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的语义演变与语法化
Semantic Change and Grammaticalization of “Fengle”
DOI: 10.12677/ml.2024.1211999, PDF, HTML, XML,   
作者: 胡小丽:安徽大学外语学院,安徽 合肥
关键词: 疯了语义演变词汇化语法化机制Fengle Semantic Change Lexicalization Grammaticalization Mechanism
摘要: 汉语中“疯”和“了”从跨层结构,到组合使用,再用作程度补语和话语标记,经历了词汇化和语法化过程。“疯了”的语义演变从表具体癫狂义的“疯了1”开始,到表抽象癫狂义的“疯了2”,再到表极限程度义的“疯了3”和表否定态度义的“疯了4”。“疯了”的词汇化和语法化机制主要有:认知隐喻和语义泛化、句法位置、重新分析、双音化和主观化。
Abstract: In Chinese mandarin, “Feng” and “Le” emerged as a cross-layer structure, then formed a combination, and finally used as degree complement and discourse marker through lexicalization and grammaticalization. “Fengle” has undergone semantic change, which shifts from describing concrete “madness” and abstract “madness” to indicating extreme degree and negative attitude. The main mechanisms for the lexicalization and grammaticalization of “Fengle” are: Cognitive metaphor and semantic generalization, syntactical position, reanalysis, disyllablization and subjectivization.
文章引用:胡小丽. “疯了”的语义演变与语法化[J]. 现代语言学, 2024, 12(11): 188-194. https://doi.org/10.12677/ml.2024.1211999

1. 引言

“疯了”一词在现代汉语中很常见,在口语和书面语中使用频率均较高,例如:

(1) 丈夫只好皱眉皱眼,一口也不敢回;上个月忽然疯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那声音真怕坏人。(CCL\文学\黄昏)

(2) 成岗介绍道:“听说他是川北人。前年,罗世文、车耀先牺牲那天,敌人吓唬他,把他绑去陪杀场。枪一响,他就吓疯了,好几个月说不出话来。”(CCL\文学\红岩)

(3) 那几期的小报也卖疯了。在这些小报的视野里,只要是名人,只要是个人私生活,只要是隐私,就等于金钱。(CCL\报刊\人民日报)

(4) “恩,攒钱太困难。”“是啊,一小袋地瓜片都十块,疯了……”(BCC\对话)

例(1)中“疯了”作谓语,而例(2)和例(3)中“疯了”是作补语,例(2)中是结果补语,“疯了”表示“吓”的结果,例(3)“疯了”则表示程度之深。例(4)中,“疯了”为话语标记,传达说话人的否定态度。

吴福祥指出,语法化是指某个语法范畴和语法成分生成的过程或现象,表现为语言中具有实际意义的词或结构变为没有实际意义、只有语法功能的语法成分,或由较虚的语法成分转变为更虚的语法成分[1]。可见,“疯了”从核心谓语到程度补语,再到话语标记,发生了语法化。

汉语学界对“X了”的语法化研究颇丰,集中考察“X了”的词汇化和语法化历程以及语用意义。如高增霞描写了自然口语中“完了”的话语标记功能及其语法化过程[2];崔希亮从情态意义的角度对“算了”用来传达肯定以及相反的否定态度这个现象加以分析,并讨论了“算了”的语法化历程和动因[3]。也有研究关注地方方言中“X了”的使用。如张钦钦提到邯郸方言中“毁”发生了语法化,并在此基础上“毁了”进一步词汇化作为程度补语和话语标记[4]。李宗江、王惠兰编写的《汉语新虚词》将“疯了”归为两个类别,一是唯补词,即只能作补语、表示程度的词语,如例(2)和例(3);二是语篇关联语,表示“对上文所说行为做出负面评价,认为其有欠理智”,如例(4) [5]。鉴于此,本文将借助历时和共时语料,在梳理“疯了”语义演变的同时,描写其语法化过程并讨论其词汇化与语法化的机制。文中语料主要来自北京大学CCL,一部分源于北京语言大学BCC汉语语料库,也有几处选自网络,所有例句均标明出处。

2. “疯了”的语义演变

2.1. 疯了0 (跨层结构)

疯,古时写作瘋。《集韵》:“瘋,头病。”这说明“疯”本义是指“头风病,偏头痛”,如例(5)。到元朝,“疯”已有“神经错乱,精神失常;癫狂”之义。例(6),“疯”意为“精神失常”,用作动词。

