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社会交际中，一方在回应另一方的建议、邀请时，有时会给出模棱两可的答复以达到一定的交际目的。“再说吧”就是这样一种回应。“语言表达式所呈现出的不精确现象”，或“带有模糊性的自然语言”被称为模糊语言[1]。“再说吧”作为回应语的模糊性在于，交际者通过推迟考虑对方执行的行为避免了明确答复，本文称为“模糊回应语”。行为的拖延和语义的模糊性都传达了委婉拒绝的意图[2]。由于该回应在话轮设计上没有表示接受或拒绝，但其行为的拖延和语义的模糊使其接近拒绝。交际者通过“再说吧”模糊回应，避免了明确拒绝，维护了交际双方的既有关系。
“再说吧”可出现在不同的语境和序列中。本文主要聚焦自然会话中的建议、邀请等行为的回应语“再说吧”，考查其在不同序列环境下执行行为的差异及其交际功能。
2. 文献综述
本部分首先回顾回应行为的类别，并以建议为例简要介绍回应语的主要特征，最后对模糊语及“再说吧”的先行研究进行回顾。
2.1. 回应行为的类别
Atkinson和Heritage [3]指出回应有两种可替代、但不对等的行为，即优先回应和非优先回应。优先回应指接受、给予、确认等，非优先回应则包括拒绝接受、拒绝给予、否认等。回应评价、邀请等行为的原则是尽可能地避免或减少明确的不同意或拒绝，尽可能地在回应中包括同意、接受等支持性行为[4]。“不同意、拒绝等行为通常伴随推迟、缓和、解释等，也通常包括部分或较弱的同意或接受”[4]。
以建议行为为例，其优先回应为接受建议，非优先回应则为抵制或拒绝建议。Heritage和Sefi [5]在研究社区医生给新手母亲的建议时，识别了建议回应的三种主要类型：一是标记性回应，表示接受建议；二是非标记性回应，不承认建议的知识性。三是被建议者宣称具有知识或能力，通过暗示建议的多余来阻抗建议提供行为。他们只发现了一例建议被明确拒绝，除此之外，非标记性回应和宣称占有知识和能力都暗示对建议的阻抗，但非明确拒绝。在日常互动中，被建议者主要通过陈述建议不符合自身的客观情况，而“不能”接受建议，属于“无过错”拒绝[6]；很少有被建议者指出建议不充分，“不想”接受建议，从而维护了建议者占据的较高知识地位。
大体上说，不管是机构会话还是日常会话，被建议者很少明确地拒绝建议，而是通过某些方式阻抗建议。即尽可能地减少明确的拒绝。然而，以往关于回应的研究中很少涉及交际者推迟考虑以实现拒绝目的，本文以期在一定程度上填补该研究空白。
2.2. 模糊语言及“再说吧”研究
模糊语言是一种有用的表意手段，并在语言交际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戴建东总结了模糊语的交际功能，如含蓄功能、委婉功能、加强语气的功能和缓和语气的功能[1]。通过分析单独的语句，从关联理论、合作原则、礼貌原则的角度指出模糊语的语用功能，即模糊语可使语言委婉、含蓄，实现自我保护并维护对方的面子[7]。与之相似，邱志华等[8]也指出模糊语言的主要交际功能，即使语言更加委婉含蓄、帮助说话者进行自我保护、增强语言表达的灵活性等，强调了模糊语的使用能和谐化交际者之间的关系，避免可能的冲突。康响英[9]则讨论了海明威短篇小说《礼物》中模糊语言的人际、语篇功能，认为模糊语言是作者批判资本主义上流社会冷酷虚伪采取的策略，能使其观点客观化。以电视剧《小欢喜》为例，模糊语在冲突性会话中的使用可减缓冲突、保全面子，使交流顺利进行[10]。
