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英语短语动词(Phrasal Verb)是由动词和一个或多个其他词(通常是小品词)组合而成的固定搭配。短语动词中的动词表明某个动作,而其他词表明补充的信息。在最典型的结构——动词加小品词(下称“V + 小品词”)——中,小品词(如up,downs,off,on,out等)则带有表处所或者空间的信息。两个部分会结合起来构成不可分的整体意义,且可能与他们单独使用时的词汇意义不同。由此,短语动词也有多义、复杂、多产的特点。本文讨论的短语动词为狭义的“V + 小品词”的结构。
对短语动词的研究是从结构主义的角度开始的,主要是针对其句法特征进行分析,比如夸克(Quirk)等推出的《英语综合语法》,承认短语动词为意义上不可分的整体,书中给小品词做了分类,并对动词和小品词的组合方式做了梳理[1]。接着是对小品词和带小品词的短语动词的意义研究,包括小品词对动词语义的影响,带相同小品词的动词之间的相似性,小品词占短语动词整体的比重等等[2] [3]。
随着认知语义学的发展,加之小品词带有的处所和空间信息与人的物理环境和认知经验有极大的关联,在意义研究领域,认知视角的研究增多。Lindner是最早从认知角度对短语动词进行分析的学者。她认为短语动词的语义具有可分析性,小品词的字面意义和隐喻意义在同一个意象图式下是密切相关的,能对短语动词的整体意义产生影响[4]。她通过短语动词进行了词汇语义分析,论证了短语动词的各义项之间有系统的联系[5]。
如今,认知语义学视角已经成为了分析短语动词的常规角度。学者们的研究问题集中在以下方面:动词和小品词能组成怎样的短语动词?这样的短语动词都有些什么意义?动词和小品词在语义上分别对他们组成的整体有什么贡献?在分析过程中,意向图式和隐喻理论成为了最常用到的分析理论。
本文献综述将先介绍隐喻理论和意向图示,再梳理近年国内外学者在短语动词相关问题上的研究与成果。
2. 隐喻理论与意向图式
自从Lakoff和他的同事发表著作《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之后,隐喻就不再仅仅被当作一种修辞现象,而是一种和现实时间相关的认知活动。隐喻理论(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的核心观点是,隐喻在日常语言中也无处不在,因为语言是我们思考和谈论这个世界的方式,它会将我们的经验和语言与实体本身连接起来,构成一种投射和隐喻。因此小品词对于某一实体在空间里处在什么位置,或向何种路径运动的特指,恰好是完成隐喻的必要条件。
意向图式(Image Schema)是指我们的身体的具体经验和抽象的认知活动(比如语言)之间是有所关联的[6]。人类会和周围的事物产生互动,这些互动会在人的认知领域内构建与之相关的意向图式。这些固定下来的组织结构在需要的时候又会被运用到其他的场景中,因此它会反复出现,是理解和认知更复杂概念的基本结构[7]。Langacker提出典型的意向图式包含三个元素:射体(trajectory),界标(landmark)和路径(path),可以用于分析句内关系。射体是任何关系结构中最显著的部分或实体,具有动态性,界标是关系结构中作为空间方位参照物的其他部分或实体,路径是射体的运动轨迹或路线[8]。小品词作为固定的具有语法功能的词,通常会在字面意义或者隐喻意义上体现出宾语相对于主语的运动,因此意向图示连接了抽象的空间和和具体的语言现象,为分析小品词以及它和动词共同构成的短语动词提供了一个认知语言学的角度。
接下来具体到国内近十年的研究。在研究短语动词时,学者们通常会先考察小品词的单独意义。最常被研究的是带“up”和“down”的短语动词,此外是back,out,on,over,for以及off [5] [7] [9]-[12]。小品词本身来自于人对处所的描写,因此第一个被考察的通常是他们的空间意义,包括静态的和动态的[10] [12]。意向图式通常被用在这一阶段,来解释小品词如何呈现其空间意义。比如,在鲁玉看来,像句子“The supermarket lied five floors up.”没有涉及到物体的移动,是超市所呈现的静态图示,up表示“处于较高的状态”。而句子“The cat climbed up the table.”则包含了移动路线,是动态图示,表示“向上运动”。梁文翠也赞同这种观点,并分别用句子“She lives three floors down.”和“The boy climbs down the wall.”进行佐证[10] [13]。大部分研究都使用了意向图式给出了小品词最基本的空间意义。
但是空间意义这一范畴并不能囊括小品词的所有义项,有一部分义项也不是意向图示能完全解释清楚的。由此学者多采用概念隐喻理论来分析小品词中除空间意义以外的意义——隐喻意义[7] [10] [12] [14]。由刚才的介绍可知,隐喻实际上是认知上的映射,从具体领域(源域)到抽象领域(目标域)。在小品词的例子里,源域是它的空间意义,目标域是具体的社会或心理经验。从源域投射到目标域的过程中得到其隐喻意义。通过查找字典中的义项和例句或者使用语料库,再罗列出小品词的使用场景和语境,并归纳整理,大多数学者都能基本完整地归纳出小品词的隐喻意义。如被研究得最多的小品词up,其隐喻意义就包含了数量增多、地位提升、状态变化、情绪高低等[7] [10]。
