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与反凝视:性别视域下的女性形象解读——以女主人公凯蒂为例
Gaze and Anti-Gaze: An Interpretation of Female Imag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ender—Taking the Heroine Katie as an Example
DOI: 10.12677/WLS.2022.104089, PDF, HTML, XML, 下载: 254  浏览: 734 
作者: 杨文静: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北京
关键词: 凝视与反凝视性别视域女性形象凯蒂Gaze and Anti-Gaze Gender Horizon Female Image Katie
摘要: 在文学创作活动中,处在性别视域之下的作者,往往带有性别偏见和性别期待,极大地影响了文学作品的审美呈现。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的代表作《喧哗与骚动》是美国南北战争背景下的长篇家族悲剧小说,小说女主人公凯蒂就生存在一定的性别困境之下,一方面,她代表了父权制社会下男性对女性审美标准和成长期待;另一方面,随着女性主体意识逐渐觉醒,她开始对社会和男性进行反凝视,追求自我独立,表现出一定的女性力量。
Abstract: In the literary creation activities, the authors under the gender perspective often have gender bias and gender expectation, which greatly affects the aesthetic presentation of literary works. The Sound and the Fury, the representative work of American writer William Faulkner, is a long family tragedy novel in the background of the American Civil War. The heroine Katie is living in a certain gender dilemma. On the one hand, she represents men’s aesthetic standards and expectations for women’s growth in the patriarchal society. On the other hand, with the gradual awakening of the female subject consciousness, she began to gaze at society and men, pursue self-independence, and show a certain female power.
文章引用:杨文静. 凝视与反凝视:性别视域下的女性形象解读——以女主人公凯蒂为例[J]. 世界文学研究, 2022, 10(4): 565-569. https://doi.org/10.12677/WLS.2022.104089

1. 引言

威廉·福克纳是最具代表性的美国作家之一。他的代表作《喧哗与骚动》得名于莎士比亚的《麦克白》,是福克纳小说中影响力最大的一部。它讲述了康普生家族的兴衰史,从一个大家族的没落反映出当时美国南方种植园奴隶主走向衰败的巨大社会问题 [1]。通读小说可以发现,小说中的女性群体的思想和行为,绝大部分深受美国南方文化和父权制社会的影响,她们是男性作者的心理文学化身,处于福克纳的视角中心。福柯“凝视理论”主要体现在《规训与惩罚》一书中,“凝视”是一种观看方式,是目光的投射,它具有多重功能,是权力化的视觉模式,是一种欲望投射,蕴含着特定的权利话语,必然会导致“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这是一种权力关系 [2]。在福柯的观点中,观看者可以通过凝视来建构自我和他者,主体对于客体的观看,使凝视与权力和欲望紧密联系在一起,同时,他也指出,因为“凝视者”在这种控制关系具有命名、界定与掌握主宰权,往往也会出现“被凝视者”的反抗,生出“逆视”,这实质是弱势者逃逸或者抵抗的方式,是对传统“克分子”状态的脱离过程。在现阶段,“凝视理论”越来越广泛地应用于文学研究中,尤其是文学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凝视值得更受重视。而小说《喧哗与骚动》中的女主人公凯蒂就是一位女性人物凝视的典型。福克纳在1933年版《喧哗与骚动》的前言中,曾这样说道,“于是我,一个有三个兄弟但一个姐妹都没有的人,一个命中注定第一个女儿会早夭的人,开始写关于一个小女孩的故事。”可以说,凯蒂作为全书的中心和康普生家族中的典型人物,是福克纳凝视下女性形象的化身和控制对象,是福克纳女性主义思想的产物。

2. 男性凝视下的“凯蒂”