回应语“再说吧”的模糊性在于交际者通过推迟考虑相邻对前件行为，使回应处于一种模棱两可的状态，隐藏了交际者的真实态度。目前有关“再说吧”的研究有限，且主要以文学作品或影视剧为语料。程祥诗[11]考查了对外汉语教学中的拒绝策略，认为“以后再说吧”比“我们考虑考虑再说”传达的拒绝意味更强烈，因为前者给人一种遥遥无期的感觉。杨雪[12]认为“再说”是一种间接否定的固定表达，它作为一种应答语，可独立出现；且“再说”语义已经有一定程度的抽象和泛化，表示不考虑、不解决，以后再处理的让步义。李丹[2]在研究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教学中，把“再说”或“研究研究再说”，“以后再说(吧)”看作拒绝类回应。此外，李丹认为“以后”，“考虑考虑”因为没有给出具体的时间，具有虚假承诺的性质，因此属于一种回避的交际策略。然而，赵博文[13]则认为“再说吧”具有话题终结功能，但可以表达截然相反的话题标记作用，既可以表示拒绝，也可以表示认同。
以上“再说吧”相关研究基本上都提及其作为回应语可表达拒绝，但大部分研究都是以文学作品中的语句或想象的情景作为语料，未发现以真实会话为语料的研究，因此无法从微观交际层面上考查“再说吧”出现的真实语境，也无法用真实的话轮设计佐证其社会交际功能。此外，以上研究都只简单指出了“再说吧”表拒绝的功能，但都未考虑其序列环境因素。因此，本文采用会话分析的方法，考查自然会话中回应语“再说吧”的话轮设计特征、执行的行为及其交际功能。主要回答以下问题：
1) “再说吧”作为回应语在不同序列环境下执行的行为有何差异？
2) “再说吧”作为回应语有怎样的交际功能？
3. 研究方法与语料收集
本文的语料为真实发生的自然会话，来源于两个不同的语料库。一是语料库Talkbank (https://talkbank.org)，主要是Call friend和Call home两个子类的电话录音语料。二是来自笔者于2016~2018年间收集的朋友、家人、邻居、同学之间的对话。本研究采用会话分析的方法对这些中文真实语料进行分析。会话分析是一种社会学研究方法，主要通过对自然会话进行细致地观察、分析，以回答Why that now？的问题。本文的录音语料依据Jefferson [14]的转写规则进行转写。
4. 模糊回应语“再说吧”
“再说吧”作为回应语，通过表示推迟考虑相邻对前件(first pair part)执行的行为，如建议、邀请等，避免了明确拒绝。当相邻对前件话轮设计中不涉及时间、涉及时间“现在”，涉及未来不确定时间三种情况时，“再说吧”作为回应语执行的行为有所区别。
4.1. 当相邻对前件话轮设计不涉及时间
当交际一方提出的行为未涉及时间时，交际另一方回应“再说吧”表达了回应者不置可否的态度，其模糊性传达了交际者的拒绝倾向，避免了明确拒绝。例1中，琳和伟是同学，两人在讨论未发表论文与出国访学的问题。
例(1) 论文发表
01 琳：所以我觉得你要是写其他方向的(0.4)估计翻译的你肯定行(.)这个真是挺难的。
02 伟：对呀！根本就发不[出来。
03 琳： [你出国之后，看看让那个老师给点拨点拨。
04 →伟：再说吧，我反正自己也没那个什么–也没–也没–就先写大论文呗，先写着呗。
05 (1.0)
06 反正尽可能[的
07 琳： [那你写了多少了?
琳和伟就某研究方向发表论文困难达成了一致(行01~02)，该问题使琳提出建议成为相关的下一话论[15]。果然，琳提出了伟在出国访学后，请其国外导师给予指导的建议(行03)。琳通过祈使句式在该话题上占据了较高的知识地位[16]和行为决定权[17]。伟的回应“再说吧”则把该建议做推迟处理，并用自身目前的状况做出解释(行04)。04行的第二个话轮构建成分(TCU)“也没–也没–”被放弃，取而代之另一个TCU，即伟目前在做的事情“写大论文”。伟的回应表明，虽然小论文不好发表，她可以先完成大论文，是否找国外导师点拨可以“再考虑”。该回应可能基于目前伟尚未出国，对国外导师了解甚微，接受建议为时过早。04、06行的“反正”对回应“再说吧”做出解释，符合非优先回应的特征[6]。07行琳的提问转变了话题，暗示了本话题的终结。被建议者伟通过使用“再说吧”表示推迟考虑对方的建议，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复，避免了明确拒绝，后面话轮提供的解释也暗示了该回应的非优先性。
