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随着区域化进程的加速，区域贸易协定逐渐成为促进国际贸易与投资的重要工具。这些协定不仅为成员国之间创造了更广泛的贸易与投资机会，同时也为全球经济发展注入了活力。基于此，本文从贸易、投资及经济增长三个维度系统梳理了学界对区域贸易协定经济效应的研究，并提出了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应对区域贸易协定时的不同策略。具体而言，发达国家应积极推动高标准协定的制定，以充分挖掘区域经济的潜力；而发展中国家则应利用区域贸易协定，争取更优的市场接入机会，以促进出口和吸引外资，从而增强自身经济竞争力。
Abstract: As the process of regionalization accelerates, regional trade agreements have gradually become important tools for promoting international trade and investment. These agreements not only create broader trade and investment opportunities among member countries but also inject vitality into global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this context, this paper systematically reviews academic research on the economic effects of regional trade agreements from three dimensions: trade, investment, and economic growth. It also proposes different strategies for developed and developing countries in responding to regional trade agreements. Specifically, developed countries should actively promote the establishment of high-standard agreements to fully tap into the potential of regional economies; meanwhile, developing countries should leverage regional trade agreements to secure better market access opportunities, promote exports, and attract foreign investment, thereby enhancing their economic competitiveness.
1. 引言
在过去几十年中，全球区域贸易协定(Regional Trade Agreement, RTA)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发展趋势。根据世界贸易组织RTA数据库的统计，全球累计通报的区域贸易协定数量已从1958年的2项增至2023年的602项。根据一体化程度的不同，区域贸易协定展现出多样化的形式，涵盖从优惠贸易协定到关税同盟及经济联盟等类型。在现行的区域贸易协定中，自由贸易协定和经济一体化协定占据主导地位。随着全球价值链的调整加速，区域贸易协定在推动区域及全球经济贸易发展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学术界主要从贸易、投资和经济增长三个维度对区域贸易协定的经济效应进行研究。因此，以下将从这三个角度系统梳理区域贸易协定的经济效应。
2. 贸易效应
关于区域贸易协定贸易效应的理论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中叶。Viner (1950)在其著作《关税同盟问题》中首次提出了关税同盟理论，通过“贸易创造效应”和“贸易转移效应”分析关税同盟对福利的影响[1]。Viner认为，关税同盟的建立会使生产效率高的国家生产的低成本产品大量进入生产效率低的国家市场，从而减少后者的生产，这被称为“贸易创造效应”。然而，当生产效率较低的国家加入关税同盟后，除了可能从贸易创造效应中受益外，还可能遭遇到福利损失。这是因为高成本的成员国进口可能会取代原本来自第三国的低成本进口，这种替代带来的损失被称为“贸易转移效应”。因此，关税同盟是否能为成员国带来经济福利，关键在于“贸易创造效应”和“贸易转移效应”的净效应。
在此之后，诸多学者在关税同盟理论的基础上，进一步补充和完善区域贸易协定贸易效应的理论研究。Meade (1955)认为除了Viner所提出的贸易转移和贸易创造效应之外，还存在一个贸易扩张效应[2]。即生产效率较高的成员国在加入关税同盟之后，其低成本的产品会直接大量地进入统一的大市场内，此时的贸易量会大大地增加。Robson (1980)在关税同盟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自由贸易区理论，研究了自由贸易区的贸易理论。他认为自由贸易区虽和关税同盟同样存在贸易创造和贸易转移效应，但自由贸易区还存在一个间接贸易偏转效应[3]。即成员国会将本国所生产的产品出口至其他成员国，同时从第三国进口其他类似产品以满足本国需求。总体而言，学术界对于区域贸易协定的贸易效应更多的是持一种肯定的态度，即缔结区域贸易协定会促进成员国之间的贸易活动。