丹纳在《艺术哲学》中说“时代的趋向始终占着统治地位。企图向别方面发展的才干,会发觉此路不通;群众思想和社会风气的压力,给艺术家定下了一条发展的路,不是压制艺术家,就是逼他改弦易辙。”任何文学艺术,“只有当它的发展方向是以时代的普遍要求为条件的时候,才会得到辉煌的发展”。威廉·福克纳的文学创作时期正值美国工业革命时期,工业文明对传统的农业文明产生了巨大冲击,整个社会发展处于大发展大矛盾时期,加之南方的清教主义,这些激发了福克纳的文学创作,他的小说反映当时美国社会的时代特征和处于时代洪流下的人生百态,并且塑造出了一位具有典型意义的女性——凯蒂,她是小说《喧哗与骚动》中的女主人公,其人生命运是男性作者对于针对欲望对象并实现控制的心理机制和对应行为的文学反应,同时,她的成长与自我意识的觉醒,是对“凝视”的反抗,实质是她作为弱势者逃逸或者抵抗的方式。

2.1. 年少时期

年少时期的凯蒂无凝是最符合当时美国社会男性凝视下的女性标准,被要求或者被控制成为了男性视觉中心的女性,作为康普生家族中的第二代南方淑女,凯蒂无疑要成为一位受到家庭和社会认可的淑女,要成长为一位拥有贞节、美丽、顺从等优秀品质的大家闺秀。

在小说中,凯蒂从小就和家里的兄弟以及仆人的孩子们一起生活,和他们一起下河玩耍,没有对黑人仆人没有任何的种族歧视;幼时的凯蒂单纯善良,对死亡并不恐惧,独自站在树枝头偷偷地看祖母的葬礼;在母亲康普生太太沉溺于与往日浮华景象的幻想,忽视智商有问题的弟弟班吉时,凯蒂总是会去细心地照顾弟弟,她对家里的孩子们都很亲切友好。所以,肖明翰教授赞美她并称她为“福克纳的人物中最可爱的一个,她漂亮、热情、富有同情心,对他人,特别是对弱者充满理解、关怀和无私的爱。可以说她是人性美好的体现” [3]。对于不同的家庭成员来说,凯蒂的人物形象有所不同,对班吉而言,她是像母亲般温暖的存在:因为智商的缺陷和作者的言语塑造,班吉的记忆是无逻辑、无意识的,因此他的叙述更为客观真实,在他质朴本真的语言记录中,凯蒂是一个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敢于和杰生等人反抗、真实地面对内心冲突的女性,她是带有“树的香味”的聪敏、美丽、温馨、勇敢的姐姐。对哥哥昆丁而言,凯蒂则是贞洁、名誉和生命的象征。昆丁作为没落的庄园主阶级的最后一代的代表者,一种没落感始终追随着昆丁,他一直极其重视妹妹的贞洁与名誉,把它与门第的荣誉甚至自己生与死的问题联系在一起,因此在凯蒂失贞后对她产生了既爱又恨的复杂感情,在他的视觉下,童年的凯蒂是纯洁、温暖、在他的占有与保护之下的美好少女形象。

2.2. 成年之后

在家庭男性视觉中心下成长的凯蒂,从小就处于“被控制”的位置,家庭中的男性成员有莫大的权利去控制她的生活,所以她似乎从小就拥有一种自我反抗意识。在她成年之后(具体说是从十四岁那年穿大人衣服、搽香水开始),她就开始强烈地追求自我,不愿意接受家族对她的控制走向了反抗的道路,直至她走向了堕落,放纵情欲,生活放荡,最后产下私生子,沦为妓女,成为德国纳粹军官的情妇,从单纯美丽走向堕落是凯蒂自我选择的悲剧命运。

