耕和游牧文化的影响。例(7)中的单项主位“The construction of the Great Wall”也是该句的主语,所以是无标记主位。语料中的单项主位大多为无标记主位,这种无标记单项主位的广泛使用可能与中国文化类英语教材这种特定语篇的交际目的有关。《中国文化概况》主要面向大学及成人的国际学生,正文紧扣中国的核心文化,主题突出,帮助读者快速了解该章的相关文化内容。并且无标记单项主位一般遵循从已知信息到新信息的表述方式,符合读者的认知规律,也没有过多的修饰,简洁易懂。
4.2. 对外文化教材的主位推进模式特点
4.2.1. 总体特征
基于朱永生总结出的四种主位推进模式,研究语料分析得出,延续型使用最多,其次是主位同一型,然后是述位同一型,最后是交叉型,见表4和表5。需要注意的是主述位的等同不一定是词汇相同,可能是词汇在逻辑语义上等同。
Table 4. The quantity and proportion of four types of thematic progression patterns
表4. 四种主位推进模式的数量和占比
延续型 |
主位同一型 |
述位同一型 |
交叉型 |
总数 |
330 (38.55%) |
327 (38.20%) |
172 (20.09%) |
27 (3.15%) |
856 (100%) |
Table 5. The proportion of four types of thematic progression patterns in each chapter
表5. 四种主位推进模式在各章的占比
章节 |
延续型 |
主位同一型 |
述位同一型 |
交叉型 |
总数 |
1 |
75 (43.10%) |
48 (27.59%) |
44 (25.29%) |
7 (4.02%) |
174 (100%) |
4 |
65 (53.72%) |
18 (14.88%) |
38 (31.40%) |
0 (0%) |
121 (100%) |
7 |
52 (32.30%) |
82 (50.93%) |
23 (14.29%) |
4 (2.48%) |
161 (100%) |
9 |
40 (35.71%) |
43 (38.39%) |
25 (22.32%) |
4 (3.57%) |
112 (100%) |
11 |
50 (32.68%) |
74 (48.37%) |
19 (12.42%) |
10 (6.54%) |
153 (100%) |
14 |
48 (35.56%) |
62 (45.93%) |
23 (17.04%) |
2 (1.48%) |
135 (100%) |
(8) As the average life expectancy of the ancient people was relatively short (T1), the Chinese people started to hold the grand birthday ceremony at the age of 40 (R1). Celebrations (T2) would also be held for people’s 60th, 70th and 80th birthdays (R2). The 60th birthday ceremony (T3) was the most common (R3). (Chapter 4)
延续型指后一句的主位延续前一句的述位或述位的一部分。例(8)使用了延续型推进模式,介绍中国古代过寿的习俗,该段的主位推进过程见图1。T2延续R1中的部分内容,T3延续R2的部分内容。在该模式下,已知信息和新信息交替向前推进,语义衔接紧密,首尾相连,对于中国古代寿礼文化的介绍流畅自然。
Figure 1. Linear thematic progression
图1. 延续型
(9) Taoism (T1) is an indigenous Chinese religion (R1). It (T2) has its own philosophical system with a complex system of gods (R2). The origin of Taoism (T3) can be traced back to the Taoist philosophy in the early Qin dynasty (R3). (Chapter 14)
主位同一型指主位相同,述位不同。例(9)为主位同一型推进模式的例证,其主位推进过程见图2。T2与T1是等值关系,第二句的主位“It”指代首句的主位“Taoism”,第三句的主位为“The origin of Taoism”,同样延续开头小句的主位。因此例(9)是以“Taoism”为主位,引出不同的述位,对道教进行阐释。
Figure 2. Parallel thematic progression pattern
图2. 主位同一型
(10) It is worth noticing (T1) that crying at the funeral was a feature of the funeral ceremony (R1). Usually females (T2) would tell the stories of the dead by crying in rhythm with words and that described the deceased's good personality traits and achievements (R2). In contrast, the males (T3) would cry silently without a word being said (R3). (Chapter 4)