在实证研究方面，学者们普遍认为区域贸易协定对贸易有积极影响，这与理论研究一致。Vicard (2009)的研究显示，不同国家会根据自身需求签订不同类型的区域贸易协定，这些协定均能促进成员国之间的贸易[4]。Shujiro & Okabe (2013)分析了67个国家缔结的区域贸易协定的贸易转移效应和贸易创造效应，结果表明：发展中国家在签订区域贸易协定时，降低外部关税是避免贸易转移的重要因素；而成员国数量多且拥有共同外部关税的协定更能促进贸易创造[5]。Hayakawa et al. (2016)将区域贸易协定的贸易创造效应分为关税降低和非关税壁垒消除两方面，结果显示：关税降低带来的贸易创造效应显著为正，而非关税壁垒消除的效果较弱；在低收入国家中，这两种效应都非常强，但在高收入国家之间则较弱[6]。国内学者张皞和张元隆(2015)从异质性角度探讨了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区域贸易协定的贸易效应，发现发达国家间的贸易效应随时间增强，而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间的贸易效应存在明显波动，并且负面效应逐渐显现[7]。魏景赋(2021)则从动态关税角度分析了中国自贸协定的贸易创造效应，研究发现，签署自贸协定显著促进了中国与贸易伙伴国之间的贸易创造效应，且随着贸易伙伴经济相似程度的提升，效应更加明显[8]。
3. 投资效应
缔结区域贸易协定最初的目的更多是通过降低关税壁垒和非关税壁垒，促进成员国之间的贸易便利化和自由化。其内容条款也更多的是涵盖贸易方面，而较少涵盖投资方面，学者们对于区贸易协定的投资效应关注也较少。随着20世纪60年代跨国公司的国际直接投资(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FDI)以及区域经济一体化的飞速发展，学者们开始将区域一体化和国际直接投资联系起来，研究两者的关系。最早对区域贸易协定投资效应的分析由Kindleberger (1966)提出，他借鉴关税同盟理论中的“贸易创造效应”和“贸易转移效应”，创新性地提出了“投资创造效应”和“投资转移效应”[9]。他认为，贸易转移会引发投资创造：一方面，区域经济一体化使生产要素的流动更加自由，增加了成员国之间的投资；另一方面，区域经济一体化会提高对第三国的贸易壁垒，促使第三国转向直接在区域内投资生产，从而增加区域内的投资。贸易创造则会带来投资转移，即区域经济一体化将原本各国分隔的市场整合为一个大市场，消除限制区域内资源自由流动的障碍，跨国公司因此能够选择在优势更为明显的区域进行投资。
在Kindleberger的基础上，Blomstrom & Kokko (1997)将FDI分为水平型FDI (以市场为导向)和垂直型FDI (以出口为导向)，更加详细解释了投资创造效应和投资转移效应[10]。他认为：第一，缔结区域贸易协定之后，会对区域内的水平型FDI存在抑制作用，因为缔结区域贸易协定之后会降低成员国间的贸易壁垒，此时对于成员国企业可以直接出口满足其他成员国的市场需求，而不再用在当地进行直接投资；第二，会对区域内的垂直型FDI存在促进作用，因为这种类型的FDI会基于东道国的区位优势进行投资；第三，对于区域间的水平型FDI和垂直型FDI均具有促进作用，因为缔结区域贸易协定后，第三国产品进入的关税壁垒被提高，只能通过水平型FDI以规避过高关税，且区域内国家的各个分割市场被整合为统一的大市场，此时投资到东道国的沉没成本会随着市场的扩大而降低。综合来看，区域贸易协定的投资效应取决于投资创造效应和投资转移效应，大多数学者更加偏向于认为区域贸易协定的缔结更能促进成员国的投资，而不是抑制其投资。
实证研究方面，Hyejoon (2016)利用美国跨国企业子公司的销售数据验证了Blomstrom & Kokko (1997)所得出的结论，即缔结区域贸易协定会减少区域内国家的水平型FDI，但会增加来自区域外的垂直型FDI和总FDI流入量，且研究结果还表明一体化市场的规模经济对吸收区域外的FDI具有促进作用[11]。Gamso & Grosse (2020)通过分析涵盖1996~2006年期间179个国家和地区的PTA的数据，研究发现区域贸易协定深度与FDI流量之间存在正相关。此外，研究还发现当东道国的产权法律保护程度较低时，政府可以通过签订深层优惠贸易协定来吸引更多的FDI流入；当东道国的产权法律保护层度较高时，浅层优惠贸易协定也能吸引FDI流入[12]。Wen Yue (2023)基于区域贸易协定的条款异质性分析了区域贸易协定的投资效应，研究结果表明总深度、核心深度、WTO+条款深度和WTO-X条款深度的增加都对中国的FDI存量产生了显著的积极影响。此外，研究还发现增加区域贸易协定条款深度对发展中国家FDI存量的促进作用较大，对发达国家FDI存量的影响较小；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FDI存量的影响相对较大，而对非“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FDI存量的影响相对较小[13]。国内学者李董林等(2023)研究了区域贸易协定条款深度对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FTA条款深度对中国企业的OFDI成效水平具有显著促进效应，且FTA条款深度通过改善东道国的投资营商环境进而提升OFDI水平[14]。
