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习语多扎根于民间，是组成一个民族文化载体的重要部分，人们可以从短短的习语中窥见一个民族的生活习惯、思想、甚至宗教信仰方面的独特观念，由此可见最终从习语中提炼出的将是一种极具民族风貌的文化特性。本文将对包含身体部位的法汉习语进行举例、对比和翻译分析，在跨文化视野下探寻中法文化的异同之处，进一步对两种语言的学习及学习方法进行探讨的同时指出习语对于跨文化教学的促进作用，帮助以法语或汉语为非母语的习得者开拓新的语言学习角度，引起相关教学人员对于教学内容和形式的再思考。
Abstract: Idioms are mostly rooted in the folk and are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carrier of national culture, people can get a glimpse of some nation’s unique concepts in terms of living habits, thoughts, and even religious beliefs from a short idiom, and it can be seen that what will eventually be extracted from the idioms will be a cultural characteristic with a highly national style. In this article, we will give examples, comparisons, and translations of French-Chinese idioms that include body parts, explore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Chinese and French cultures from a cross-cultural perspective, and further explore the learning and learning methods of the two languages, point out the role of idioms in promoting cross-cultural teaching, so as to help learners who speak French or Chinese as their first language to open up new perspectives of language learning, and arise relevant teachers to rethink the content and form of teaching.
1. 引言
习语作为一种了解民族文化的途径，通常指那些以固定或特定格式组合在一起的词组、短句，其表达的含义也丰富多样，有些习语可以直接从字面义提取，而有些习语需要在对其所属的民族文化具有一定了解后通过其转义或引申义才能理解其中蕴含的真正含义。包含身体部位类的习语与以动物作为始源域的动物隐喻类习语不同，动物隐喻的产生是基于人们对动物各种特征的熟悉和体验[1]，人们可以直观地根据各种动物的不同形态及生活习性融入自身民族的文化特性对隐喻进行改写，体现出本民族的文化特征以及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差异，而包含身体部位的习语之间却往往更多表现了不同文化之间的共性，说明人类对自己身体的理解以及做出的相关行为抽象出的隐喻趋于同一，但其中的部分习语也传达出本民族独特的文化及认知意象，表达出属于本民族的文化特性。
2. 法汉习语中体现的共性
本节将从认知和思维两方面阐述法汉习语中体现的共性，两种文化虽然植根于不同的文化土壤，生活习惯与接受的思想教育也大相径庭，却仍然具有很多作为来自人类这一生物种群的认知与思维上的类同之处。
2.1. 认知上的共性
有关语言中体现的认知上的共性，可以说是不同民族的人对同一事物表达出近似或相同看法的一种具体表现。法国语言学家乔治·穆南在其著作《翻译的理论问题》里讨论了关于不同文明与世界观相互渗透的问题，并提出“文化共相现象”与“语言共相现象”的概念，即两个不同文化圈中相交的部分被称为文化共相现象，而不相交的部分就是不同民族的文化特性，语言共相则是文化共相下的一种反映，不同语言传达同一种事物或表达同一种观点，其翻译方式和技巧就会成为达成语言共相的手段之一[2]。
法汉习语在认知上的传达出的共性主要分为两类，第一类是表义上的共性，即通过字面直译传达出的习语意思是近似或相同的，比如法语习语中的“se creuser la tête”，直译成汉语为“绞尽脑汁”，以及习语“connaître qch sur le bout des doigts”，直译为“在指尖上了解某事”，也就是对事物了如指掌，即形容对情况清楚得就像指点手掌上的东西的意思。这类习语通过字面互译(汉译法反之亦如此)就能正确传达出习语所表达的含义，这说明法汉习语的表达虽然使用的是两套完全不同的语言系统，但部分习语中表述的行为、喻体及其隐喻义在认知层面是一致的。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并不是所有具有表义共性的习语都能同时在表义和转义上达成对应一致，例如“avoir de l’estomac”这个法语习语，不论在法语中还是汉语中都可以译为“肚量大”的字面义，但其真正表示的语义在两种文化之间却有明显差别，在法语习语中指的是人具有勇气和胆量，在汉语习语中表示的却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指的是人的气量很大，具有宽容心。