3. 研究“V + 小品词”的两个视角
在运用意向图式和隐喻理论后,小品词本身的空间意义和隐喻意义都得到了近乎全面的解析。因此,接下来的研究焦点为短语动词的结构和小品词在该结构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在国内对“V + 小品词”的这种整体结构的研究中,有两种视角,一是将动词V和小品词分开观察,看各部分是怎样影响了整个构式的意义;另一种视角是将“V + 小品词”的结构看成整体,即PVs,分析它的构式语义。
在第一种视角下,梁文翠运用了概念整合理论,指出短语动词的意义不是简单相加,而是有四个步骤。第一是动词和介词部分都体现为自己的意义,并有语义延伸;二是意义之间要相互匹配;三是意义会选择性地投射到互相身上;最后四是整合,构成创新结构[13]。在整合过程中,如果参与匹配的动词和小品词均是基本义,则其语义整体性和成语化程度最低,如果参与匹配的动词和小品词均是隐喻意义,则其语义整体性和成语化程度最高,当动词的意义和小品词无法互相投射时,则无法匹配形成动词短语。用get over和get at这一对例子分析时她强调,意义的组合都发生于一个新的空间,即合成体(blend)所在的空间。
在第二种视角下,即对动词“V + 小品词”的整体构式的研究里,王敬媛采用了Talmy分析位移事件的理论,以V + up结构中是否有致使/使役者(cause)为出发点,将V + up的结构分成致使和不及物两种。从一个角度来看,由于这两种构式间缺少的部分——使役者(cause)就是他们之间的联系,因此这两种构式之间的传承关系为部分连接关系(Subpart Link/Is)。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认为,从意向图示出发的up的静态意义和动态意义——根据其想强调的方面不同——可以分为强调结果的结果静态义和强调过程的过程动态义。结合这一点,V + up的结构可以分为动结构式和位移构式,两者之间的传承关系为隐喻延伸关系(Metaphorical Extension Link/IM)。再通过up的隐喻意义细分下去,作者一共得出了18种不同的构式分支,呈网状结构[9]。这实际上是对苗兴伟的对V + up结构的延伸研究,在“是否致使”这一分类下,继续对构式分类,得到更细分的种类,并分析出他们之间的连接为网状结构。
总的来说,国内对短语动词的研究比较单一,趋于同质化,用意向图式、隐喻意义给up、downs、back、off等小品词分类,或其他理论进一步分类,最终目的是尽可能地穷尽归纳,给出小品词的语义分类。在小品词对短语动词的贡献方面的研究里,更多的还是以语义投射、语义整合的方式归类,并未有太多的创新。
在这一研究领域,国外的学者做了更多的探索,其中比较有启发性的是一位波兰学者以“think + particle”为研究对象,考察了几个小品词对整个短语动词的体(aspect)方面的影响。Kokorniak认为,短语动词的体(aspect)是由动词词义(verb meaning)、动词屈折变化(inflection)、小品词提供的心理路径(mental path)三者综合出来的结果。他以think out,think over,think through和think up为例,用语料库的例句佐证,将这些短语动词排布在他2018年提出的IMA (The Integrated Model of Aspect)图谱上(见图1)。简单来说,在IMA的图谱上,靠左的为“表目的”(Telic)的体类,具非延续性、流动性、异质性、粘连性、可复制性;靠右边的为表未完成(Atelic)的体类,具有延续性、稳定性、同质性、非粘连性、可扩充性。而从COCA语料库显示,think一词单独出现时,在表达完成的意义时,可以表达子类“持续增加的完成(incremental accomplishments)”;表达非完成意义时,可表达子类“获得的持久状态(acquired permanent states)”。当think加上小品词后,短语动词整体所表达的体方面的意义都会朝连续谱的左边偏移,即表达更为“表目的”的体的子类[15]。这背后的语义原因可以进一步深挖延展。
Figure 1. The integrated model of aspect [15]
图1. “体”的综合模型[15]
4. 总结
总结来说,在短语动词这一研究领域上,对小品词本身的语义认知已经非常详尽,如果要继续研究,有两个方向可供选择,一是结合语义学理论来给小品词的隐喻意义以及其组成的短语动词的意义继续分类细化,研究他们之间的关系,如王敬媛采取的多种分类方式组合的方法;二是如国外学者一样从动词的本身意义和语法意义的角度,考察动词短语和动词的不同,比如对时态的使用的影响可以作为下一步研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