4. 经济增长效应
随着研究的深入，学术界对区域贸易协定的经济效应有了新的认识，认为区域贸易协定的贸易效应和投资效应是短期经济效应，而长期则伴随经济增长效应。Waltz (1997)基于罗默模型探讨了区域经济一体化对成员国长期经济增长的影响[15]。他指出，经济一体化通过多种途径直接或间接推动经济增长，不仅限于贸易和投资，还通过规模经济、竞争促进和技术扩散等机制促进长期经济发展。从规模经济的角度，Corden (1972)在区域一体化分析框架中引入规模经济，认为其是发展中国家推进一体化的重要动力[16]。通过区域一体化，受限于单一国内市场的小型市场得以整合为一个更大的统一市场，企业因此能够提高专业化分工水平，实现大规模生产，从而降低平均单位成本，实现规模经济。关于竞争促进，Scitovsky和Deniau指出，区域一体化形成的统一大市场将加剧企业间的竞争，进一步推动规模经济的达成[17] [18]。从技术外溢的视角，Rivera-Batiz & Romer (1991)基于罗默模型的研究显示，技术进步是经济增长的动力[19]。
实证研究方面，Britton (2002)利用加拿大多伦多市技术密集型制造业数据，研究了区域贸易协定的竞争促进效应，研究发现美加自由贸易协定和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刺激了这些企业在出口贸易中寻求创新和生产率的提高，进而影响了成员之间的经济长期增长[20]。杨勇与张彬(2011)研究了非洲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增长效应。研究发现，南南型区域贸易协定的成员国由于贸易、投资自由化程度低，经济一体化不会促进其经济增长[21]。此外，非洲地区的成员国即使签订多个区域贸易协定，也会因意大利面碗效应导致规则利用成本增加，从而阻碍经济增长。王小明等(2016)研究了欧盟所签订的区域贸易协定的经济增长效应，他在模型中将区域贸易协定视为虚拟变量，研究结果表明签订区域贸易协定对欧盟的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积极影响[22]。研究还表明固定资本存量、进出口贸易、劳动生产率是影响区域贸易协定促进经济增长的重要机制。Ejones (2021)研究了东非共同体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结果表明区域贸易协定和贸易开放促进了经济增长，且同一地区的区域贸易协定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比跨地区的区域贸易协定更显著[23]。Shengnan Ma (2022)将“一带一路”倡议作为一体化创新模式，研究“一带一路”倡议对沿线国家经济增长的影响。结果表明一带一路倡议对沿线国家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且经济增长效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强[24]。
5. 结论与启示
综合上述文献分析，不难得出区域贸易协定已经成为当今全球经济发展的催化剂，不断促进区域性经济发展。具体而言，首先，理论表明区域贸易协定不仅提升了贸易量和投资流动，还可能在长期内推动成员国的经济增长。尤其是通过规模经济、竞争促进与技术外溢等多重机制，区域一体化的价值超出了短期的贸易与投资效应。其次，实证研究表明，不同区域间的协定效果各异，发展中国家在签订区域贸易协定时，可能面临更大的贸易转移风险，因此在政策设计上需特别关注这些国家的实际需求和市场环境。此外，区域贸易协定的条款深度与投资流入的关系表明，完善的法律和商业环境对吸引外资至关重要，尤其是在“一带一路”倡议的背景下，这为相关国家提供了可借鉴的经验和模式。
由于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经济、政治及社会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它们在区域贸易协定上的策略也呈现出不同的特征。发达国家通常采取积极的态度，致力于推动高标准的贸易协定，以增强贸易自由化和投资便利化。这些国家倾向于在协定中设定严格的规则，旨在保护自身经济利益，并利用这些平台促进技术和知识的转移，从而协助发展中国家提升产业能力。此外，发达国家还重视将可持续发展目标融入区域贸易协定，既推动经济增长，又关注环境保护与社会福祉，进而提升其国际形象与软实力。相较之下，发展中国家对区域贸易协定则持更为谨慎的态度，关注在开放市场的同时保护本国经济利益。在参与协定谈判时，这些国家强调设定过渡期和灵活性，以避免对外部市场的过度依赖。发展中国家应积极利用区域贸易协定，以争取更优的市场接入机会，促进出口和吸引外资。同时，通过加强区域内的合作与能力建设，发展中国家能够增强其在全球经济中的竞争力，实现可持续发展与互利共赢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