与受到命运迫害,整天沉溺于虚无幻想的康普生太太不同,凯蒂在步入青少年时候,是极度热情的,她渴望自己爱情与幸福,但是由于缺乏康普生夫妇正确的引导,加上挚爱的兄弟(即班吉和昆丁)的阻拦失去爱情,自认有罪而走堕落的道路,为顾全家庭名声无可奈何地嫁人。由此可见,在南方传统的男性凝视之下,女性被要求不要长大,要保持圣女的形象,如班吉在凯蒂使用香水,和男人亲吻及失贞后都大声哭嚎;而昆丁更是无法忍受凯蒂的失贞,他向父亲谎称他同凯蒂发生了乱伦行为,不料被父亲识破,他和凯蒂的情人达尔顿·艾密斯决斗,在反对结婚无效后最终自杀。这种传统压抑妇女自然成长的观念势必引起自幼就有反抗精神的凯蒂的抗争,凯蒂在亲情和自我中挣扎,最终跟父母妥协,接受母亲的安排跟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结婚,却惨遭抛弃,只好忍痛割爱将女儿送回家,而自己却无家可归,沦落风尘。成年之后的凯蒂,是刚强美丽与家族羞耻的混合体,是一个有着忍冬花香味的暮光下的少女身影。而对杰生而言,凯蒂却是憎恨、自私、狠毒的代表,杰生一直以怀疑和厌恶的心态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他扭曲的人生充满了喧哗与愤怒,终了无所获。福克纳曾说:“依我看,从我的想象里产生出来的形象里,他是最最邪恶的一个。”他更是用厌恶和仇恨的眼光看待这个使自己丢掉职位的姐姐,凯蒂在他的叙述中只是那个见不到自己的女儿、在昏暗路灯下狂笑不止的疯妇人。可见在传统控制下的南方贵族家庭对妇女人性的摧残,这种残酷的生存环境给凯蒂的巨大心灵创伤。成年之后的凯蒂因为种种原因,开始走向反抗与叛逆,有意识地走向了放纵情欲的堕落之路,这些行为实质是处于视觉中心的凯蒂对凝视者的一种意识和行为反抗,是一种“逆视”。

3. 反男性凝视下“凯蒂”

在漫长的男性主导话语权的社会之中,女性往往是被看与被消费的存在,这种看,实际上是意味着一种心理上的权力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作为凝视者的男性肯定是要优越于作为被凝视者的女性,这种无声的压制,让女性活成了男性期待中的样子。所以凯蒂从小就被期待成为一位南方淑女,美貌,温柔有才华,十分满足男性审美标准和审美期待。但是,凯蒂在成年之后,显然走上了叛逆的道路,她的形象是福克纳姐妹情结、女性主义思想和当时美国南方社会女性主义运动的产物,她代表了福克纳对女性反抗意识的理解和当时美国南方的女性主义思想,她是传统南方淑女们反抗封建礼教、冲破牢网的一员,象征了女性追求平等独立的反抗精神。这种女性内在价值的自我获得,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反抗外在压迫的意识,一是服从内心真实的意识,这在凯蒂身上有着明显的体现。

3.1. 反抗外在压迫的意识

凯蒂的积极反抗是女性在当时封闭的时代背景下对男性凝视的合理反抗,她们开始是在男性话语中追求独立,让自己不再处于“失语”状态,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所以,凯蒂最终选择逃离这个落后封建的家庭,去追求真正的自我。

凯蒂生活在一个没落的南方农场主家庭,父亲康普生先生性格软弱,事业一无所成,家产殆尽,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所以当他把传统价值观念传给孩子们时,同时又用自己的虚无主义破坏了它的基础,使其在现实生活中失去意义。正是这样一个缺乏爱,缺乏正确精神引导的家庭使得孩子们未能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未能直面现实生活,使得悲剧产生。母亲康普生太太在家庭发生巨变之后,变得自私冷酷,无病呻吟,总感到自己受气吃亏,一直存活在自己的虚无想象之中,她念念不忘南方大家闺秀的身份,以致仅仅成了一种“身份”的化身,而完全不具有作为母亲与妻子应有的温情,家中没有一个人能从她那里得到爱与温暖。可以说凯蒂一直生活在父母的束缚之下,然凯蒂是不甘于现状的,她在成年之后,更加坚定无畏选择自己本身作为反抗的斗争工具,想要突破家庭束缚去得到自我,这种反抗需要自我的牺牲,就如同张新玲所说:“苦熬、忍耐和牺牲精神是《喧哗与骚动》的主题”。凯蒂的选择以自身作为反抗工具实质是女性反抗男性凝视的悲剧性反抗,她的生存状态并没有得到好转,在失去女儿小昆丁的抚养权之后,凯蒂彻底放弃了反抗,成为了男性话语权社会下的牺牲品 [4]。