有时“再说吧”表现出来的暂不予以考虑的消极否定的态度可体现在交际另一方的回应上。例(2)来自语料库Talkbank (Callhome)。A在海外留学，给国内的姐姐B打电话。B建议A给女孩“江山”打个电话，A的回应“再说吧”暗示其否定拒绝的态度，B的回应也表明其识别出该态度。
例(2) 打个电话问问(Callhome # 1067)
73. B：>哎江山来信-来电话了吗?<
74. A：呃：：：没有。
75. (0.4)
76. B：她还没信儿。
77. A：哼嗯。
78. B：也不来电话。
79. A：呃呵。
80. B：你给她打一个电话，问问她嘛？给她写封信嘛？
81. (0.4)
82. →A：呃：，再，再说吧，反正是。
83. B：哎(h)再说吧，不(h)好说(h)是吧？
84. A：嗯。
85. B：呵呵呵呵呵。行吧，那你写信来吧。
在例(2)中，B在确认完有关“江山”的情况后(行73~79)，提出了让A给其打电话、写信问问的建议(行80)。A 0.4秒的沉默投射出其回复可能是非优先性的[6]。果然，A在话论初始使用了拖音“呃：”推迟了回复，再次投射后面内容的非优先性。紧接着，A给出了不置可否的回应“再说吧”，表示推迟考虑该建议，暗示了拒绝的态度。话论后面的“反正是”可以看作是对前面沟通僵局的缓和。值得一提的是，该回应也被B识别为一种拒绝，因为B把“再说吧”理解成“不好说”(行83)，且得到A的默认(行84)。B在83、85行的笑声都暗示其识别出并意欲减轻该话题的敏感度。该例中，“再说吧”作为回应语的非优先性不仅体现在说者的话轮设计上，也体现在听者的回应上。
交际者有时还会冠以“再说吧”一个模糊时间，如“到时候再说吧”。与“再说吧”相比，该回应将对相邻对前件行为的考虑推迟到未来可预见的某个时间，但由于“到时候”怎样“说”悬而未决，因此也是一种不置可否的回应。在下面的例3中，陈和张是同学，她们在讨论陈出国访学问题。
例(3) 申请出国
01 陈：然后我老公的意思是什么呢？<哪个保险申请哪个>，你只要能出去咱就去
02 张：而且我觉得你也可以申请一年的，我跟你说，
03 我一个同学就是去的哈佛，
04 >她也是半年的，待了半年觉得挺好的，就申请延长了半年<。
05 →陈：到时候再说吧，我先把它申下来。
01行，陈的丈夫对其出国的意见暗示了此事的难度。张在其话轮通过“我觉得”和“可以”给陈提供了建议，即申请一年访学(行02)，并通过“我跟你说”提供例证支持该建议。对此，陈表示推迟到“到时候”再考虑。根据上下文，“到时候”可能指申请下来后(行05)，也可能指到国外访学后，总之是非常模糊的时间，且到时候如何考虑也不得而知。这个推迟考虑、不置可否的态度避免了直接回应，从而避免了明确拒绝。之后，陈对此进行了解释，即当务之急是“申请下来”。该回应暗示了对“申请一年”暂不予以考虑。虽然该例给出了“再说”的时间，但仍传达了否定的态度。
有时被建议者在回应时首先使用单独的“再说吧”，再修正为“‘模糊时间’ + 再说吧”，使考虑该建议从“遥遥无期”具体到未来某个时间。与例(3)相似，该回应仍传达出被建议者否定的态度。例(4)来自语料库Talkbank，A和B是同在美国留学的朋友。对于B提出的让A的爱人来美国后打工攒钱的建议，A的回应从“再说吧”修正为“等她来了再说”。
例(4) 打工攒钱(Callfriend #5905)
01 B：你们那有人打工不吧?
02 A：有啊。
03 B：这不就结了嘛。
04 (0.4)