(5) 泉州有客卢元钦染大疯,惟鼻根未倒。属五月五日官取蚺蛇胆欲进,或言肉可治疯,遂取一截蛇肉食之。(CCL\唐\小说\野朝佥载)

(6) 莫不是郊外去逢着甚邪祟?又不疯又不呆痴,面没罗、呆答孩、死堆灰。(CCL\元\全元曲\杂剧)

检索已有语料发现,“疯”和“了”最早连用始于明朝。例如:

(7) 哥子程肕看见累累堆堆偌多东西,却是两味草药。问知是十多两银子买的,大骂道:“你敢失心疯了?将了有用的银子,置这样无用的东西!……”(CCL\明\小说\二刻拍案惊奇)

(8) 李氏道:“你今奸弟妇,何故瞒我!”士良道:“胡说!你今日酒醉,可是发酒疯了?”(CCL\明\小说\包公案)

例(7)和例(8)中,“疯”构成三音节词“失心疯”和“发酒疯”,在句子中充当谓语,其中“疯”的意思是指行为举止失常,而“了”是表时态的完成体标记。可见,这两个例子中“疯”和“了”在结构上无直接关系,只是出于句子线性序列原因而连用,在句法上不属于同一个层面,可将“疯了0”视为跨层结构。

2.2. 疯了1:表具体癫狂义

不同于以跨层结构形式出现的“疯了0”,结构上有直接关系但比较松散的“疯了1”已在明清时期出现。

(9) 众怪道:“告禀师兄,这桩事,专为客来方敢告诉,若客去了,纵说也没用了。”道士笑道:“你看贤妹说话,怎么专为客来才说?却不疯了?……”(CCL\明\小说\吴承恩 西游记)

(10) 现在祖婆和哥哥的鬼魂,已被叔叔们一阵经咒赶了出去。妈妈已经不疯了。(CCL\清\小说\八仙得道)

例(9)和例(10)中“疯”均为动词,意为“癫狂,神经错乱”,“不”为否定副词,“了”是表示动作完成的助词。此处的“疯了”承担小句的核心谓语,为“疯了1a”,以此与接下来三例中的“疯了1b”进行区分。

(11) 韩信又来调戏他,是他狠着,掂一巴掌,把个韩信打疯了。(CCL\明\小说\罗懋登 三宝太监西洋记)

(12) 你家相公被我那天杀的,叫王福王恩两个狗头,领至花园山子石上,用木将军打他。幸而未曾打伤,但是吓疯了。(BCC\古汉语\善恶图全传)

(13) 众人大眼望小眼,一齐道:“原来新贵人欢喜疯了”老太太哭道:“怎生这样苦命的事!中了一个甚么举人,就得了这个拙病!这一疯了几时才得好?”(CCL\清\小说\吴敬梓 儒林外史)

以上三例中,“疯了”虚化为结果补语,作为前面动作“打”“吓”“欢喜”的结果。

因“疯了1”承担的句子成分不同,将其划分为“疯了1a”和“疯了1b”。但可以注意到,“疯了1a”和“疯了1b”描述的均是客观事实,即人真实存在的具体精神状态,表示具体癫狂义。从句法上来看,“疯”和“了”之间已经不能插入其他成分,且基本处于小句的句尾,两者之间的凝固性较强,已有成词倾向。

2.3. 疯了2:表抽象癫狂义

进一步考察发现在清朝出现“疯了2”用法,这里不再是客观情况下“失去理智或行为失常”,而是抽象意义上的一种“反常”。

(14) 进了房,宝钗便坐了笑道:“你跪下,我要审你。”黛玉不解何故,因笑道:“你瞧宝丫头疯了!审问我什么?”(CCL\清\小说\曹雪芹_高鹗 红楼梦)

(15) 不料韩愈听到上面这几句话,已经气得掩住双耳,没口子只喊:坏了坏了,这厮疯了!这厮疯了!一面把书案拍得怪响的,叫请师老爷来。(CCL\清\小说\八仙得道)

(16) 张夫人听了,不觉大惊失色:“老爷疯了?”海瑞道:“好端端的办着正事,为什么说我疯了?”(CCL\清\小说\李春芳 海公大红袍传)