3.2. 服从内心真实的意识

在美国南部,信奉男尊女卑,强调阶级、种族与性别。在这样一个白人和贵族占统治地位的社会里,妇女并不受人尊重,她们只是男人的附属品。社会要求女性对男人要绝对服从,女人们时常受她们所处的社会与传统道德的制约。因此,妇女的个性被压抑,话语权被剥夺。受内在文化传统的清教思想影响,男人们希望把南方的女人塑造成“大家闺秀”:贞节、虔诚、美丽、优雅、顺从。在这些特征中,尤其看重贞节,当时的美国南部常常将妇女的贞节看得高于一切,认为贞节是不可侵犯的东西 [5]。如小说中昆丁与他父亲的谈话:

“在南方,人们认为自己是童男子是桩丢脸的事。小青年也好,大男人也好。他们抓瞎吹。童贞不童贞,这对女人来说关系倒不大,这是父亲说的。他说,童贞这个观念是男人而不是女人设想出来的。”

后来昆丁在也回忆道:“女人从来就不是童贞的。纯洁是一种否定状态,因而是违反自然的。伤害你的是自然。而不是凯蒂。”杰生说女人:“天生是贱坯就永远都是贱坯。”达尔顿·艾密司也说:“女人全一样都是骚货。”“女人全一样都是贱坯。小说中这些男人对女人的看法从侧面反映了凯蒂所处的南方社会对女性的偏见巨大,女性的生存环境及其艰苦。同时,康普生家族中的男性都想要凯蒂成为一位真正的“南方闺秀”,虽然家族变得贫困不堪,但是他们头脑中那种传统的对妇女贞操的观念,并没有随着他们家族的没落而消失,反而是愈演愈烈。然而凯蒂确实不愿意服从的,甚至有着强烈的反抗意识“她根本不认为贞操有什么价值,那一层薄薄的皮膜,在她的心目中连手指甲边皮肤上的一丝倒刺都不如”,她大胆热辣的追求自己的爱情,视贞洁如无物,早早沦为母亲眼中的“荡妇”,与男子幽会,生下私生子,甚至将这个孩子寄养在康普生太太那里,自己不管不顾地去闯荡,服从内心的真实 [6]。

4. 结束语

总的来说,在凯蒂的身上,充满着男性凝视的印记,她是一位成长在男性权利下的可怜女性,她的反抗与斗争是“被凝视者”对权力的“逆视”,所以我们可以发现当时的美国南方女性开始认为“我就是我自己”,我有自己的想法,也有受自己意识指导的行为。这些反抗男性凝视的行为动作正是作者与当时各种社会思想撞击下的产物,每个人都要发现自我、肯定自我,女性当然也不例外。从凯蒂行为和对话来看,女性反抗男性凝视的最终结果不一定成功,在缺乏理性的情况下,凯蒂的反抗行为无疑是盲目的,所以最终使整个家族蒙羞,最终走向了悲剧结局。

威廉·福克纳笔下的凯蒂形象是男性凝视和女性反抗凝视的共同产物,一方面反映了福克纳本人的价值观念和审美理想,实质是作者的精神补偿和心理慰藉,对她的道德标准与善恶评判都产生于男性话语权利的统治需要。一方面,在反抗压迫,与命运斗争的过程中,凯蒂自主意识进一步增强,不同于男性话语下的被规定和被约束,凯蒂象征着长期在封建礼教思想压迫下的新一代女性代表,她渴望摆脱家庭和社会的压迫,渴望冲破封闭的牢笼,但由于种种原因,最终走向了错误的反抗道路,从失去贞操到后来的出走家族,凯蒂从一位善良单纯的少女变成了自由的捍卫者和封建思想的反抗者。

参考文献

[1] 威廉•福克纳. 喧哗与骚动[M]. 李文俊, 译.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7.
[2] 米歇尔•福柯. 规训与惩罚[M]. 刘北成, 杨元婴, 译. 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2.
[3] 肖明翰. 威廉•福克纳研究[M]. 北京: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1982.
[4] 张新玲. 他们在苦熬——《喧哗与骚动》主题之我见[J]. 晋东南师专学报, 1999(1): 31-33.
[5] 米歇尔•福柯. 疯癫与文明[M]. 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9.
[6] 杜芳. 《喧哗与骚动》中的女性形象解读[J]. 文化学刊, 2019(8): 94-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