05 A：嗯
06 B：攒点钱，小伙zhi。[钱是好东西。
07 A： [hhhh
08 →A：.hhh再说吧，等她来了再说。((咂嘴))[她还得学习呢。
09 B： [你没–。
10 B：你没跟她说过那么艰苦的事儿(.)是吧?
该节选之前A与B在讨论A的爱人来美国后能否打工，A担心打工合法问题。01至03行B与A确认了打工在A所在区域较常见，试图消除A的疑虑。基于此，B在06行提出A应攒钱的建议，暗示A的爱人到美国后也应该打工。对此，A并未明确接受或拒绝，而是用“再说吧”推迟考虑该建议，随后补充了模糊时间“等她来了”再说。A的爱人去美国尚未发生，A利用该事实推迟考虑此建议。A的回应从无任何时间，使考虑该建议遥遥无期[12]，到补充模糊时间“等她来了”，将考虑该建议推迟到未来某个时间。尽管如此，该回应只将考虑该建议做推迟处理，但未提及如何处理。话轮后面的咂嘴及解释“她还得学习呢”(行08)都属于非优先回应的特征[6]。以上例子说明，不管是“再说吧”还是“模糊时间 + 再说吧”都属于非优先回应，但又避免了明确拒绝。
4.2. 当相邻对前件行为涉及“现在”
当建议对方“现在”做某事，而被建议者表示推迟到更晚的时间去做，则是毫无疑问的拒绝。例(5)中，娟和姝是同学，姝在申请出国访学。娟提出姝“现在”应该打听房子的事，而姝则表示等申请下来再说，拒绝了建议。
例(5) 打听房子
01 娟：诶你现在可以打听打听房子的事儿了。
02 →姝：哎：等下来再说吧，现在没心情打听。
03 娟：这马上就还两个月了。
04 (1.5)
05 姝：还有签证呢中间。
06 娟：嗯，这个东西挺麻烦。
01行娟用“诶”转换了话题[18]，提出建议，即姝“现在”可以打听房子了。02行姝的话轮起始位置的叹气“哎：”推迟了回应，投射后面内容是非优先的[6]，且减少了后面的非优先回应可能带来的后果[4]。果然，姝紧接着表示要等到申请下来再说，而非“现在”去做，并解释“现在没心情打听”。在下一话轮，娟用时间紧张支持其建议(行03)，姝则用签证问题解释自己的拒绝行为，暗示接受建议时机尚未成熟。该解释与前面例子有相似之处(例2的“我先把它申下来”)，表示某些条件暂未满足，因此执行建议的时机不成熟。然而，该建议本身针对时间，因为如果姝要出国，她需要看房子，该建议恰恰针对“何时看”的问题。娟认为应该“现在”看，而姝则认为时机未成熟，实则拒绝了建议。因此，如果建议本身针对时间，表示推迟执行该建议则是对建议的明确拒绝；而如果建议不是针对时间，推迟考虑建议只是提供了模棱两可的回应，倾向于拒绝。
4.3. 当相邻对前件行为涉及未来不确定的时间
当相邻对前件行为涉及的时间不确定，“再说吧”作为回应语表拒绝的强度则变弱。例(6)是在海外留学的儿子A和其国内母亲B之间的对话。A邀请其父母有时间去美国，母亲B则回应“以后再说”。
例(6) 等有时间过来(Callhome #0718)
365. A：就是问，主要问现家里都挺好的哦？
366. B：↓挺好，嗯，妈爸挺好的。
367. 你爸现在我们要–也–也–那啥啦，和你爸快–呵呵呵–退休啦
368. 从还有二年，不到二年时间了。
369. A：哦，等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过这边儿来，我们要是办那个办好[的话
370. →B： ↑ [啊！以后再说，不早
371. 的了，[等你爸爸退休了再说吧, 你们先好好的=
372. A： [呵呵呵
373. B：=呃，挣的，和那[啥啦
374. A： [攒点儿钱
在例(6)中，A的母亲B告知A家中状况(行366~368)。得知父母快要退休，A在下一话轮邀请父母“等什么时候有时间”了过去(行369)，该邀请本身涉及的时间很不确定。针对此邀请，其母亲B用提高的“啊”表示否定的态度，紧接着回应“以后再说”。“以后”是个模糊的时间概念，与没有时间修饰的“再说吧”相似，意味着可能遥遥无期，拒绝的意味较强[12]。之后的“不早的了”对其回应做出解释，符合非优先回应的特征[6]。话轮后半部分的“等……再说吧”补充了较具体的时间“你爸爸退休”，即至少两年后。这个补充使前面遥遥无期的回应变得具体，但是是两年之后。话轮最后的“你们先好好的=”与前文例(1)中“反正先写大论文呗”相似，都解释目前自己或对方有其他事情做，因此该邀请或建议可以推迟考虑。A在372行的笑声出现的位置表明其对母亲“时间还早”观点的认可，然后A试图完成B未完成的话轮进行结盟，该话题结束。