例(14)中,宝钗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疯了”,而是黛玉认为宝钗所言反常。例(15)中“疯了”一词是指韩愈主观上认为湘子失去理智了,但根据上下文语境可以得知这并非事实。例(16)中三次出现“疯了”,均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精神失常,而是张夫人觉得海瑞的行为在当时的背景下非常冒险,很不理智。

这两个例子中说话人是在逻辑上或认知上认为所述对象的行为不符合常理,抽象意义上的“癫狂”。可见,“疯了2”相较于“疯了1”语义开始泛化。句法上,“疯了2”同“疯了1a”一样,担任小句的谓语,只是二者语义上有区别。

2.4. 疯了3:表极限程度义

检索语料库发现清朝时存在“疯了”的另一种用法,即《汉语新虚词》里提及的作为唯补词的“疯了3”,接在动词或形容词后作补语表程度。如例(17)和例(18),“疯了”并非作为结果补语的“疯了1b”,而是程度补语,表示前面的动词“恨”和形容词“急”达到某种极限程度。

(17) 这一来把五千银子也赔出去,宗印、广亮把济公恨疯了。(CCL\清\小说\郭小亭 济公全传)

(18) 袭人等都不在房里,只有几个老婆子看屋子,见他来了,都喜的眉开眼笑,说:“阿弥陀佛,可来了!把花姑娘急疯了!上头正坐席呢,二爷快去罢。”(CCL\清\小说\曹雪芹_高鹗 红楼梦)

上述两例的“疯了”前面的动词“恨”、“急”通常情况下不会导致人真正的精神失常,但仍会对人造成负面的影响。其词义虽已虚化,还是略微离不开“癫狂”义。相比之下,如下两例中的“疯了”虚化的程度更深。

(19) 四爷说:“我叫蒋似水。”那人听了说:“你怎么才来?我们员外想你都想疯了。快进来。”(CCL\清\小说\石玉昆 小五义)

(20) 然后就去骑四人单车,在海堤上兜风,檬总简直高兴疯了,回来念叨了好久好久“妈妈骑单车弟弟坐这里”。(CCL\2010s\网络语料\微信公众号)

可以看出,“想”和“高兴”这两个动词和“疯了”连用,更加虚化,仅表极限程度义,这种现象在现代汉语中频率更高。例(13)的“欢喜疯了”与例(20)“高兴疯了”不同,前者根据上下文语境判断其为结果补语,后者则为程度补语。

鉴于上述五个例子中的“疯了”语义上均表示程度,故不作区分。此时“疯了3”粘连得更加紧密,凝固性很强,已完成词汇化,可视其为一个独立的词。

2.5. 疯了4:表否定态度义

从上述语料可以看出“疯了1”和“疯了2”通常情况下都处于小句的结尾。但出于语言的经济原则,在交际双方拥有共同的信息且可以依靠语境推断出具体句意时,“疯了”所描述的对象常常略去不出现,因而“疯了”可以单独使用。例如:

(21) 差役们等疑是大老爷方才吃吓,掉了心,疯了。(BCC\古汉语\小说\最近官场秘密史)

(22) 春辉说着,不觉掩口笑道:“这题花妹妹真要疯了,你这‘使女择焉’,可是‘决汝……’”话未说完,又笑个不了,“……可是‘汉’哪?”一面笑着,只说:“该打!该打!疯了!疯了!”(CCL\清\小说\李汝珍 镜花缘)

这两例中省略形式单独出现的“疯了”均为谓语。例(21)中主语“大老爷”后接三个动作“吃”“掉”“疯”,构成连动结构,语义为客观真实的“精神失常”,为“疯了1a”。例(22)中最后的“疯了!疯了!”省略了主语“我”,这里是指题花妹妹所出的谜语太过深奥,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猜谜的人近于癫狂状态而要疯了,描述的是人的心理状态,为抽象意义上的“疯了2”。

而在现代汉语中经常独立出现的“疯了”与上述所提到的“疯了”形式虽相似,但在语法功能和语义上二者存在差异。譬如,下面两例中的“疯了”在《汉语新虚词》中被称作“语篇关联语”,或将其称为“话语标记”,即“疯了4”。

(23) 疯了!特朗普下令考虑对1000亿美元中国商品加征关税!(“环球网”微信公众号推文标题)

(24) “我一直有个问题……研究生需要军训吗?”