述位同一型指的是述位相同,主位不同。例(10)为该模式的例证,其述位同一型推进过程见图3。R2与R3都是延续R1中的“crying at the funeral”这一话题,两小句的主位不同,分别从女性和男性两个角度阐释其在葬礼上的不同表现。
Figure 3. Concentrated thematic progression pattern
图3. 述位同一型
(11) Guangdong cuisine (T1) is famous for creative dishes made of delicate ingredients (R1). Soups (T2) are the soul of Guangdong cuisine (R2), as people there (T3) pay much attention to the health and beauty benefits brought about by drinking soups every day (R3). (Chapter 1)
交叉型指的是前一句的主位是后一句的述位,该模式的推进过程见图4。例(11)中第一句的主位“Guangdong cuisine”出现在第二句的述位中,而第二句的主位“Soups”出现在第三句的述位中,因此该段使用了交叉型推进模式。该模式下前后句子传递的信息是交叉分布的,描述的事物之间的关系通常比较复杂,获取信息时耗费一定的时间和精力,因此使用频率低。
Figure 4. Intersection thematic progression
图4. 交叉型
4.2.2. 原因分析
以使用频率最高的延续型和主位同一型推进模式为例,对比分析两种模式在六大章节中的使用数量,探究其原因。结果显示,延续型推进模式在六大章节中均使用较多,尤其在第4章“Rites of Passage”中使用频率高达53.72%。主位同一型推进模式在第7章、第11章、第14章占比较高,尤其在第7章“Chinese Cultural Heritage”中占比50.93%,但该模式在第4章中明显使用较少,仅占14.88%。
第4章“Rites of Passage”属于社会习俗篇,该章节介绍了中国人的礼仪制度,是制度文化层的内容。由于中西方的制度体系、价值观念、生活方式等方面的不同,中国的礼仪制度文化体现出异质性。为了实现中国文化传播,作者并没有直接表达理念和讲道理,而是采取“讲事实讲故事”的方式,讲述中国发生的事实,实事求是介绍真实的中国[10]。而延续型主位推进模式下,“前后小句衔接紧密,层层相扣,描述生动,读者在阅读中能紧紧跟随作者的思路前进”[19]。因此,在该章节中作者大量使用延续型主位推进模式,通过已知信息和新信息的交替推进,推动思想内容的表达。
第7章“Chinese Cultural Heritage”属于物质文化篇,该章节分为三个部分:历史文化遗产,文化与自然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每部分从具体的文化点出发,多以某一典型的文化遗产或该类词语的下义词、同义词等作主位,述位则是从不同角度阐明这一主位。一般来说,主位承载已知信息,述位承载新信息,以典型的中国文化遗产作为话语的出发点,能够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一定程度上绕开西方读者的心理防范。按照霍尔的分类,中国文化属于“高语境”文化,西方文化属于“低语境文化”,所以在编写对外文化教材时,“要兼顾低语境文化的特点,考虑到外国学习者并不具备中国人的统觉背景,应采用更为清晰直接的表述方式,并以文化点介绍、文化常识介绍、小知识库、文化拓展练习等方式向外国学习者交代文化背景知识”[20]。因此,作者在该章节中大量主位同一型模式,将已知的文化遗产作为主位,从不同角度对其进行介绍。
但是,主位同一型模式在第4章“Rites of Passage”中明显出现频次低。这可能是因为中国的礼仪制度、社会习俗与西方有明显的差异,如果以富有中国特色的礼仪文化作为主位延续,直接传播中国的立场和理念,可能加剧西方受众的心理警觉和心理拒斥。因此在第4章介绍中国的礼仪制度时,较少使用主位同一型模式。
5. 结语
本文基于主述位理论,研究《中国文化概况》(英文版)中的六个章节,旨在探究对外文化类英语教材的主位结构和主位推进模式的使用特征,并分析主要的主位推进模式在不同章节中使用差异的原因。研究发现,无标记单项主位得到大量使用;其次,该教材的主位推进模式以延续型和主位同一型为主;再次,中西方文化差异、西方读者的心理防范等因素影响主位推进模式的选择。本研究的发现可为中国文化类英语教材的编写提供参考价值,对用英语讲好中国故事有一定的积极影响。
NOTES
1本文百分比取值至小数点后两位,因取值时四舍五入,故占比总和会在100%上下浮动,占比仍视为100%,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