该例的不同之处在于，A执行邀请行为的话轮设计“等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以及其前提条件“我们要是……的话”表明了邀请时间的不确定性以及某些前提条件尚未满足。由于邀请时间尚不确定，B的模糊回应也在情理之中。相反，前面例1~4中的建议没有涉及时间，表明推迟考虑建议则暗示了拒绝。而例(5)中，建议涉及非常确定的时间“现在”，表示“以后”而非“现在”执行某行为则是对建议的明确拒绝。
5. 讨论与结论
“再说吧”或“模糊时间 + 再说吧”都是通过推迟考虑相邻对前件提出的建议、邀请等使回应模棱两可，但其语义模糊性及行为拖延性使其倾向于拒绝[2] (见图1)，属于非优先回应。这种非优先回应体现在话轮设计上的特点如下：话轮中或伴随某个未满足的条件，暗示接受该行为时机尚未成熟(例2)；或表示目前忙于其他事务，可推迟考虑(例1)；或进行解释原因等(例4)。单独的“再说吧”比“模糊时间 + 再说吧”拒绝的意味稍强，因为没有时间限制的“再说吧”意味着考虑相邻对前件提出的行为可能遥遥无期[12]，有“模糊时间”限制的“再说吧”则在交际中传达出考虑该行为的可能性有所增加。
Figure 1. The position of “zai shuo ba” on the response continuum
图1. 回应语“再说吧”在回应连续体上的位置
此外，模糊语“再说吧”作为建议、邀请、提议等行为的回应语，在不同的序列环境下表达拒绝的强弱不一样(见表1)。当交际者在相邻对前件提出的行为不涉及具体时间，“再说吧”属于模糊回应，通过推迟考虑暗示拒绝；当提出的相邻对前件行为涉及具体时间，如建议对方“现在”做某事，回复“再说吧”或“未来模糊时间 + 再说吧”则是明确拒绝；当提出相邻对前件行为本身包含了模糊时间，回应“再说吧”、“以后再说”则拒绝的意味最弱。这些发现不同于以往研究只把“再说吧”简单归为一种委婉的拒绝[11]，并未关注不同序列环境下相邻对前件行为的话轮设计对“再说吧”执行拒绝强度的影响。本文通过会话分析的方法，将序列环境考虑在内来看“再说吧”执行的行为，更细致入微地考查了该模糊回应语在不同序列环境下执行行为的差异。
Table 1. “Zai shuo ba” as a response to different first pair parts
表1. 作为不同相邻对前件回应语的“再说吧”
相邻对前件行为话轮设计 (建议、提议、邀请等) |
相邻对后件(回应) “再说吧”表拒绝的强度 |
涉及“现在”(例5) |
强 ↓ 弱 |
不涉及时间(例1) |
涉及未来不确定时间(例6) |
“再说吧”或“模糊时间 + 再说吧”作为回应语具有一定的交际功能。它通过表示推迟考虑建议、邀请等，使应答悬而未决，避免了明确拒绝。拒绝是非优先回应，会威胁对方的面子[19]，引起矛盾和麻烦[6]，不利于交际者之间建立社会结盟。模糊回应“再说吧”则避免了拒绝对方带来的交际麻烦，维护了交际另一方的面子，不会影响双方建立社会结盟和保持既有关系。此外，回应推迟考虑建议或提议等还可以维护交际另一方在执行建议或其他行为时占据的知识地位、行为决定权等。Pomerantz和Heritage [4]认为对于邀请等行为的回应，我们应尽可能避免或减少明确的不同意、不确认、或拒绝，尽可能包括同意、确认、接受或其他支持性行为。“再说吧”作为建议、邀请等行为的回应，正是通过推迟考虑某个行为，避免了当下明确的拒绝或不接受，从而避免了可能造成的冲突和影响，维持了双方的既有社会关系。
本文使用会话分析的方法对自然会话中建议、邀请等行为的模糊回应语“再说吧”进行分析，研究发现“再说吧”通过表示推迟考虑对方提出的行为给出模棱两可的答复，达到隐含拒绝对方的目的，但在不同的序列环境下表达拒绝的强度有所区别。该回应避免了明确拒绝带来的麻烦，不会影响双方结盟与既有关系。该模糊回应语的研究丰富了建议、邀请等行为回应语的类型，从会话分析的角度阐释了模糊回应在交际中的功能。
附录
[ 表示同时开始的话轮或话轮构建成分；
= 表示前后两个话轮或话轮构建成分之间没有空隙；
– 表示话语突然停止；
(0.2) 括号中的数字表示话轮/话轮构建成分内部以及之间的间隔时间为0.2秒
(( )) 表示研究者对于某个现象的描述；
：： 表示前面的字被拖腔；
→ 表示需要分析或关注的话轮行；
>< 表示该符号内的部分语速较快；
<> 表示该符号内的部分语速较慢；
↑↓ 表示音量升高或降低。