“我们学校的军训都是上一年以后的那个暑假七月份军训,所以……我现在还不知道……让我们祈祷……这边军训还要徒步还要打靶,疯了……”(BCC\对话)

董秀芳指出,话语标记并不会改变命题的真值意义,且通常不具备概念意义,用以连接各个话语单位,点明这些话语之间的逻辑联系,“它标志说话人对于话语单位之间的序列关系的观点,或者阐明话语单位与交际情境之间的连贯关系。”此外,通过使用话语标记,说话者可以表达自己对所说内容的立场和态度[6]

从句法来看,“疯了4”既可以位于句首,也可以放在句尾,均用标点符号隔开,删去“疯了”也不会影响句子的完整性及其命题真值。语义上,说话人借助“疯了4”对所述行为或话题传达了一种否定的态度,带有不理解和不赞同的情绪,同时暗含着说话人对这种行为能有所改变的期待。由此可见,“疯了4”已经具有话语标记的功能。

综上,明朝时期出现“疯了1”,包括作核心谓语的“疯了1a”和作结果补语的“疯了1b”,清朝时已形成“疯了2”和“疯了3”,“疯了4”则是形成于现代。从已有语料来看,表极限程度义的 “疯了3”在现代汉语语料中尤为常见,而“疯了4”在近几年的语料中较少出现。

3. “疯了”词汇化与语法化的机制

词汇化和语法化是语言演变中常见现象。词汇化指“在特定的语言背景下,语言使用者用一种句法结构或构词作为一种新的实义形式,并且其形式和语义特征并不能完全从结构的组成或构词类型派生或推导出来;经过一定时间的演变,已经词汇化的项目还可能进一步丧失内部的组构性,进一步词汇化”[7]。“疯了”从最初的跨层结构到二者连用承担小句的中心谓语,再到紧接着动词或形容词作补语,或是独立使用的话语标记,整个过程发生了词汇化和语法化。

3.1. 认知隐喻和语义泛化

宗守云指出,“语义泛化是语义由一个认知域扩展延伸到其他认知域,其促动因素是隐喻”[8]。隐喻是指用具体的概念去理解相对抽象、难以理解的概念的认知方式,而语义泛化涉及到某个词的语义从实在义到抽象义,可见语义泛化离不开隐喻的作用。

“疯了1”指人客观上真实的精神状态,即精神失常,而“疯了2”是指说话人自己或认为所述对象的行为不合常理,抽象意义上的“行为举止癫狂”。这种语义后又泛化为“达到某种极限程度”,即“疯了3”,同时也带有一种否定的态度,进而引申出“疯了4”用法。

从“具体癫狂义”泛化到“极限程度义”与认知隐喻也紧密联系。“疯”基本义指“偏头痛”,而“疯了1”指“神经错乱、精神失常”,这种状态一般是人处于某种极端情况下或是人能承受已经达到极限而产生的反应,这一典型特征投射到了表极限程度义的“疯了3”,其中隐喻发挥不可或缺的作用。

3.2. 句法位置

实词经多次出现在某个用来表示某种语法关系的位置上时,就逐渐变成了主要表示这种语法关系的虚词。“疯了”的语法化是其句法结构不断扩展的结果。

纵观“疯了”的语义演变过程,其句法位置主要有三种,经历了两次位置变化。“疯了”直接连用时是作为小句的核心谓语,位于句尾。在谓语的句法环境中一个词很难虚化。但当在“主语 + 动词 + 疯了”结构中,“疯了”在核心谓语动词后充当补语,其语法功能逐渐虚化。最后,“疯了”也可以接在形容词后作补语,促使了“疯了”语法化进程。

3.3. 重新分析

重新分析是语言演变的重要机制,常见于两个词的边界消失进而融合凝固成一个词,这是“疯了”发生词汇化与语法化必不可少的机制。

跨层结构形式的“疯了0”中的“疯”和“了”各自担任独立的句子成分,无直接关系,因而不易发生融合。当“疯了”所处的句法环境发生改变,原先跨层结构的稳定性被破坏,小句中只有主语时,“疯了”就成为句子的核心谓语。此时,“疯了”二者之间已经不能插入任何成分,助词“了”已经附着在动词“疯”之后,呈现成词趋势。而当出现“主语 + 动词 + 疯了”结构时,“疯了”之前在句中唯一的谓语中心的优势慢慢消失。如例(11)和例(12)中的“打疯了”与“吓疯了”既可以理解为“打疯 + 了”、“吓疯 + 了”或者是“打 + 疯了”、“吓 + 疯了”。句法环境的改变诱发“疯了”被重新分析为小句中在其前面的动词的补语。这也印证了虚化是一个连续的渐变的过程。即在一个成分虚化为另一个成分的过程中,必定有一个二者共存的阶段,在这个中间阶段有的成分有两种理解方式。