第二种是语义上的共性，即在两类习语中喻体不同但喻义类似或相同，仅通过字面义无法准确理解习语传达的含义，需要通过换译法转换喻体，使喻体符合译入语的语言习惯及本民族的文化特点。例如法语习语“comme un cheveu sur la soupe”，中文直译为“就像一根头发飘在汤上”，意为不合时宜或引人反感的举动，在法译汉时通常会选择换译为汉语习语“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虽然换译过的两种事物在现实中毫无关联，但从人们的思维角度出发，“毛发”和“老鼠屎”都具有一种包含贬义的隐喻，在认知上具有共性，两种文化在隐喻层面达成了一种认知共识，所以通过换译使两种习语表达的内涵一致。
具有语义共性的法汉习语往往比具有文字表义共性的汉法习语数量更多，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文化具有民族性和国别性的基本特征。虽然有时很难找出“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但人们的思想会通过不同的表达方式，在对某种事物表达看法时呈现出相近甚至相同的观点，习语表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2.2. 思维上的共性
有些习语会因为人们对事物的感知和认识相似而出现喻体和隐喻也相互对应的情况，与上文中提到的习语的表义共性不同，思维上的共性使得人们用相同的喻体表达相同的隐喻，也就是词义与语义相对应，出现“词义对应”的现象[3]。如上述观点中说到从两种习语中找到具有文字表义共性的习语并非易事，那么同时具有喻体和隐喻相互对应特征的习语就更为稀少，但这并非代表没有此类习语，正是因为有这类习语的存在，才能证实即使是身处两种差异巨大的文化之间的人们也有达成共识的时刻。
存在思维共性的习语往往基于人们对相同喻体的认知共识，这点在有关身体部位的习语表达上尤为明显，人类对自己的身体拥有最直观的感受，由相同的感受引发的思维共识会产生一致性，这种一致性同样也会反映在习语等言语产物上。例如汉语习语里的“眼大肚子小”，指人的野心与其能力不匹配，眼高手低，对应的法语习语则是“avoir les yeux plus gros que le ventre”，直译就是“拥有比肚子大的眼睛”，其语义也是指人野心太大，夸下海口，两个习语的喻体和隐喻完全吻合，说明人们对喻体的感受以及对喻体所指的喻义同时实现了感知和认识上的同步，达成了一种思维上的共性。同样的还有习语“avoir un compas dans l’oeil”，直译为“眼睛里有圆规”，语义上指人做事精细或对某事物估算精准，汉语民间俗语中通常形容为“眼睛里有杆尺”，两个习语使用同样的喻体(即测量工具)表达了相同的语义，表明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对这种行为的看法相同，那么在相同的看法下得出的结论也是一致的。
3. 法汉习语中体现出的不同特性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特性，而文化特性往往会通过语言这种媒介，由言语行为传达出来。语言是文化的载体，不同民族的习语投射出的是不同民族对世界和所处文化环境的看法，这些看法有时来自历史，有时来自宗教，有时也会来自人们的日常生活习惯和传统习俗，由此形成一类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的习语。
3.1. 宗教信仰的差异
法汉习语中有数量相当的一部分习语是从宗教典故中引申出来的，这类习语虽然看似句子简短遣词朴实，但却往往不能通过简单地翻译其字面意义就能得出这个习语真正所要表达的意思，需要了解其背后的典故和词源才能解读出习语中蕴含的意义。法语属罗曼语族，是印欧语系的一支，受地理环境、历史发展以及文化传播等多方面影响，包含宗教的法语习语典故往往出自宗教典籍《圣经》，比如习语“se lever du pied gauche”，直译为“抬起左脚”，真正含义指一个人运气不好，从一天开始就不顺。这个习语出自宗教典故《马太福音》第25章33~41：“把绵羊安置在右边，山羊放在左边。王对着右边的说：‘你们这边将蒙我父赐福，可承受创世以来准备的国。’而对着左边的羊说：‘你们这被我诅咒的人，离开我，进入那为魔鬼和他的使者所准备的永火中去。’”这说明在宗教中“左边”象征的是魔鬼，而“右边”则代表的是上帝、天堂，左边的身体被认为不如右边的身体幸运，所以被作为贬义性质的喻体，代表着坏运气。在汉语习语中同样有一部分习语来自宗教信仰，比如“闲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蛇口佛心”，说明佛教对人们信仰和观念的影响，但这类习语通常与人们相信佛祖主管世间万物，为求福泽而信仰参拜有关。与法语习语的出处有所不同的是，大部分有关宗教的汉语习语并没有具体的书面资料支持，通常是在人们日常做出的与宗教相关的行为中总结凝练出来的。不同的宗教信仰会给人们的行为和认识带来不同的影响，此类习语也是折射出不同文化下人们对各自思想的解读反映[4]。