至此,“疯了”的词汇化基本完成,二者凝固性较强,融合成一个独立的词。另外,重新分析产生“疯了”在语法功能上的变化,伴随其语义的变化,共同促进“疯了”的语法化进程。

3.4. 双音化

双音化是汉语史上单音节形式过渡到双音节形式的过程。吴为善指出,“‘双音化’指的是两个音节构成基本韵律单元(音步)的倾向,在这个韵律单元的作用下,两个紧邻出现的单音节词就有可能‘复合’成一个语言单位”[9]。双音化韵律特征也促进了“疯了”的词汇化和语法化。

跨层结构中“疯”和“了”属于两个不同的语言单位,如例(8)的“酒疯”是单独的双音节语言单位,“了”置于句尾构成单音节语言单位,二者不属于一个音步范围内。当“疯了”独立充当谓语时也只是临时的双音节音步,其内部结构表现为“X/疯/了”。但当其句法位置改变时,原先的“X/疯/了”韵律结构需重新分析,变为“X/疯了”。尤其是在例(13)的“欢喜疯了”这种情况下,前面是一个双音节词,受到双音化韵律因素的影响,“疯了”成为独立的双音节音步。可见,双音化使得“疯”和“了”组合成为一个标准韵律词,使得其更有可能成为一个独立的词。

3.5. 主观化

“主观性”是指语言的这样一种特性,即在话语中多多少少总是含有说话人“自我”的表现成分。也就是说,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主观化就是为表现这种主观性而采用相应的结构形式或经历相应的演变过程[10]。语法化过程通常伴随有主观化。

“疯了1”不论是作谓语还是结果补语,表达的意义客观真实。当“疯了”承担程度补语时,主观性十分凸显。如例(18)和例(19),“想疯了”、“高兴疯了”充分表现了所述对象的心理状态。作为话语标记的“疯了4”意义逐渐虚化,主观性进一步增强,展现了说话人强烈的主观意识和情感。

4. 结语

语法化为语言提供功能性的标记成分等是语法系统日益完善,词汇化为语言提供新词使词汇系统不断丰富[11]。词汇化和语法化并无先后、主次之分,“疯了”的演变历程充分证明了这一观点。“疯了”最早于明代出现,起初是跨层结构,到清代已完成词汇化和语法化,产生表极限程度义的唯补词“疯了3”和表否定态度义的话语标记“疯了4”。“疯了”的词汇化和语法化的机制主要包括:认知隐喻和语义泛化、句法位置、重新分析、双音化和主观化。

参考文献

[1] 吴福祥. 近年来语法化研究的进展[J]. 外语教学与研究, 2004, 36(1): 18-24.
[2] 高增霞. 自然口语中的话语标记“完了” [J]. 语文研究, 2004(4): 20-23.
[3] 崔希亮. 汉语“算了”的情态意义及语法化动因[J]. 中国语文, 2022(5): 535-547+638.
[4] 张钦钦. 邯郸方言中“毁”的语法化以及“毁了”的词汇化研究[J]. 保定学院学报, 2020, 33(6): 71-76.
[5] 李宗江, 王惠兰. 汉语新虚词[M]. 上海: 上海教育出版社, 2011.
[6] 董秀芳. 词汇化与话语标记的形成[J]. 世界汉语教学, 2007(1): 50-61+3.
[7] 刘红妮. 非句法结构“算了”的词汇化与语法化[J]. 语言科学, 2007, 6(6): 11-21.
[8] 宗守云. 补语“透”语义的泛化和虚化[J]. 汉语学习, 2010(6): 22-28.
[9] 吴为善. 双音化、语法化和韵律词的再分析[J]. 汉语学习, 2003(2): 8-14.
[10] 沈家煊. 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 [J]. 外语教学与研究, 2001, 33(4): 268-275+320.
[11] 王灿龙. 词汇化二例——兼谈词汇化和语法化的关系[J]. 当代语言学, 2005, 7(3): 225-236+2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