3.2. 历史典故的差异
法汉习语中不仅有很多包含宗教概念的习语，有关历史典故的习语也不在少数。这类习语反映出的文化差异更为直观，根本原因在于文化产品植根的土壤不同，所结出的果实也就是融入其概念的习语所表达的意思也不尽相同。包含历史典故的汉语习语数目繁多，以成语和歇后语两类为主，在语体上就具有非常鲜明的文化特色，比如汉语成语“明察秋毫”、“肝胆相照”、“三头六臂”，歇后语也有“关云长刮骨疗毒——面不改色”、“司马懿之心——路人皆知”等，这类汉语习语多出自历史典籍及文学作品，说明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拥有非常深厚的文化底蕴，相较与法语习语数目更多、含义更丰富、具有更多的挖掘延伸和学习价值。法语也有一部分从历史中总结出的习语，这类习语一般与历史趣闻相关，其喻体和隐喻义从过去流传至今依然在使用。比如习语“avoir les dents longue”，直译为“一个人的牙齿很长”，用来比喻具有野心的人，这个表达源起于十四世纪，最初的古义用于表达人饥肠辘辘、非常饥饿的状态，后来语言学家阿·雷伊及索·尚特罗认为“dent (牙齿)”象征攻击性和力量，这句习语的隐喻义就变成了指人野心勃勃的意思。同样的还有习语“avoir le coeur sur la main”，译为“将心放在手上”，指一个人慷慨大方，这是源于十八世纪人们将“心”作为情感的寄托场所，如果一个人将他的心放在手上，这就说明他已经准备好将自己的一部分给予他人。
3.3. 生活习惯的差异
法汉习语的差异还有一部分来源于中法两国人民生活习惯上的不同，这类习语数量众多，往往出自于民间且出处难以详细考究，但含义朴实易懂，反映了具有本民族特征的独特习惯和行为。比如法语习语中的“mettre la main à la pâte”，字面义为“把手放在面团上”，事实上这个习语想要表达的真正意思是人们参加工作或活动，在某事上进行帮助，结合法国人民的餐饮主食是面包就不难理解这句习语的含义，这是一句由饮食文化引申而来的习语。在理解这句法语习语后再对照汉语中对应的习语“众人拾柴火焰高”、“雪中送碳”，两个习语同样描述表达帮助他人的意思，但习语中具有明显的民族特点，即中国劳动人民“拾柴”、“烧炭”的生活习惯。几个习语表达的意思虽然趋近相同，但由于生活习惯的不同而生成了隐喻义相同的不同喻体，说明习语的产生与人们的劳动和生活息息相关，人们的行为是影响习语创造和被赋予意义的重要因素。这类习语虽然有时会出现语义上的共性，但产生的文化环境却天差地别，所以更多还是体现出一种从现实中不同的具象行为提取出抽象的文化含义并使用言语进行表现的特性[5]。
4. 习语在跨文化教学中的作用
关于“他者”的研究在近年来成为跨文化研究中的一个重要领域，早在萨义德的《东方学》中就有所涉及。通过了解“他者”，即本土文化之外的其他群体，他们的文化、观念等，可以反观自身及文化[6]，对于深入了解其他文化的形象及认知具有非常显著的作用。通过对法汉习语共性和特性的分析，不难看出两种文化中产生的语言产物都受到了所扎根的文化的深刻影响，被烙印了非常鲜明的民族特色，即彼此是对方文化中的“他者”。首先，习语的种类繁多，包括成语、俗语、熟语、歇后语、俚语等，来源渠道也极其广泛，分析特定民族的习语不仅可以探寻目标文化中言语产品反映出的民族文化特点，而且可以从这些或朴素生动或妙趣横生的习语中了解到目标民族的生活习惯、传统风俗、宗教历史，甚至能够看到习语产生所处时代的经济、政治发展状况，所以习语的学习是一个了解其他民族概况的有效且实用的渠道。其次，通过对目标民族习语的学习能够打破对文化的固有偏见，切实地从对方民族的语言和文化中获得该民族最真实的面貌。在萨义德的《东方学》中提到，所谓的西方界定的“东方学”并不是客观的，它是在欧洲各国通过世界历史、政治、文化、社会以及自己对“东方神秘国度”的想象的基础上塑造出的一个与东方形象有关的体系，实则反映了西方的刻板观念以及殖民意识形态。“东方学”的想法是极其傲慢的，这种不对目标文化进行深入研究就下定义的行为是一种对对方文化不尊重的草率行为，也说明了西方对东方文化认知的片面性。通过对习语的学习能够以一种相对平和的方式对一个民族的文化进行全方位了解，有助于破除刻板印象，对“东方学”的概念进行有力还击后也要警惕“西方学”思维的产生，也就是需要反观自身及文化，寻找文化中的共性和个性，促进各民族文化的共同发展。最后，习语在纯粹的跨文化教学中也具有重要作用，尤其是在包含多个民族的学生的跨文化课堂上，习语的了解和分享有助于学生之间的跨文化交流，扩展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和文化视野的同时培养其以客观、平等的态度对待各民族的思想文化。
5. 结语
本文就法汉语言中有关身体部位的相关习语进行对比分析，从共性和差异两方面入手，列举典例阐述法汉习语在认知和思维上的共性，同时通过比较提取这种特殊的语言产物中反映出的两个民族不同的宗教、历史和社会生活特性，说明习语作为一种在多重因素影响下形成的言语形式具有一定的研究价值，尤其在跨文化研究及教学中应引起重视，通过开展相关教学活动对习语进行再发掘、再利用，使其成为语言和文化交流沟通的桥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